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六、散朝

二百一十六、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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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仍在繼續,氣氛愈發劍拔弩張。

太子親自下場,駁斥安國公對在趙正的六大控訴。所有人都好奇,他們這唱的是哪齣戲。唯獨主角,卻一言不發,只端坐在蒲團上,靜靜觀望。

面對太子殿下的反問,趙金玉與趙坤正面對峙,毫不退讓。

「太子殿下!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鑄幣許可權乃朝廷指定,這是關乎國本的大事。今日趙元良能因路途遙遠,山高阻塞私鑄銅幣,那來日李元良是否也能效彷?張元良呢?胡元良呢?是否皆能循此舊曆,私開鑄幣工坊?此先河一開,最終後果不難預料,便是朝廷銅幣信用破產,市面劣幣驅逐良幣,導致物價崩潰,進而國家崩潰!」

「就算趙元良是為了穩定安西軍政,那也不能就此罪姑息!」趙金玉接着面向聖人,接着道:「陛下,就算只這一宗罪名,趙元良也該受到處罰。只是念在他在安西的軍功,所鑄銅幣制式與大唐銅幣略有差異,該輕該重,還望陛下定奪!」

趙金玉據理力爭,讓太子趙坤瞬間啞火。固然站在前線來說,穩定軍心是首當其衝的頭等大事。但站在朝堂說話,沒有人會以擾亂整個貨幣體系的代價去為安西的私幣爭辯。

趙正也明白其中道理,若是讓他來說,他還能說更多,說得更加嚴重。這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大意。當初只得到了朝廷不過問安西財政的承諾,卻沒有得到可以私鑄錢幣的許可。其餘罪名不用明辨,只這一條,趙正這莫須有怕是跑不了。

鑾座上的趙玔此時已心靜了下來,他思前想後,道:「這六大罪,大多不過捕風捉影,做不得數。什麼陣前喊千歲,朕當年率軍爭討叛逆之時還不是聖人,一樣有人喊萬歲。這不能怪元良。至於與汗妃私通,更是滑稽。回鶻汗庭的奏報相信諸位卿家都已看過,汗叔巴特謀反,才得以誅殺。此二事,就不要再論了。也不怕人笑話。」

說罷,他看向了趙正,「趙元良,朕念你軍功斐然,穩定安西之功,鑄幣也非一己之私,免你私鑄銅幣的死罪。但安國公說的不錯,若是不加以懲治,日後各封地、各節度使都依葫蘆畫瓢,那朕之府庫,還能有幾個錢的收入?」

他思慮了一番,道:「中書擬旨,褫奪蒼宣侯趙正趙元良檢校兵部尚書的加恩,降鎮軍大將軍為歸德將軍,並罰俸三年。」

「臣,謝聖人天恩!」趙正合首而拜,散銜降到從三品,無傷大雅。就是罰俸三年有些狠,家裏六口人,可是靠着他的工錢吃喝呢。

趙玔沒了心情,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樣,他擺了擺手:「至於南詔,著禮部安撫。徐王趙駢,既然吵著嚷着要去,便領黔州都督職,節度黔中、劍南、嶺南三道。兵部選調得力將領隨行,重組左右領軍衛。御史台派員常駐黔州、成都,若徐王逾矩、兵將枉顧法紀,當立即奏明,若有偏私枉法者,斬無赦。」

「陛下聖明!」眾臣高宣,齊齊彎腰恭拜。

徐王卻不依,「父皇,那元良呢?可隨臣一同前往?」

「你臉大啊!?」趙玔憤然,可一想着畢竟是朝堂,於是深吸一口氣,道:「趙元良另有他任,三郎你若是害怕,就別去了,朕不算你抗旨。」

「兒臣……」徐王一張臉通紅,看了看趙正,搖了搖頭,「兒臣遵旨便是。」

太子與涼王同時抬頭,看向了對方。太子甩了甩袖袍,轉頭道:「陛下,臣還有奏!」

趙玔眨了眨眼睛,兩道熱流自鼻孔噴出,「若是關於趙元良,就免奏吧。今日他的事,

說得太多了。」

「並非趙元良!」太子道:「陛下明鑒,西南三道兵力空虛,南詔士氣正盛。徐王年幼,軍陣經驗尚缺。此時為了壓制南詔,當選調強硬且有閱歷的主將。而涼王在河隴,對敵經驗豐富,又能親臨前線督戰,實乃皇室子侄楷模。若說此時徐王去西南,倒不如讓涼王去。」

勝任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那河隴誰去?」

太子看了看徐王,「便是三弟去便可。河隴與吐蕃不共戴天,省了許多外事紛擾。加之河隴新軍初成,左右武衛精銳善戰。徐王便是有些許小錯,在我大唐繁盛軍力之下,也足以彌補。待西南局勢穩定,需要功伐吐蕃時,再將涼王調入河隴,也不甚費時……」

「萬萬不可!」

幾乎與此同時,趙正與趙金玉一起開口。

自進了太極大殿,趙正的屁股便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蒲團。無論他人說什麼,無論他人罵什麼,彈劾他趙正什麼,他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就在此時此刻,他站起了身,移步走到了太子身後。

「元良有話說?」聖人見原本心目中河隴第一接班人居然站出來了,暗道定也是覺得徐王不配,在場說話的都姓趙,可最有資格談論河隴的,其實只有涼王與趙正。涼王身處焦點,不好當堂回話,但趙正作為河隴人河隴將令,他的話更能讓大家信服。

「陛下明鑒!」趙正沒有給趙金玉開口的機會,他今天說得太多。

徐王看了過來,「元良也認為本王不能去河隴么?」

趙正沒有回答,只是道,「殿下,臣斗膽,請問殿下幾個問題。」

「元良請說。」

「殿下可知,河隴幾個州?」

「涼州、鄯州、廓州、蘭州、桃州、宕州、河州、臨州。元良難不倒我,河隴共計七洲。」

「殿下錯了!除了殿下所說七洲之外,河隴仍有肅州、甘州、沙洲,尚在吐蕃手中。」趙正糾正,接着問道:「臣再問,河隴有民幾何?丁口幾何?」

「這……」徐王頓時便被問住了。

於是趙正問趙碩:「涼王殿下可知?」

「自然!」趙碩道:「河隴原本有民十一萬戶,四十三萬口,丁口十六萬。自移民后,河隴戶口擴充至十九萬六千戶,口六十七萬九千四百餘,丁二十九萬三千三百餘。」

趙正點頭,轉而又問徐王,「徐王殿下,敢問你可知河隴糧田幾何?年產糧幾何?府庫存糧又有幾何?」

「……」

「左右武衛前線輪換,一次多少人?輪換時長又是多久?」

「河隴新軍,規模幾何?河西下勇武軍,包括夫奴有幾何?不包括夫奴又有幾何?吐谷渾高原,中勇武軍據守哪座城池?城池有何特點?高原山地水文如何?青海湖水能否飲用?戰時河西水源有幾處?吐谷渾前線又有幾處千岱……人口有多少?蘇毗人幾何?吐谷渾人又有幾何?行軍調達,能滿足多少軍士馬匹補給?」

徐王張了張嘴,如同聽聞天書。

趙正輕嘆一口氣,「臣最後一問,河隴新軍團練,營正是誰?」

「一個區區營正,本王又如何得知?」

太子看了他一眼,「乃本王曾經帳前中郎軍隊正,金阿貴。」

「皇兄竟是知道?」徐王一臉不敢相信,太子搖了搖頭,眼露憐愛道:「徐王啊,河隴軍策你也是看過的。不說過目不忘,其中關鍵卻是要牢記的。平涼的團練營可不僅僅是個團練營,團練營的營正,可不僅僅是小小的一個營正。元良所問,皆為關鍵,涉及河隴民生、軍政,戰時供應、兵員補充。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就算細數答不上來,大概的也該懂一些。可你竟是一問三不知……」

「可這些,我到了河隴也能問啊!給我些時日,我定也能如次兄那般,了如指掌。」

趙正笑笑,轉身面向聖人。

「臣說完了。」

「這就完了?」徐王一臉茫然,看着趙正,去見他已退回朝列,坐在了蒲團上。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自己已是輸給了涼王,一時間不能接受,當即便癱坐在地,高喊:「臣不服!」

「莫要咋呼!」趙玔壓了壓手掌,伸出食指虛點,臉上表情變換,又氣又覺得好笑:「你呀你呀!平日裏盡不學無術,只知逗鳥玩樂。元良一針見血,把你這臭毛病是暴露地一覽無遺。河隴是何地啊?是長安門戶,大唐命脈!是朝中眾臣須時刻牢記在心的所在。你不僅一無所知,竟還厚顏無恥,還想要臨時問詢?哎,高隆盛,扶朕一把,扶朕一把……頭疼……」

卻聽殿外一聲如吼般的高喊:「陛下莫要生氣!」

眾臣回頭,只見這大殿之外,一左一右來了兩隊舞娘,領銜之人,竟是一個穿着胡女舞衣的男子。眾人定睛一看,盡皆失色。

卻是營州都督康陸。

趙玔隔得遠,一時有些眼拙,但聽那聲音似是耳熟,只是不服殿外那男子裝扮。

康陸抬步入殿,行禮道:「臣,康陸,拜見陛下!」

「小六啊!」趙玔一時微笑起來,「今日不是告假了么?怎做如此打扮?」

康陸走上前來,道:「臣原本也無甚大事,只是方才去了義母處,討要了一身女裝。聽得太極殿仍在議政,臣便想着,今日是大朝會,原本就該歡歡樂樂,有些許事體,哪日朝會不能議?便去了樂司,着她們準備起來,為聖人與各位同僚獻樂獻舞……」

「陛下!臣參……」

趙金玉扭頭見了康陸,面色已是不善,此時又聽他要在朝議時獻舞,頓時惡從內腑起。當場便要參他一本着裝不宜,喧鬧朝堂。

「行行行了,別參了!」聖人連忙擺手,「安國公,今日原本就是大朝會。循祖例,也該是載歌載舞。朕免了你們當朝跳舞,那是因為嫌麻煩,卿家人等各個臃腫,少有幾個身段好的,舞娘跳舞那是賞心悅目,你們跳舞,那是要人老命。康小六這舞姿朕是見過的,他想跳,那便讓他跳就是……」

「這……」連一直沒說話的鄭西元都看不下去了,「陛下……這朝議未完呢!」

「鄭相不必多言!」聖人道:「你們該要的人選如今都有了,今日朝議便到此為止,讓小六與我們跳一段胡旋舞,助助興。」

這胡旋舞趙正熟,在安西能天天看,便是乞力柔然,也說要跳上一段給他看,只是趙正嫌棄她一個國母給自己跳舞會招來非議,於是婉拒。但他還從未見過,朝堂上竟然能容一個大臣穿着女裝當眾跳舞。

簡直匪夷所思。

但不得不說,康陸的身姿確實能硬能軟,他原本便是胡人,夾雜在一群舞娘中跳起胡旋舞來,步伐輕盈矯健,帶妝的面容竟隱隱還有一絲嫵媚。

在場的老臣無不滿臉通紅,年紀輕輕的趙金玉也扛不住,捂著臉不敢看。

一曲舞畢,聖人開懷大笑,「小六這舞姿確實柔媚,朕便賞你黃金五十兩。」

「多謝陛下恩典!」康陸呵呵跪地,叩頭謝恩。

這二人一唱一和旁若無人,小恩小惠便贏得受恩者崇拜,別人不知道,趙正倒是從這中間看出了一些端倪。

滿堂文武皆能預料,只有這嘩眾取寵的康陸,倒是不能小覷。還有這聖人,從他對自己與對康陸的態度來看,果然也是個極愛漂亮臉蛋的人物。他這身體虧虛,怕也和這愛好有關。

趙正看着面無表情的趙碩,趙碩感覺到了他詢問的目光,於是也轉過頭來。

兩人相視,默默無言。

康陸跳完了舞,便告退換了衣衫,回了太極殿,便就坐在了趙正與趙碩中間。宮中女官送來了茶點,他便端起茶,從聖人到眾臣,挨個地敬,自來熟地如逛自家菜地。

趙正對他談不上厭惡,但他這沒有格尺的舉動,讓趙正不得不提高了警覺。暗道此人在聖人面前如此得寵,可看涼王、太子的表情,似乎又對他格外冷眼,看來也不是個簡單人物,日後須得小心提防。

朝會持續了一個半時辰,但再也沒有議過有關朝堂事宜。聖人似乎有意降溫,大臣們也不得不順從他的意思,反正聖意已定,唯一的變數徐王還被趙正十幾個問題直接問成了白痴。如今這局面,只能順其自然。

退朝時,眾臣仍舊山呼萬歲。聖人自屏風後退出殿外,眾臣便依品秩有序退出太極殿正門。

趙正扶著牆正自穿鞋,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蒼宣侯稍候!」

趙正回頭,卻是內侍監高公公,於是拱手作禮,「高內侍有何指教?」

高隆盛道:「聖人有旨,傳蒼宣侯甘庭殿晉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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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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