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亦或是永不分離
「什麼？！不！！」肖純鈞近乎咆哮，此刻再愚笨的人也明白了阿萊克賽的真意。
只要讓肖純鈞的靈魂永久染上星空的色彩，就能阻止墮落者降臨。
兩個人格不約而同想要阻止，儘管是出於不同的目的。
可是動作的一刻即被來自梵塔黑域的亡靈陰影束縛，肖純鈞動彈不得。
事件的發展偏離了竊運者的預期，梵塔黑域中無數亡靈黑影哀嚎，墮落者的意志驅策下，十數米高的黑潮鋪天蓋地襲來。
但並非所有的梵塔黑域都為竊運者的意志所影響，只因執掌梵塔黑戟的另有其人。早有準備的阿萊克賽操縱亡靈陰影的浪潮拚死抵抗。
黑曜石的長戟飛速旋轉，黑霧被從梵塔黑戟中噴吐而出，兩軍交鋒，亡靈陰影相互噬殺糾纏，詛咒和哀嚎充斥空間，局面堪堪維持。
但是看的出來，墮落者的意志明顯佔了上風，鋒線緩慢向肖純鈞等人移動。
「告別的時間，最多100息，我的女士。」阿萊克賽不緊不慢回頭，脫去並不存在的帽子，左手按住右胸致敬，雖然戰場局勢並不輕鬆，但是這個男人甚至餘裕展現他的貴族風度。
肖純鈞此刻幡然醒悟。
混亂與狂信只不過是偽裝，阿萊克賽，這個狡猾奸詐的男人！他自始至終都在謀划這一切！他欺騙了所有人，甚至是墮落者。
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完美之軀，為此不惜欺騙邪神。目標達成后第一時間毫不猶豫的陣前倒戈，爭取最後的機會。
墮落者降臨的悲慘世界，完美之軀毫無意義，他又怎能不知。
沒有辦法直接干涉墮落者降世的條件，但是提供掩護爭取時間就還是綽綽有餘。
最關鍵的是這個男人找到了阻止墮落者降世的方法。墮落者藉助信徒五次施展權柄，降世的大多數條件因果本已被固化，但是仍有漏洞。
肖純鈞現在相信，自己和凱瑟琳走出岔路口的一瞬，血肉巨繭中的阿萊克賽已經察覺到了二人，此後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同行的女性神恩騎士是菲利斯女神的信徒，神祇恩惠恰好關乎精神領域與星空。費恩毒液和火荊棘鬆動了墮落者對思維的控制。他終於有機會着手實施計劃。
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在墮落者意志的監視下以及混亂思緒的侵蝕下做到了這一切。某種意義上這個男人值得欽佩，欺瞞墮落者，即使再最癲狂的夢中也無法想像。
只不過這個方法並不是肖純鈞所期盼的，重傷的凱瑟琳、星空的色彩、永久污染靈魂、告別的時間，肖純鈞明白這方法的關鍵在於犧牲。
「阿萊克賽！沒有別的方法了么？」肖純鈞怒號，但聲音被戰場的哀嚎淹沒，沒有任何回應。還想要更多的怒號，但是黑影封死了他的嘴巴。
靈魂是精神的源起，精神河流的色彩即是靈魂的色彩。菲利斯女神的眷屬脫離物理軀殼侵入目標，篡改對方精神領域。倘若溯源而上，污染靈魂也不在話下吧。
強大的能力意味着沉重的代價，僅僅是製造敵我不分的幻想就讓凱瑟琳已經虛脫，身形都呈現虛幻。永久改變靈魂的色彩，恐怕需要以生命為代價。
此刻懷中恰好傳來了動靜。
肖純鈞轉過頭看着懷中火發的婀娜御姐，不知何時她已掙紮起身，睜開眼睛與自己對視。那是多麼美麗的一雙眼睛，和平常一樣還是風情萬種。
媚眼如絲，只不過此刻那眼神毫無保留彰顯其中的愛意，
凱瑟琳彷彿在凝視最深情的愛人，同時充斥母性的憐憫和溫柔。眼神四處掃視，彷彿要將肖純鈞的形象刻在靈魂深處。
「真是狡猾的小男人，身體已經交流了這麼多次卻連真名都不肯告訴姐。」
「可悲啊，短短兩日，和母親一樣。」
無法動作，無法開口。肖純鈞不知道作何反應，他眼睜睜看着凱瑟琳的身體擁了上來，那是讓人無比安心與放鬆的擁抱。風情萬種的御姐卸下了他的肩甲，隨後狠狠地咬在他的皮肉上。
切膚留痕，宣示所有，血肉模糊，痛徹心扉。
隨後凱瑟琳攀上了他的耳畔，和往常一樣。
「你被姐吃過了，其他女人只能吃剩下的。」
神賜恩惠：萬物皆沉溺於星空迷夢。
凱瑟琳雙眼緊閉，胸前的項墜發出耀眼的星光，她的身形變得有些透明，彷彿介於實體和虛幻之間，染上了些許星空的色彩。
凱瑟琳的精神脫出，看着和自己肉體軀殼相擁的肖純鈞，她從容不迫地扎進了對方的腦海。侵徹進入了對方的精神的領域。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條河流，發端自靈魂高壇，伴隨歲月裹挾流淌向前，最終死亡后抵達到所有智慧生物意識雜糅的混沌星空。
凱瑟琳進入了肖純鈞的精神世界。只有100息的時間，她必須定位肖純鈞的靈魂高壇，並徹底污染他。她沿着河流飛行，一邊看着河流映射出來對方的記憶。
天地四方均被白霧遮掩，唯有頭頂星空璀璨，那是一條無比純凈的河流，勝過凱瑟琳見過的任何人，也難怪被稱為純白的異界靈魂。
河流反射著肖純鈞所有印象深刻的記憶，彷彿紀錄片播放。凱瑟琳津津有味的看着，直到出現了羅森妖精的身影。
「原來她就是你和我保持距離的原因。那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
說着凱瑟琳將手探入了精神河流的一段，那裏赫然記錄着肖純鈞和寇姬的酒館初見。
河流層層漣漪盪開，在肖純鈞的記憶中，和寇姬酒館相識的人群背景中赫然多了凱瑟琳的身姿，她面容嬌媚，身姿婀娜，火發如楓，腳踩酒桌舉桶怒飲。
她的位置就在寇姬的身後，每當肖純鈞神情凝望寇姬，餘光就會不自覺瞥到這個豪氣干雲，怒飲酒桶的御姐。日後回憶當日幸福，總不會忘了這驚鴻一瞥。
能夠覆寫精神的只有另一種精神。當漣漪靜止，凱瑟琳精神力量具象的身形已經不見了一隻小臂。
時間緊迫，凱瑟琳沒有再過多停留，一躍而至飛向了河水發源的高壇。
孤零零的高壇，空無一物，只有一眼清泉，汩汩湧出，清泉湧出形成一潭淺池，地勢傾斜，沒過池邊的泉水匯聚成溪向壇下流去。四周均被白霧籠罩，如此純粹，如此孤寂。
「就讓我融化在你的身體里吧。」凱瑟琳緩緩走向那一汪淺池，端坐在泉眼旁邊。
雖然是寂靜無比的淺池，但此刻她感覺無比精純的能量正在沖刷自己的身體。
凱瑟琳精神力具象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溶解，從腳踝，到大腿、腰腹、脖頸最後直至全部。
每溶解一部份，周圍的白霧都隱隱透出了點點星光，最後靈魂高壇上只剩下漫天星光。
名為凱瑟琳的精神體不復存在，她寂靜的徹底溶解到了肖純鈞的靈魂之源中。
轟然嗡鳴！頭腦震顫！目光射出璀璨！所有的記憶的背景均為星空！
肖純鈞感到劇烈的痛苦，不同於凱瑟琳消散溶解的寂靜，腦海中天翻地覆，他掙扎抽搐。
肖純鈞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名為星空的力量覆寫。
他和凱瑟琳的精神正在同步調頻，一旦進度到達100%，自己的靈魂將不再純白。
同步過程中，他的腦海中能夠窺視凱瑟琳的記憶與情感。
生平畫面切片后幻燈片式播放，嬌媚的女聲旁白講述，那是凱瑟琳的故事。
3%...「我的誕生伴隨着詛咒。那是一位英俊的紅髮商人。酒館一見鍾情，母親主動引誘，但不過兩日，她卻身心徹底失守。」
切片畫面中衣着暴露的女性正在酒館內與一位紅髮青年交杯飲酒，媚眼如絲，恨不得吃掉對方。而火發青年面龐乾淨，五官精緻，長相清秀，嘴角掛着壞笑。
11%...「她傾其所有彌補他遭遇強盜貨物被劫的損失，他承諾完成訂單后返回此處贖身迎娶她。感人至深的風月美談，至少表面如此。」
切片畫面中女性站在路口與火發商人吻別，無比熾熱無視旁人，一旁滿載貨物的馬車即將出發，同行商人口哨圍觀嬉笑怒罵地催促出發。
19%...「一年後我誕生在妓院，但是商人並未如約出現贖身迎娶她。父親徹底失去聯絡，幾個月都不見書信往來。母親失魂落魄。」
切片畫面中身處產房的女人眼神中失去了光彩，分娩的痛楚也無法驚起波瀾，助產婦將襁褓中的嬰兒抱到母親身旁，女人視若無睹。
31%...「喪失理智飢餓、難以啟齒的疾病、客人的虐待和折磨最終壓到了她的理智。她並將生命獻祭給一位崇尚痛苦的外神。」
切片畫面中女人用鮮血在房間的角落畫出墮落者的獻祭法陣，陣陣燭光。
瘋癲的女人向不知名的墮落者獻上老鼠、野狗和野貓的屍體，以及她自己的生命。
念誦完獻祭詞，女人隨即割破脖頸動脈，血液噴灑而出。
43%...「在血液流干前的最後一刻，她呢喃著說出了祈求。」
「讓骯髒的紅髮血脈遭受永恆的詛咒。空有致命的魅力，但卻永遠不得如願。任何異性的觸碰都將是最痛苦的體驗。渴血噬肉的瘋狂，染病糜爛的器官，刺穿血肉的銀針、鞭痕下的模糊血肉。」
切片畫面中女人悲慘的過往逐幀閃過，每日僅用腐爛發霉的食物果腹，難以啟齒的隱晦疾病，瞞着他人深夜造訪診所，同僚的排擠，變態施虐癖客人闖入后鎖緊房門，隨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
59%...「但是最後，詛咒的例外或者是其中的一部分，母親說到：只有散發杜松芬芳的命中真愛才能豁免，但是這世間真愛只有唯一。」
切片畫面中癱倒在邪神獻祭陣的女人眼角流出了一滴淚，她的眼眸中回憶起二人初見的時候，她沉溺在對方的臂彎之中，在酒館中央起舞。
那時的她是多麼幸福，這可憐的嗜好杜松酒的女人，至死都希望成為對方唯一的真愛。
71%...「後來，星雲騎士團拯救了我，我便在菲利斯教會的孤兒院長大，魅力讓我成為了出色的情報人員，但是我沒有辦法和任何異性實質性的接觸，因為顯然我也是被詛咒的一份子。」
切片畫面中凱瑟琳逐漸長大，她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父親的火發。
志願為菲利斯教會奉獻出自己的力量，美麗是刺探情報的利器，凱瑟琳尤擅此道。
可是母親臨死前的詛咒讓她無法和任何異性有接觸。
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她結合兒時在妓院聽過的粗言穢語，開始不加節制，嘴上撩撥挑逗異性。
在一次神跡現世后，她成為了女神的眷屬。女神製造幻象的能力更讓她如虎添翼。
她只需要在房間里看着陷入幻象的男人的不堪行徑，靜靜待到天明離開即可。
83%...「童話里的愛情故事是那樣動人，我無比渴望屬於自己的愛情，我是如此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無數次的試探都以失敗告終，男人們很享受我的撩撥，可是他們都只會給我帶來痛苦。」
切片畫面中凱瑟琳孤零零地走在王都的小巷，她看着牽手而行，相擁而吻的情侶們，目光中充滿了孩童般的嚮往和騏驥，之後畫面一轉，是無數次接觸異性后刺痛身心的落寞身影。
97%...「直到三天前我都本已放棄希望，直到在聖光漫天的夜晚，我試圖絞殺你的時候，忘記自沒有佩戴臂甲，眼前你的身上散發濃郁的杜松芬芳。裸膚接觸沒有任何不適。無疑你是我命定的唯一。-」
切片畫面中是那一晚絞殺女與自己的初見，肖純鈞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反擊前一刻對方的驚詫與失神究竟因為何種原因。
99%...「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和他進一步，於是我嘗試像引誘其他男人一樣撩撥，但是他都無動於衷。難道他對我不感興趣么，肯定不會，他多次奮不顧身拯救，他的心跳已經說明了一切。」
切片畫面中是近兩日二人一起經歷的生死時刻...肖純鈞此刻已經不忍繼續觀看下去了。
100%...「最後的最後，我溶解在你的靈魂中，身形消散為點點星光。」
啊！！！...
同步進度100%！肖純鈞感覺一股熱流充斥四肢百骸，無比精純的能量注入了他的精神，他有些混亂，但是侵徹的精神沒有絲毫冰冷的惡意。
相反暖暖的愛意充斥全身，不但沒有試圖使他徹底陷入混亂癲狂，也沒有試圖爭奪身體的主導權，反而靜靜任憑肖純鈞將她作為能量吸收。
藉助折股精純的精神能量的幫助，肖純鈞此刻再次驅逐了腦海中的邪惡人格，奪回身體的主導權。
他仰天怒號，七竅流光，星空洞現，聖光漫天。瞬間就掙脫了束縛控制。
亡靈陰影痛苦不堪瑟瑟發抖，甚至是梵塔黑域都低頻震動彷彿下一刻就會碎裂。
異象持續片刻，空間再次回復黑暗與寂靜。
肖純鈞重歸平復。他低頭看着懷中僅剩剩斑駁星光
一滴眼淚滴下，他低聲呢喃。「永別了凱瑟琳，亦或是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