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梵塔之主
爆種只持續了片刻，肖純鈞旋即重回重傷虛弱的狀態，只不過他的靈魂不再純白。
縫合因果的竊運者遭到了聖徒的欺騙，祂降世的計劃已然落空。
墮落者內心的怒火足以燃燒整個星球，眾人心頭籠罩上了巨大的陰影。
甚至不需要抬頭，肖純鈞就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某個可怖的存在注視，渾身雞皮疙瘩暴起，止不住的恐懼顫抖。那宛如實質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殺意，以及混亂和褻瀆的力量。
肖純鈞感受到了純粹的黑暗、冰冷與混亂的惡意侵徹身體。就好像墜入漆黑深夜的冰凌之海，徒勞掙扎溺亡，眼看着遮天蔽日的巨大冰山砸下，在海底將自己碾為碎屑。
肖純鈞驚駭喘息，冷汗不止，大腦缺氧，四肢冰冷，連思維都被凍僵。他感覺生命力正在被抽空，器官活化后撞擊撕扯腹腔，寄生蟲鑽入血肉在體表遊動，大腦被扔進攪拌機切碎攪拌。
意識、理智、美好、溫暖、舒適，一切都被剝奪。腦海中只剩下混亂、褻瀆與扭曲的惡意，他即將被墮落的力量腐化為不堪的怪物。
毫無疑問，這是墮落者的怒火。毫無疑問，盛怒之下將無人倖存。
但墮落者的怒火在最後一刻無風自熄。權衡再三，祂決定暫時放過這些妄為的螻蟻。
現世被隔膜所包裹，阻斷了虛空與現世的直接聯繫。但是虛空中的墮落者仍然可以強行將力量折射影響現世，出手進行報復懲戒幾人當然不在話下，但是這樣的代價是巨大的。
哪怕是陽光，也無法到達幽深的海底。如果以此比喻，那麼墮落者無疑處於海面，而現世位於海底，中間數千米的海水就是隔膜。
墮落者降世的過程，大概就是在海面打開照明燈，引誘海底趨光的生物，打開海底的入口，讓海面的力量直接作用於海底世界。
隔膜會反射吸收墮落者的力量，只有燃燒墮落本源才有可能將力量投射到海底，這顯然不是一個本體沉睡的墮落者的考慮範圍之內。
還沒有到魚死網破的時刻，降世復活的機會並不唯一。純白的異位面靈魂是捷徑，卻不是降世的唯一方法。為將來留存力量才是最優解。
肖純鈞自覺必死無疑之時，突然間，巨大的陰影不見，可怖的惡意消散，一切歸於寂靜與無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阿萊克賽，他清晰的感覺到墮落者在最後一刻放棄了。
梵塔黑域掙脫墮落者的擺佈。亡靈陰影突然停止了吞噬廝殺，這些卑鄙背叛者的遊魂恭敬地向梵塔黑戟的持有者低下了頭顱，獻上了絕對的忠誠。
凡持黑戟者，皆為黑域之主的代行人。這是無法篡改的底層規則。即使強大如墮落者，沉睡消亡時的意識投影也不可能直接奪取梵塔黑域的控制權。
而現在，整個梵塔黑域的代行權，那象著着權杖的梵塔黑戟盡在阿萊克賽手中！
相較之前梵塔黑戟更顯沉重，阿萊克賽甚至懷疑如果不是獲得了完美肉體的加持，自己此刻是否還能將其舉在手中。黑戟裏面流淌著粘稠如同瀝青一般的液體，毫無疑問那是所有迷失靈魂的質量。
看着正在享受萬魂朝拜託舉的阿萊克賽。
阿萊克賽現在到底是什麼？肖純鈞內心充滿了疑惑。
人類？可他的胸膛中嵌入的無疑是殷紅的惡魔之心？惡魔？難道說在墮落者的幫助下人類也可能成為惡魔么？阿萊克賽剛剛才背叛縫合因果的竊運者，
此刻他又信奉的是何等存在。
很快，阿萊克賽的行為就解答了肖純鈞的疑惑。只見這英俊完美的貴公子，被重重的亡靈黑影疊起的高塔王座托舉在空中。他單手舉起黑戟，振臂高呼。
「漆黑之黑，連時空也無法逃離的大吞噬者，梵塔之主，我，阿萊克賽·波羅巴克祈求成為您忠實僕從。自作聰明的小偷被我欺騙。已經融合您的血液，我可以承受您的偉力！」
「我完成了您的試煉。我祈求您，祈求您如當初的約定一般允許我成為您的僕人，為這個黑暗的世界帶來永痕黑夜。凡光明在處必有黑暗，光明驅散黑暗，但梵塔之黑吞噬一切！」
「亡靈被許諾一片屬於陰影的國度，在月亮的背面，那裏永恆黑暗，不被太陽囚禁。人間是您的國度，從此太陽不曾升起，黑夜不曾落幕。所有生靈的瞳孔不再感光，儘是黑暗！」
阿萊克賽被亡靈陰影托舉王座舉向空中，此刻的他胸口噴涌而出濃稠的黑霧，逐漸包圍周身。
黑霧成球，飛快旋轉，阿萊克賽的身體被巨大黑霧之球所包圍，這個場面總讓肖純鈞不經想起之前聖殤以歌的儀式。
黑霧快速旋轉伴隨着坍縮，亡靈陰影尖鳴長嘯。那悲悍宛如慟哭的嘶吼聲此刻竟然有了旋律與和弦，無數亡靈陰影如同地獄墮落而歸來的唱詩班，在謳歌讚頌主的地上行者終於要降臨。
黑霧在最後一刻化為了一顆奇點，奇點之中是無垠的黑暗與虛空，此刻阿萊克賽已經不見了蹤跡。引力憑空而生，亡靈陰影掙脫了地面的束縛，飛升上天。
肖純鈞看到了一幅驚駭的場景，群魔亂舞也不足以形容，那是數以萬計的亡靈陰影，伴隨着周身散發出來的不詳之息，陰影們圍繞奇點飛舞歌頌，彷彿是天使恭迎神的使者到來，最後義無反顧投身於奇點之中。
最後一個亡靈進入奇點，奇點終於散發出詭異奇絕的色彩，彷彿通往虛空的門戶。
一隻手臂探了出來。
之後是另一隻手臂，再接着是整個身體。
奇點扭曲了光線，但是僅憑看到的部分畫面，讓肖純鈞打消了最後一絲的疑惑。
英氣卻魅力十足的面容，稜角分明卻不乏曲線的身體，略感纖細，但是隱隱可見肌肉稜角，尖而細的耳朵，雪白近乎透明的皮膚，皮膚下的血管分毫畢現。
赤身裸體的惡魔召喚陰影形成漆黑之鎧，他手握梵塔黑戟，看向地面的肖純鈞與埃德。
除了那棕褐色的瞳孔似乎還有一絲人類的熟悉感，從奇點中誕生的生物已經遠遠不能稱之為人類。
毫無疑問，那是一隻惡魔。名為阿萊克賽·波羅巴克。信奉名為梵塔黑域之主，掌握有關亡靈與陰影的能力。
「這就是你的計劃么，我以為此前的完美身軀才是你的目的。」肖純鈞呢喃出聲。
原本沒有期望回復的自言自語，此刻卻得到了對方的回復。
「也是，也不是，竊運者能夠提供的僅僅是血肉意義上的完美，祂最大的價值是改造了我的身體，並幫助我融合了惡魔之心。」
「這是我成為吾主僕從的關鍵，很遺憾，這已經到達了吾主都束手無策的領域，唯有藉助操縱因果與巧合的詭計之力才能實現。」
「這是一顆年輕的心臟，我能感受它的主人並未過多使用其中的力量，近乎全新。惡魔啊，堪稱完美的存在，看到了么，布拉德。」
「足以安然活過千百年的悠久歲月，偉大存在的現世代理人，只要不斷獻祭就可以獲得顛覆性的力量，甚至足以重構整個世俗世界。」
「哪怕化身邪惡也無所謂么。」肖純鈞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位曾經的衛隊隊長。
「何為正，何為邪。在靜謐的黑夜的眼中，光亮又何嘗不是污染。力量沒有區別，立場也沒有對錯。沒有任何人可以審判我，我也從不會後悔。」阿萊克賽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完這一切。
「是啊，但不可否認我們立場不同，我們互為敵人，阿萊克賽。」肖純鈞緩緩跪立起身，火荊棘聖劍撐地，做好了力戰而亡的準備。
如果死亡無法避免，起碼，握住劍，會顯得英勇一些。
雖然肖純鈞知道這都是徒勞。當初操練之時，哪怕是以中年的人類之身，施展黑龍堡無雙流戟術后，阿萊克賽依舊毫無懸念秒殺了所有衛士。
肖純鈞只不過魂系翻滾躲避了數次攻擊，就獲得了眾人的高度稱讚。那麼現在面對惡魔阿萊克賽，重傷的他連最輕微的閃躲也也做不到了。
埃德昏厥倒地，沒有任何戰鬥力。此前被梵塔黑域禁錮，但埃德一直頑強抵抗。但可惜的是，目睹凱瑟琳犧牲化為星光，情感劇烈震蕩，埃德的意志出現了一剎的動搖，黑影趁虛而入，徹底癱瘓了這位神恩騎士。
「請不要這麼沉重的發言，訣別人類身份之際，我並不打算大開殺戒。」阿萊克賽笑了笑。
「我對共神會以及十七神柱的諸神宣言。吾主並非混亂褻瀆的邪神，而是統合黑暗的至高存在。今夜，吾主指引我阻止了縫合因果的竊運者降世，這代表吾主的善意。」
「未來吾主，將希望與各位信奉之神祇共享這世間的權柄，十七神柱將增添新的成員，成為十八偉神。在吾主的加持下，人類甚至可以重蹈千年前的聖戰。」
「再次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復甦墮落者們打入地獄的深淵。而吾主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對價，那就是黑夜，與死亡。各位謹慎選擇。我將在地上代行傳播福音。」
阿萊克賽對着空氣慷慨激昂地提議到，此刻彷彿他面對的不是空無一人的空曠空間，而是共神會、十七神會乃至全人類。然後阿萊克賽偏頭狡黠地眨眼示意。
「擁有異位面純白靈魂的女性騎士已然消亡，但是墮落者遲早會找到方法。我來不是為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很快，這黑暗的世間將再次沸騰。在此之前，我都會靜待各位的答覆。」
說完最後一句話，阿萊克賽轉身走入奇點之中，奇點戛然而止，憑空掐滅。
「寇姬真是個好女人，可惜結束前沒去酒館多喝幾杯葡萄酒。只要你不說，你的身份決不會再暴露了，布拉德·亨特，享受你的人生吧。」
「沒有可恥的勝利，或光榮的失敗。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是勝利。最後這些提醒，就當做我是在向曾經屬於自己的人性致敬吧。」
肖純鈞腦海里是阿萊克賽的傳音，恰在他重傷昏厥之前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