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碧月 （1）
趙奕然打過來一個電話，約著方苑見一面。
方苑暗暗詫異，但聽上去趙奕然語氣平和，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方苑正好有些問題想問他，就答應了。
在隆城一家很偏僻的咖啡廳，只有本地人才能找到這裏。大學時方苑會跟着趙奕然來，後來就習慣性把這裏當作約會地點。
老闆還認識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趙奕然已經坐在那裏了，方苑走過去，平靜的坐下。
方苑也不打算跟他待很久，簡單地開口，「是有什麼事情嗎？」
趙奕然笑了——像剛開始那樣陽光，方苑還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控制欲的時候，方苑知道，那個時候是真的有想過和趙奕然過一輩子，
——方苑，我要結婚了。
方苑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以前最好的時候趙奕然是叫她「阿苑」的，現在叫「方苑」，她好像一直以來就更喜歡別人連名帶姓的叫她。
好像何時青，永遠拽拽的樣子，叫她都是板板正正的全名。
「方苑，過來。」
就好像她的名字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何時青在不同的情緒下叫出來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
方苑回過神來，趙奕然笑着繼續說，「她叫林語，是個小學老師。」
聽起來就是個溫柔的姑娘。方苑心想。
「方苑，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我們那段感情，但我想告訴你，我只真真切切地愛過你一個人。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
方苑看一眼趙奕然，臉上有一絲疑惑，她也想知道，趙奕然這樣的人怎麼偏偏就喜歡別人看來默默無聞的她。
「你正在給舍友打水，她在一邊看着，你彎著腰幫她弄，臉上沒什麼表情。正是夏天，特別熱，我就突然想，這個小姑娘不熱嗎，臉上一點難受的表情都沒有。後來在實驗室遇到你，我當你們的助教，我暗暗記下了你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再之後，才是你印象中我們的互相認識。」
方苑其實想到了，一定是在之前她做了什麼，趙奕然對她有了興趣才主動認識了，否則趙奕然怎麼會是個去認識所有學妹的人。
方苑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她只是疑惑林語是要跟他結婚的人，那麼沈悅呢。
「我知道你對很多事情不感興趣，對社會始終有一種淡漠的隔膜，我承認自己對你有一種難以表明的控制欲，因為你就是一個很難抓住的人。我居然有更可怕的想法，想讓你永遠依賴我，讓你永遠記住是誰讓你跟社會接軌，是誰能無條件的包容你……我知道你後來察覺到了，你覺得不自由，完完全全被控制，所以……我以後也忘不了你的，你帶給我的感受過於真切特別……」
……
「那麼沈悅呢？」
趙奕然停頓一會兒，笑着說，「也只是各取所需的關係，她想贏你一次，我也想贏你一次。」
方苑覺得悲哀。但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情緒。
「……林語……你以後也是會這樣對她對吧，你會扮演一個完美的丈夫，讓她永遠離不開你，然後周圍的人都站在你這邊……」
方苑諷笑。
趙奕然知道方苑心裏是唾棄他的，但又怎麼樣，這個世界上千奇百怪的相處方式，沒有哪一種是被認為完全正確的。
「方苑，你要相信，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和你一樣，把這認為是一中控制和捆綁，她們中的大多數以此為豪，我相信林語就是這樣。」
方苑知道談不下去了，她心裏清楚其實他說得對，世界上絕大多數女人都認為這是一種幸福。
……
她只是很難過。
好像也不是為了誰。
趙奕然最後說他要走了，帶着林語一起，醫院有一支志願隊，要去非洲，他報了名，今後都可能不會回來。
方苑心裏唏噓，她一直知道趙奕然是個優秀的醫生。
離開前她看着趙奕然，笑了笑，「希望趙醫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趙奕然笑了，清澈爽朗，「也希望你一生不被束縛，做自己想做的。」
以後不會見面了，應該。
……
方苑走在路上，天色有些晚，路邊的梧桐樹映着月光，淡淡的擺動。她想了想，還是打電話給何時青。
「我大學的時候有個男朋友。」
「主動給我打個電話還說這個，是要我難受今晚別睡了是吧。」
何時青還沒睡，整個人有種懶洋洋的精神，方苑一下笑了，只有這個人，讓她聽到聲音就會開心。
「是呀，而且告訴你，他要結婚了，跟一個女老師。」
方苑平淡的開口，好像在說很陌生的人和事情。
「嗯，不要女醫生，找了個女老師。」
何時青簡短的評價。
方苑又笑，這人怎麼這麼好笑。
「嗯，沒事了，就是隨便跟你說說。」
何時青聽着那邊方苑有些懶散落寞的聲音，舌尖頂了頂腮幫。
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誰先把電話掛了，就這樣站在原地，拿着手機，互相聽着。
是呼吸的聲音。
……
在這樣的小街邊，一陣短短的風吹過來，輕輕掀起了方苑的裙子。
方苑鼻子不由自主一吸，就是陣陣花香。
一點不刺鼻。
那邊何時青突然開口，「方苑，我要回家了。」
方苑心裏震動，是要和他父親和解嗎？
「我不會原諒他，但他說得對，我要去把我媽媽的東西拿回來。還有，方苑，我發現他已經很老了。」
方苑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何時青家的事情她心裏一直有猜測，後來他也大概告訴了她，也知道他父母之間的愛恨。
「好啊，你把那些東西拿回來，說不定還能多拿一點。」
方苑最終笑笑。
「你說得對，我也到了養家餬口的時候了，確實得多拿一些。」
又開始插科打諢。
兩個人拿着手機，一個站在路邊，一個就在陽台，都笑了。
第二天一早，何時青精神很好，開着車回去老宅。
白雨馨知道他回來，準備了好些他愛吃的東西，偏南方的口味。何家豪也在，見到何時青很開心，一口一個「哥哥」的叫着。
氣氛居然很好。何傲從樓上走下來，旁邊站着陸渝。
何傲頭髮又白了些，但精神比上回好了些許，看着何時青。
「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