第310章 脫困與死亡

「馬上我們兩個就都不用激動了。」

伴隨着這句話說完，巨眼停止了震動，好像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話裏有話，隱含着其他的意思。

「很遺憾剛剛見到大家就即將分別，黑暗年代我們一起同甘共苦，真想和大家一起開暢飲。」摸屍人轉過頭，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老王一愣，他聽出來了，話里好像有分別的意思。

但還不等他仔細詢問，摸屍人就抬起手，阻止了他們的行動。

「我們一定能贏。」摸屍人簡短的道。

巨眼好像感應到了什麼，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周圍的旋渦正在消散，而巨眼正準備隱入雲層中。

「你跑不掉，就像你說的，一切都是在大網中不斷循環，而你在我的大網中，註定會和我一起滅絕。」摸屍人伸出右手，食指對着巨眼凌空一點。

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就連時間也停駐，天空中的雲層不再消散，巨眼唯一逃跑的路線也被隔絕。

摸屍人抬起腳落，天空好像有一道無形的樓梯，將他的腳托起。

每走一步，摸屍人就抬高一分。

而他每抬高一分，身上的氣勢就越發強烈。

半張書頁出現，在空中漂浮着。

摸屍人喃喃自語，重複著書頁上的話。

第一步跨出。

「於是，所有人陷入恐懼和絕望，沒有人能救他們，他們蜷縮在世界的角落。」

第二步跨出。

「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整個萬鬼國度陷入長久持續的恐懼，成了橫梗在所有人心中的石頭。」

第三部跨出。

「一切重回軌跡，

正常發展。」

「火焰沒了，所有覺醒者陷入長久的黑暗。」

「轟！」

天空響起悶雷聲，煌煌天威之下，眾生懾服。

書頁上的內容說完，三步雖短，卻近在眼前。

摸屍人與巨眼的距離不足十米，遙遙相望着，他能夠看到巨眼的恐懼。

「害怕嗎，很快就不用怕了，我曾冥思苦想，方牧的出現讓我的勝率上升，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而後續的所有內容，隻字不提方牧的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方牧不再出現在後續，現在看來一切成真。」摸屍人緩緩道。

巨眼再度振動起來，而這次，巨眼中發出了一道聲音。

「你想幹什麼！摸屍人！」

這聲音溫潤如玉，但隱含着無邊怒意，如果方牧在這裏一定可以分辨出來，就是那個白衣男人的聲音。

「真是榮幸，能夠讓你花大代價降臨在巨眼上。」摸屍人雙手背在身後，澹澹的笑着:「我想幹什麼？我想打破你定下的規矩，讓真正的規矩回到世間，現在還不明白嗎？」

「有什麼區別嗎？誰來主導規矩，不都是一樣的嗎？」巨眼再度說話。

「萬事萬物皆有規律，真正公平的規矩不會幹擾萬事萬物的發展，它只會像個旁觀者，而不是主導者。」摸屍人身上的氣勢再度拔高，變得針鋒相對。

「你到底想幹什麼？」巨眼再度問話，話題回到最開始的時候。

摸屍人眯着眼睛:「黑暗年代，我是改變後續規矩的人，但到現在我已經力有不逮，好在新的人出現了，我這個前人總得為他做點什麼，你不是想關住他嗎，那麼我就把他放出來。」

「你算計我！」巨眼話語之中帶着憤怒，開始上下搖晃，好像被觸及到了最核心的利益。

周圍的空間將要碎裂，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但摸屍人揮了揮手，又再度恢復正常。

「降臨巨眼，你也只有巨眼，但你花費的代價，讓你失去很多權利，也許再也關不住他了，要怪只能怪你忍不住降臨。」摸屍人澹澹的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

摸屍人所做的，也是想要千方百計的引白衣男人下來。

下來，就是削弱，削弱，就不再能困住方牧，而困不住方牧，就代表着後續將會重新改寫。

「你會死，活着不好嗎？」巨眼怒道。

「人啊，這一輩子太短，覺醒者這一輩子太長，我都不記得自己活了多久了，有點膩了，在死之前能夠讓後世的人記住，那才叫真正的長生。」摸屍人飛了起來，語帶灑脫。

巨眼不再說話。

灰白色陰氣在巨眼前方匯聚，龐大如同山嶽。

這種程度的灰白色陰氣，哪怕是破障境來了，碰到就是個死。

「轟！」

陰氣傾注。

摸屍人抬起右手，在他的右手手掌之上，有一道璀璨的光芒激射而出。

如同山嶽般沉重的陰氣碰到這光芒，就好像被長刀切入，頃刻之間一分為二，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是生機，無窮無盡的生機，也是摸屍人一直以來探尋的目標。

「摸屍摸屍，從屍體中獲得能力，也從屍體中感受死亡，當死亡的感受累計到一定程度，才明白生機的可貴。」摸屍人將雙手平舉。

一顆青翠欲滴的小草出現在他的頭頂，隨着微風左右擺動。

這草曾在摸屍人分身上見過，也是摸屍人最強的能力。

「生死相剋，今日，是我即將面臨死了，但眾生卻生機無限。」

摸屍人背對着眾人，在他身後出現無數的景象。

那個年代，一個人扛起所有。

眾生都活在他的背後，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只能硬著頭皮不斷前行。

背後的眾生只看到他的璀璨輝煌，卻沒看到他所面對的，那種來萬籟俱寂的死亡。

「我曾無數次感覺到疲憊，也曾想過是否放棄。」

「我覺得這一輩子太累，但一想到黑暗年代那些死去的同僚，又想到你這個傢伙，做的畜生不如的事。」

「即使我在這裏嘗遍了孤獨，我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老子是摸屍人！老子就是死，也得死的轟轟烈烈，讓天下人都知道，什麼叫摸屍人！」

「黑暗年代摸屍出，天下厲鬼盡低眉！」

璀璨如銀河的生機在摸屍人身上爆發，摸屍人頂着毀滅萬物的灰白色陰氣，衝到了巨眼面前，張開雙手抱住巨眼。

生機瘋狂注入，巨眼開始萎縮。

而摸屍人全身上下也在逐漸衰敗，從他的雙手開始，皮膚變得鬆弛，臉上也出現密密麻麻的皺紋，一頭如同黑墨般的長發變成了銀白。

「你瘋了！你瘋了！」巨眼怒吼道。

「規矩是沒有意識的，想要成為這個世界的規矩，也要問問我同不同意！」摸屍人身上的生機正在飛快消耗，他費力的抬起眼皮，牙齒開始脫落。

「轟！」

巨眼收縮的速度更快，眨眼之間變成了一顆正常的眼球。

摸屍人捏著這顆眼球，右手微微用力。

「砰！」

眼球爆裂，化作灰盡隨風而散。

身處半空中的摸屍人終於丟掉了所有的力氣，從天空中飛速墜落。

時間恢復正常，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也見證了剛才的一幕。

看着正在急速墜落的摸屍人，老王正準備接住他。

一道金色的光芒閃動，將摸屍人穩穩接住，落在地上。

「方牧！」

在場的人看到這金色的身影，露出驚訝。

摸屍人聽到呼喊聲，費力的睜開眼，當他看到來人是誰時，滿臉皺紋的他露出舒心的笑容:「你出來了。」

就好像嘮家常的語氣。

方牧點了點頭。

不久之前，那處空間突然出現裂縫，變得可以觸摸，他就打碎了裂縫，剛好就出現在這裏。

「這次我是真死了。」摸屍人笑道。

眾人圍了上來，看着摸屍人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悲傷。

「你可以繼續周旋的。」方牧道。

「我救下他們很容易，但是越是拖得久，那個傢伙就越容易修改後面的事件，我不能給他任何空隙。」摸屍人苦笑道。

方牧陷入沉默，他現在的心情同樣沉重。

從他踏入這個圈子，就時不時的聽說過摸屍人的傳說，甚至於在幾次死鄉中，還和摸屍人分身接觸過。

這是一個在黑暗年代中獨自前行的孤獨者，身邊沒有同伴，更沒有親人，只有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

橫壓一個時代，卻承受着常人無法想像的沉重。

各種精妙絕倫的佈置，只是為了想拿到一點點優勢。

他無人可以傾訴，把所有的秘密都壓在心中，轉過身，用自己的後背對着眾生。

眾生只看到他寬闊的後背，卻沒看到他正面的滄桑。

孤獨者就像走在獨木橋，稍有不慎就會落入無盡深淵，而且他是孤獨者，沒有人能夠拉他一把。

「怎麼都不說話了？」摸屍人灑脫的道:「方牧，你不是最討厭謎語人嘛，我還有一點時間，把一些真相告訴你。」

方牧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好，慢慢說。」

「相信你已經見過白衣男人了，他肯定騙你說是大網，其實這世間哪有什麼有意識的大網，規矩無意識，除非把規矩加在人身上。」摸屍人一提起白衣男人，就露出嘲諷的笑容。

「他是誰？」方牧問道。

「他？這世間的第一個覺醒者，卻不幹人事，想要掌握這個世界，想要成為規矩。」摸屍人道。

第一個覺醒者？

方牧愣住，這來頭可就大了。

「害了他同時代的所有人，觸摸到了這世界的規矩，獲得了一部分權利，就想要徹底把這個世界掌握，可他沒想過，他本身就是因為這個世界而誕生的。」摸屍人話語之中帶着鄙夷，對於白衣男人所做的一切非常不屑。

方牧沉思道:「也就是說他並沒有真正的掌握世界的規矩。」

只掌握了一部分，怪不得降臨時還要付出巨大代價。

「是的，接下來就是有關於你的事。」摸屍人抬起手，半張書頁出現在方牧面前:「我贏了，所以這前半張書頁歸我了，剛才我看了一下，你也看看吧。」

前半張，自然是指的巨眼搶走的那半張。

後半張的內容已經被摸屍人改寫，即使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前半張的內容已經發生了。

「關於我的事……」方牧拿起書頁。

書頁上的內容躍然紙上。

「規矩本無意識，規矩也只是按照一定的規律在變化，從不干涉一切，任憑生命自行發展。」

「他的出現，讓眾生陷入恐懼，恐懼加深了本就無意識的規矩，規矩無意識，卻能附加在有意識的東西上。」

「他發現了，他把規矩囚禁起來。」

就這麼點內容，但是銜接到後半段剛剛好。

「我是規矩附加的？」方牧皺眉道。

「按理來說應該不是，因為你曾經也在大網中。」摸屍人搖了搖頭。

方牧感覺自己應該猜到了，真正的規矩是誰。

【大腦:牧哥，這件事情我們確確實實不知道，而且我們是以你的意識誕生的呀。】

「那就沒錯了，規矩附加在我身上，但我身在大網之中，所以越過了我，直接附加在我所有的器官上。」方牧在心中暗道。

【腎:什麼？本腎竟然是規矩的附加產品，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本腎當初和女鬼小姐姐們玩的時候，那感覺可太真實了。】

【胃:蠢貨，你難道還沒搞懂嗎，規矩附在牧哥身上，牧哥的意識藉助規矩，誕生了我們。】

【嘴:但總的來說，我們還是以偉大的無上至尊為模板而出生的。】

【大腦:沒錯，我們不是規矩，只是具備了規矩的特性，我們只是牧哥的器官。】

【闌尾: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要討論這件事情，鹹魚一點好嗎兄弟們。】

方牧陷入沉思。

其實不管這結果如何，器官們只是器官，他們都有各自的意識，但是都是以方牧為模板而誕生的，也不算是所謂的規矩了。

……

方牧看向摸屍人:「接下來有什麼需要做的事嗎？」

摸屍人已經越來越老了，臉上的皺紋逐漸增多，雙眼也變得渾濁。

——他時日無多了。

爆發了所有生機，換得了方牧的自由，也削弱了白衣男人一部分權利，代價就是死亡。

「其實關於後續，我曾經猜到一點。」摸屍人想要起身，但身體沒有力氣。

方牧將摸屍人扶著坐起來，用手抵着他的後背。

「是這樣的……」摸屍人抬頭看着遠方的漆黑，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