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延續五百年的親緣

第二章 延續五百年的親緣

?希望過後總是失望。少年潘漢臣雖內心深處存有一絲虛無縹緲的期冀,並且久久不願放棄,企盼有朝一日,失蹤的哥哥平安歸來。但長居邊地,世代戍邊,依著代代相傳的軍旅經驗,知道在戰場失蹤的哥哥已是九死一生。即使活着,肯定也被韃靼人活捉,成為奴隸,遭受無盡的奴役折磨,身處茫茫大漠,回歸只是幻想。

此刻聽到陌生人熟悉無比的語音,興奮之情無法言表,卻又不敢相信,緊緊抓起對方手臂,忙不迭問道:「你說什麼?哥哥?真的是哥哥?」

年輕人看到潘興臣焦急激動又不可置信的複雜表情,又慰藉又心酸,慰藉的是有兄弟在身邊幫襯,不必擔心孤獨寂寞。常言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和弟弟一起闖蕩陰間可以少受點妖魔鬼怪的欺負。心酸的是弟弟尚未成年,還沒享受青春快樂時光,就要陪着自己在暗無天日的陰間地獄受罪。

為了寬慰弟弟,年輕人用輕鬆口吻調侃道:「別以為穿的怪模怪樣,換了馬甲,就裝不認識。我可是你如假包換的哥哥潘興漢,即使過千萬年,也不會變。」

潘興臣聽了此話,傻囁囁愣在當場。雖然日夜希望在戰場失蹤的哥哥有朝一日平安歸來,但事到臨頭,反而不知所措。

站在旁邊的李春因事不關己,反而明了。機靈的反身取來一盆熱水,為躺在炕上的潘興漢使勁擦拭被煙火熏染的已經看不出模樣的黑漆漆的面目。

換了好幾盆熱水,經過一番費力擦拭,雖然依然漆黑,總算可以勉強看出面部輪廓。潘興臣才確信躺在面前的陌生人確是已經失蹤兩年的哥哥潘興漢。

雖擔起大部分家務,經過兩年磨練,儼然大人模樣的潘興臣確認躺在身邊的人就是失蹤兩年的哥哥,立刻恢復少年本性,深藏骨子裏的那份親情取代盡量裝模作樣表現出的成熟,壓抑很久的思念情緒瞬間釋放,將臉埋在哥哥手臂上,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

李春曾在總旗潘興漢手下做過兵丁,兩家村屯相距又不遠,自然對這位官長十分熟悉,待看過潘興漢面部,聽過說話語調,已經確認無疑。

小夥子機靈無比,在兄弟兩個相認的當口,就知此中干係甚大,兩步跨到門口,對屋裏的兵丁說道:「你們都在潘大哥手下干過,又是鄉里鄉親,話不多說。今個這事,誰也不許走漏風聲。沒定局之前,不得離開此屋,更不得離開營盤。要是誰不聽,別怨我翻臉不認人。」小春子說完,開門走出,去找在總旗官房間說話的叔叔和潘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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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確實也叫潘興漢,但不是明朝少年潘興臣如假包換的哥哥,而是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現代人。

潘興漢的老家也在長城腳下的潘家口村居住,家裏人口、年齡、長相都和明朝時期的潘嘉義一家完全相同,沒有一絲差異,就連名字也完全一致。

潘興漢自幼聰明伶俐,高中畢業后考取一所一類重點理工大學,學習金屬材料工程專業。畢業后正趕上軍隊招收身體素質好的本科畢業生,自小嚮往軍旅生涯的潘興漢放棄很多著名企業招攬,報名參軍。

經過一年艱苦軍事訓練,正趕上選拔赴海地維和人員。軍事素質和身體素質過硬,通曉多種外語的潘興漢通過層層選拔,過關斬將,成為一名藍盔軍人。海地國家的種族之間衝突不斷,開槍交火是家常便飯,在這樣的戰爭環境下,一年的維和警察生涯,把他磨練成一個膽大心細,機警萬端,軍事素養過硬的現代職業軍人。

一年維和任務結束,光榮返回祖國。為放鬆長期戰爭環境下繃緊的神經,組織給他放了一個月的假期。潘興漢假期回到老家,也沒有閑着,利用一身所學,儘可能多的幫助家裏。因家鄉遷西地區富含鐵礦,自家也開辦了一個鐵粉選礦廠。

就在昨天,礦場挖掘礦石時候,無意中挖出一個未爆炸彈。彈體上標註著『昭和五年』字樣。熟悉戰爭歷史和軍工武器的潘興漢判斷,這是一枚東洋鬼子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進犯長城時投下的一枚航空炸彈。因為在一九三三年春天,轟動全國的喜峰口抗戰,就發生在潘家口和據此不遠的喜峰口、羅家峪、董家口、鐵門關等長城關隘。

作為經歷戰火考驗的現役職業軍人,知道投到地面的航空炸彈,觸發引信已經打開,隨時都有爆炸危險。於是將圍觀的礦工遠遠調開,自己利用所學,開始排爆。

就在將炸彈引信拆除,認為危險已排除時候,潘興漢聽到彈體里又傳來「卡」的一聲脆響,對軍工產品經驗豐富的潘興漢,立刻判斷這枚炸彈安置的是子母連環引信,專為對付排爆人員而設置的陷阱。知道跑已經來不及,於是緊緊抱住彈體,想用身體阻止爆炸威力擴散。

這枚擱置近八十年的航空炸彈並沒如預料猛烈爆炸,已觸發燃燒的火藥從有些鏽蝕的彈殼底部均勻噴出,比大推力火箭還要快速的帶着緊緊抱住彈體的潘興漢瞬間鑽入萬里高空。被高壓嗆住呼吸的倒霉軍人很快失去知覺,等到醒來,已經換了人間。

躺在炕上的潘興漢在小春子擦拭面部時候,就確認沒死,因為按照傳說,陰鬼就是一團虛無的精神,沒有實體更沒痛覺,而小春子在擦臉時候,自己不但感覺到水的溫度,還感覺到被煙火熏染的面部火辣辣的疼痛。

潘興漢根據旁邊兵丁的悄悄議論和周圍的環境,初步判斷現已不在原來世界,陰差陽錯的做了一次穿越。

想到被那顆日本人的航空炸彈一炮蹦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世界,再也不能和家人團聚,享受天倫之樂;再也不能從事自己心愛的職業,過那平凡人的生活,潘興漢不禁怒火填膺,破口大罵:「該死的小鬼子,都過了六十多年,還陰魂不散,害我再世為人,有生之年一定不會放過你們,血債一定要血償。」在大罵的同時,因為過於激動,再加身體虛弱,全身都呈現顫抖狀態。

這番歇斯底里的憤怒發泄,使圍觀在旁邊的屯軍兵丁不明所以,面面相覷,以為這位老上司兄弟相認,激動過度,發了癔症,於是七手八腳,對潘興漢又掐又揉,好一番折騰。

潘興漢等眾人消停下來,也逐漸恢復平靜,暗暗思量:原來自己成為現代物理學「超光速時間回溯理論」的實踐第一人,成功的抱着變異炸彈回溯時間,穿越到時間之河曾經流淌過的古代社會。只是不知道這是何朝何代,身居何處。不過他根據之前幾個簡單情況判斷,基本確定這次穿越,不是盲人瞎馬,接替了此世一個未知人的身份,成為這世界具有合法身份的原住民。

為免別人起疑,需要儘可能的多了解這個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潘興漢對自己掌握的歷史知識簡單梳理一番,對仍緊緊攥住自己粗胳膊掉淚抽泣,生怕哥哥再次消失的潘興臣說道:「這是在哪?我怎麼到得這裏?眼下什麼年號了?」

按說這句問話,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存在很大毛病,但潘興臣早已被哥哥回歸的興奮勁沖暈頭頭腦,未經思索的用依然哽噎強調脫口說道:「在潘家口關隘營盤裏,眼下還是萬曆皇爺的年號,今年庚寅年。」

回答完哥哥問話,潘興臣激動情緒得到一些舒緩,用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表功的語氣連比劃帶說,「是我在關隘北邊打獵時候發現已經昏迷的哥哥,把你救回來的。」然後詳細述說救援經過。

能夠救援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哥哥,潘興臣覺得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要比擔負家裏大部分勞務強得多。所以講起來繪聲繪色,並且充滿了自豪,話里話外處處表達出自己已經不再是哥哥眼裏原來的淘氣包,而成長為一個懂事的大人。

幾句簡單問話,潘興漢對自己的處境以及這個便宜弟弟原來的親哥哥失蹤緣由有了一個大概了解。同時從少年滔滔不絕的講述中,體會到自然留露的濃濃的兄弟親情。無形之中已經將這個老成中又帶有一絲天真的善良少年接納為骨肉同胞。既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就要調整好心態,接受這份不期而至的延續五百年的親情緣分。於是在傾聽的同時,伸出尚未完全恢復知覺的手掌輕輕撫摸弟弟的怪異髮髻,傳遞那份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

本想提更多問題,但礙於屋裏還有別人,只好打住心思,細細咀嚼便宜弟弟每一句話里包含的意思,並從這其中提取自己所需要急切掌握的東西。

就在儘可能的從交談中接收並消化來到此世第一份信息時候,小春子陪着總旗李蒙和潘嘉義從外間來到屋裏。

被打斷這片刻溫情的潘興漢,第一眼認出潘嘉義就是自己這個冒充人員的父親,因為這人長相與他開辦鐵礦山的老爹一模一樣,而且也是瘸腿。他父親在最初辦礦的時候因親自帶人開採礦石,由於沒經驗,被砸傷大腿,成了拐子。

軍人出身的潘興漢知道要想在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獲得認可,就要以攻為守,爭取主動,於是抬起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臉,對走向自己的潘嘉義說道:「爹,孩兒無能,給您丟臉了。讓您老惦記,全家受苦,真是不孝。這寒冬臘月,您要少外出,免得寒氣侵體,再犯腰腿疼。」說完此話,想起親爹一定非常想念自己這個倒霉孩子,於是不由自主流下一行清淚,掙扎著要坐起給老人家磕頭行禮。

潘興漢經熱水清洗,面部仍黑黝黝看不出本來膚色,但並不妨礙知子莫若父的潘嘉義的判斷,老人家一眼就認出炕上的大兒子。久經戰陣,對生離死別早已麻木不仁的潘嘉義看到失蹤兩年又回到家來的孩子,心裏高興,但並沒表露於外,對要起身行禮的潘興漢說道:「別那麼多事,還是躺着吧。」說完,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又立刻將目光挪開。

這話雖然漫不經意,但還是從便宜老爹留露出的眼神讀到了深深的添犢之情和如釋重負的輕鬆。對這種神態,潘嘉義曾在從戰地回到家鄉時,從自己親爹身上體驗過,所以感觸特深。不禁對這位看似冷漠的未老先衰之人產生一絲敬重與父子親情。

父子二人稍事交流,陪在旁邊的總旗李蒙笑着對潘興漢說道:「回來就好,有了着落,一家人再不必牽腸掛肚,可安安心心過日子。」說完這話反身看了潘嘉義一眼,「這兩年家裏缺了你這頂梁,你爹可是沒少操心受累,眼見變老,回來之後總要多些操勞,多些孝敬才是。」

潘興漢看到這位陌生人與老爹一同進來看望自己,就知身份肯定不是一般,但因一點也不了解,不知如何稱呼,就在思量如何答對之際,老爹接過話茬,仍用不咸不淡的語氣說道:「他二叔這話忒沒勁,事都過去,提它作甚。」

聽到老爹的話,潘興漢知道這位軍爺和自家交情不是一般,叫聲長輩說些好話總不會錯,更知家裏這兩年不是很輕鬆,於是順音搭話抬起轎子:「這兩年我沒在家,多虧二叔有本事,費心勞力的照應,家裏才能支撐,我這做晚輩的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以後但凡有了翻身機會,總不能忘了您老。」

聽了這番感謝且帶有隱晦恭維話語,李蒙很是受用,有些樂不可支,正要謙虛幾句,卻又被潘嘉義搶過話題,沖沖的說道:「不要甜在嘴上,你迴轉家門,不知是福是禍,尚需你二叔想辦法擦屁股,還不知能走到哪一步,等有機會,再好好待承你二叔也不遲晚。」這番話既是教訓兒子不要做光說不練的棒槌,也是提點李蒙。

果然,李蒙聽了此話,遂打住寒暄,轉身換了一付面孔,對尚在屋裏的那些兵丁擺出上位者威嚴,用狠厲的目光掃視屋裏所有的兵丁一眼,然後對李春問道:「所有隨你尋摸興臣的弟兄都在這裏嗎?」

待得到肯定答覆,李蒙接着說道:「小春子已把該說的話都交代清楚,我就不費口舌,今個的事情就當大夥沒有參與,也沒有看到,爛在肚裏,我心裏自是有數,日後定會有些考量。但若聽到一絲不好風聲,別怪戰事用兵之時我不講鄉鄰袍澤之情。」

大明「軍衛法」十分嚴苛,對軍兵作戰出現的各種情形都有明確規定,為預防戰場上被俘然後又逃回的兵丁成為敵方密探,要經錦衣衛南鎮撫司設在軍隊里,負責刑律監查職責的『參鎮撫事』嚴格審查才可過關,並且以前所有軍功和官職都要褫奪,成為白丁。

那些僥倖逃跑的戰俘寧肯在外苟活,也不願意回歸原籍,就是因為沒有幾人可在錦衣衛的酷刑之下堅持下來,即使不是間諜,也會因想少受點罪而屈打成招。

在戰場上失蹤兩年又回歸故里,若讓上邊知道,肯定會遭受錦衣衛刑訊考察,那樣不死也要脫層皮,僥倖留住性命也會成為殘廢。屋裏這些屯兵對此一清二楚,聽了李蒙的警告叮囑,都紛紛點頭允諾。

潘興漢雖對大的歷史脈絡熟悉,但對這些具體細節,不是十分清楚。覺得這位官長說的話帶有明顯威脅,不近人情。覺得若因自己事情,讓兵丁之間的上下級關係緊張,於心不忍良心難安,遂接過李蒙話語,委婉說道:「多謝二叔關照,這些人既然肯於頂風冒雪出關救人,就是自家兄弟,斷不會於我不利,還和往常一樣就好,不必因此耽心。」

李蒙也覺自己過於直白,聽了潘興汗的話,將話往回拿了拿,說道:「這些兄弟子侄都是跟了多年的,我自不耽心,只是怕他們管不住嘴巴,說閑話時出溜出來,被外人聽到。」邊說邊舉起手,指了指另一邊客兵營盤的方向。「隔牆有耳,不得不防。」

老爹潘嘉義點點頭說道:「此事總要有個交代,躲是躲不過去的。但在老大身體復原之前,還是多抻一段時日最好,也好有空餘功夫想個妥貼法子。這裏人多眼雜,等稍微緩緩,還是回家裏將養,免得給你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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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火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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