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唯一解藥

起心動念不過一瞬。

四分之一秒后的下個須臾間，他已一個箭步衝進宿舍里。

說時遲，那時快，腳步已略微有些不穩的他迅速折斷窗邊那盆滴水觀音腳下看似雜草的那幾株紅背竹竿草，一把塞進嘴裏，嚼碎后盡數敷在傷口上。接着，抬手扶住床梯，步履頗有些艱難地挪到椅子上，斜靠着緩緩坐下。

剛才那一陣忙活根本沒時間開燈，於是現在的室內一片籠罩在黑暗中，時間慢下來。他一邊感受着心臟被麻痹後有些放緩和不規律的跳動節奏，一邊就著窗口探進來的幾許月光，機警地環顧著宿舍，一邊在腦子裏細細琢磨起來。

首先是感慨幸運女神之眷顧——居然收集了幾株紅背竹竿草在宿舍里。如果不是當年一時興起，如果不是沒有按慣例把收集品放在辦公室，他今天就懸了。可見偶爾的心血來潮，未見得不是件好事。

俗話說，滷水磨豆腐，一物降一物。紅背竹竿草，正是「見血封喉」唯一的解藥。

之前在南州滄江附近考察時，他在當地尋訪好久，才覓得一位懂行的黎族老人帶他去找見血封喉。之所以偏遠之地也難覓得行家，是因為大部分少數民族都基本漢化，不懂也不屑這些老技藝了。

猶記得那位叫亞力的老伯，年逾古稀卻精氣神十足，一邊熟練地帶他穿梭在熱帶雨林里，一邊得意洋洋地告訴他：天下萬物，相生相剋。見血封喉雖是罕見的奇毒，但依然有一味草藥可解其毒。而且，這種天生相互制約的兩種植物，一般相隔不超過一丈。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認得這種不起眼的小草——當然了，除了亞力老伯之外。

如果不是當時覺得這能解世上最毒植物之毒的藥草很難得，順手薅回來幾株，今天大概率就不聲不響地跟這兒交代了。而且，這小吹箭上的見血封喉之毒，八成還自己帶回來的！不過作為暗殺手段，這位下毒者還是相當有格調的……跑題了，幸虧不是在上課……

其實，交代不交代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居然會被暗殺——委實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至於被列在暗殺名單上的原因么，他素來鮮少與人打交道，肯定不是尋仇；自呱呱墜地起，就沒對任何異性起過心思，所以情殺也可以排除掉了。之前倒是設想過可能因為時運不濟而命喪礦坑，像如今這樣遭遇暗殺，倒真是有點出乎意料。

不過……手中正在進行的頁岩油勘探項目正在攻關階段，之前就聽牽頭的張院士說這個項目跟國家經濟命脈息息相關，而且極可能影響國際局勢……莫非跟這個有關？

眼神還是有點難聚焦，何禎卻忽然發現，宿舍門不知何時關上了。他明明記得進屋的時候根本沒空關門，且，今夜無風。

門邊，似乎矗著一個嬌俏的黑影。

她饒有興緻地打量她的獵物。

這是頭一次，被襲擊的人幾乎沒有一絲慌亂。拔出毒箭的時候，他嘴角竟然還……帶着一絲笑意？她幾不可察地蹙了蹙彎彎的柳葉眉。

連後來奔進房內的步伐，都稱得上迅猛，當然了體格上看來也是保持長期鍛煉的。不過更沒想到的是，他還妄想解毒。這可是見血封喉！零失敗的記錄給了她此刻泛起一個輕蔑冷笑的充足信心。

據之前接到的資料顯示，這是位在地質勘探方面頗有建樹的年輕學者——唔，不是暗殺名單上常見的類型，當然更稱不上什麼難啃的骨頭，但奇怪的是，這次組織點名要求她來執行任務。

這種任務也要她出馬，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閃過一瞬間的疑惑，但她的精力很快放在為他定製「個性化死法」上了。

所謂「個性化死法」，就是根據暗殺目標的職業、個性或身份背景特質為其量身定製的專屬死亡方案，目的大概是為了讓殘酷而枯燥的殺手生涯增加一點樂趣，你也可以說是種惡趣味。比如之前一次暗殺任務，目標是個油膩的政客，她便讓他在家中踩在豬油上滑倒、後腦上「不小心」撞到硬物而一命嗚呼了——死法與其人相得益彰，也算死得其所。

她認真地研究過他的實驗室和宿舍，發現他身為一介地質工作者，實驗室中除了各種亂七八糟、奇形怪狀的石頭，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瓶子裏竟然還裝着箭毒木的提取液。於是，她放棄之前把他炸死在礦里的想法，轉而就地取材，選用他自己的毒藥作為殺招，之後再隨便偽裝成失手划傷自己就行了。也不是沒聽說過紅背竹竿草這種傳說中的解藥，但且不說是否真實存在，就算有，以見血封喉的毒發速度，根本就來不及解毒的。當然，炸死在礦里是最簡單方便的，但是大概難度太低，她覺得這個方案有些無聊，還是實操一下見血封喉比較有意思。

不過，確認死透才離開，是她一貫的作風。也讓她順便見識下見血封喉的威力。

沒想到啊沒想到！萬年河邊走，頭一遭濕了鞋！

是自己太輕敵了嗎？要知道，這都不能算敵人——按她以往的分類標準，只有身手了得的人才能算「敵」——這充其量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