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落葉歸根
夜幕降臨，山谷間寒風陣陣，樹林深處伸手不見五指，樹葉隨冷風搖擺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好似有無數頭夜行靈獸在山野間悄然覓食。落葉紛紛揚揚，不遠處傳來靈獸廝殺拚鬥發出的嘯叫聲和扭打聲，聲音忽遠忽近，交錯回蕩在山野之中。
山谷飄蕩著淡藍色薄霧，漆黑的星空下一排排桉樹和杉樹下淡藍色霧氣尤為明顯，在厚重茂密的樹冠上起伏着，這片罕有人跡的萬蜂谷里有無數枯死的朽木橫陳在腐葉上，其上早就被蛀空出無數孔洞，成為無數靈蟲棲息的家。
陡峭的崖壁如斧鑿刀刻，從山谷底部望向天空只覺山巒高聳入雲，山岩層理清晰，其上無數苔蘚滋生，崖壁上生有不知名的野草及歪脖子樹，還有數十頭螺角怒羚在山岩上攀爬，堪稱雜技。
而山谷之間那棵最為粗壯的樹便是神羅靈榆木，鶴立雞群一般超越了所有靈樹的高度，那遮天蔽日的樹冠將兩片山崖完全撐起，好似一道橋樑橫穿兩座山巒，無數猿猴類靈獸在其上攀爬、飛躍，你很難想像半日前這棵神羅靈榆木是何等的凶威，如今卻是乖順的像是一位長者。
而喬邦正處在神羅靈榆木的腹部，位於樹洞的中心處，兩輪殘月劃過長空懸於蒼穹，他也在料峭寒冬的流風中冷醒，醒來時已看清周遭的景象，背靠着鬆軟的草垛倚靠在神羅靈榆木的內壁上，面色白皙沒有血色，雙眼無神看向視線的盡頭，良久才緩過神來，開始觀察周遭的一切。
恍若隔世一般，喬邦突破到靈師境的過程中做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不是此生此世的場景，而是前世被老闆訓斥，躲在茶水間暗自委屈，卻又不得不將手頭工作堅持做完的經歷。夢裏他沖了一包黑咖啡，那又酸又苦沒有植脂末的滋味令喬邦回憶起了前世平庸不堪的自己，醒過來時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那碩大的臉龐再往前就能碰到自己的嘴唇，這才讓喬邦下意識地縮回脖子，卻也因為無路可退而側過脖頸，堪堪避讓開來。
「醒了醒了，這孩子腦子沒壞，別擔心了。」唐希宇見喬邦回過神來，連忙直起腰板拍了拍胡家夢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解釋道。
「你別把孩子嚇到了，我去喊胡校長過來。」胡家夢白了唐希宇一眼，轉身健步離去。
「小鬼頭，沒想到啊，你是喬安國的孫子，瞞我瞞的好苦啊！」唐希宇惡狠狠地開口說道，手指快速變換，趁喬邦不注意的功夫彈了一記腦瓜崩，這一記不輕不重，卻是把喬邦彈得下巴都揚了起來。
「唔……」喬邦急忙抬起手用手背摩擦著額頭，沒想到唐希宇竟然做出如此舉動，這樣的行為他只在喬可欣那裏體會過。
「下次再冒然行動試試，我就不信我還管不了你了，你小子挺皮實啊，竟給我惹麻煩！」唐希宇假裝生氣，說話時鼻孔也出氣發出厚重的鼻音，似是有些惱怒，指著喬邦數落，好似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
「不會有下次了，我肯定不到處亂跑了。」喬邦唯唯諾諾，回想白天發生的種種，他還是覺得有些離奇，體內充盈著的靈煞二力太過充沛，這種靈脈都被鼓起的感覺還停留在靈士境的時候，那是靈武生涯第一回開拓體內各路主要靈脈，只不過那時候體內流淌著的是靈氣，此時此刻卻是靈液與煞液了。
「哼！這還差不多。」唐希宇見喬邦乖巧聽話的模樣，原本積攢的怨氣頓時無處宣洩，誰讓先前胡思歸拉着自己說了一通，為何不看住喬邦讓他到處跑類似這樣的話，心裏也委屈的緊，卻沒成想喬邦竟是第一時間認錯了，態度還挺老實的，這讓唐希宇都沒辦法發泄，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蓄勢已久的情緒根本就能有效傾訴出去。
「喬邦？怎麼樣了？可有什麼不舒服？」遠處傳來疾呼聲，胡思歸人未到聲先透過靈力波動傳來，突兀的聲音令二人嚇了一跳，在兩側睡着的武燼以及舒雨涵也被這股聲音給吵醒。
話音剛落，胡思歸便闖進樹洞之中，其身上濕漉漉的，看起來風塵僕僕，迎面吹來了濕潤的山風，這讓喬邦大感意外，他並未聽到雨聲，胡思歸怎會全身濕透。
還未細想，就見胡思歸艱難蹲下身子，雙手在自己的臉蛋上胡亂揉弄著，輕輕地擺動着自己的雙頰，好像這樣就能看出自己狀態如何一般，笨拙的手法令喬邦想說話卻沒辦法張口，在胡思歸揉弄的過程里努力保持着舌頭不要被牙齒摩擦到。
胡思歸還是知道分寸的，喬邦也終於擺脫了胡思歸的揉捏，卻見那隻「魔爪」探向頭頂，那溫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頭上，悶實的觸感令喬邦感覺到了些許溫暖。
「爺爺，我沒事的，修為似乎也突破了。」
「沒事就好，把我們嚇壞了，下次不能冒然行動了可知道？不然我如何向你爺爺、外公交代？」
看着滿臉都寫着關心的胡思歸，喬邦能感覺到樹洞外涼風習習，但心裏卻是有一團火焰似的，感受着關切的眼神，心裏暖洋洋的。
「抱歉讓爺爺擔心了，今後我一定會注意，不讓大家擔心。」喬邦吐出一口寒氣，雙手攬住胡思歸的前小臂，輕輕拽動下試圖讓胡思歸站起來，語氣十分和緩，說出來的聲調也十分輕巧，只覺得口腔有股異味，羞於談吐便減少嘴巴的開合，生怕這股味道讓旁人嗅到。
「我該稱呼你蕭邦還是喬邦？」左側那張木床上武燼艱難撐起身體，靠在了床屏上，微微歪著頭，仰著頭看着喬邦那局促的模樣，眼神中帶着一絲促狹之意，調侃道。
「不好意思武老師，之前我一直隱瞞是因為我的身世……」喬邦當即立刻表態，生怕武燼有所誤會，卻被武燼打斷。
「不要緊，換做是我也會如此，現在不太安定，本就不該讓自己陷入危難之中，給家人帶來麻煩。今後我會多加保護你的，我也十分憧憬南域軍團的。」武燼笑着搖了搖頭，身上的傷口被牽動，但沒有影響武燼安撫喬邦，明明是在場所有人里受傷最重的，卻反過頭來安慰他人。
「武燼老師不是在生你的氣，他若當不成教師曾經也想過投身南域軍團成為一名士兵的。」李金梅從樹洞外走進來，那烏黑的髮絲上沾滿了細小露珠，進來時都能看到四處飄散的水汽回蕩。
喬邦只好訕笑，就這話題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十分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年齡，可不敢隨意說出什麼高深的話。
「老頭子，進來吧，我有話想要交代。」舒雨涵似乎很早便醒來了，此刻還保持着清醒頭腦，朝樹洞外輕聲呼喚著。
「雨涵什麼事？」倪睿卻是沒有進來的打算，守在樹洞外，偏過頭朝里望去，看起來頗為喜感。
「你進來，我有話要當着大家的面說。」
「我在外面守着呢，不知道馮家的蛤蟆和蛇可會再來，暗中下毒我也能第一時間應對。」倪睿顯然沒能讀懂舒雨涵的話外音，仍自顧自地撇過頭，守在樹洞一側。
「你進不進來？三，二……」
這回倪睿終於反應過來了，直接一個轉身便走了進來，讓喬邦感到驚訝的是倪睿竟然換了一身衣服，看起來也不似最初時那般神經兮兮了。
「過了今夜我們收拾東西，去一趟南域吧。」
「什麼？為什麼？」看着舒雨涵平靜的說着決定，倪睿卻是被驚到了，此前他從未想過舒雨涵會開口和自己說這些，至少不該是由她來和自己說才對。
「成天生活在山野之中，我早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想去人多的地方感受一下車水馬龍，也想看看大街上追逐嬉戲的孩童了，就像他這般。」舒雨涵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喬邦的臉頰，粗糙的手指肚在喬邦的臉蛋上摩挲著，勾起了陳年往事，令舒雨涵感懷。
「怎麼又改主意了？十多年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你還嫌鄰居吵，想來個僻靜的地方生活。」
「我想倪宏飛和倪宏平了……」
「嗐……」聽舒雨涵提及兩個兒子，倪睿還想說些什麼，卻把話咽進了肚子裏。
「回南域吧，那裏本就是我的老家，我出生在那裏，終歸是要回到故土的，落葉總該要歸根的，不是嘛？」
「那這裏呢？就此荒廢了嗎？」倪睿心有不甘的說道，自從對人世間的種種都厭倦了以後，他便不願重歸社會，寧願融入自然環境裏，做一隻閑雲野鶴，吃些山間野果，打獵捕來幾頭靈獸打打牙祭，這樣的日子無拘無束，他已完全習慣了在山野間做一個瘋子，不願回歸城邦做一個內心咆哮、面目麻木的平庸之人。
「神羅靈榆木我會將其移栽，間隔十數天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們在南域的海邊沙灘外將其種下，若海靈獸打擾就將它們都殺乾淨，燉一鍋湯，我很久沒吃海鮮了。」
「看來你早有決定了……」倪睿的眼帘低垂，明白了舒雨涵並非胡思歸來到這裏才萌生的想法，或許早就想要離開這裏了，只不過是被胡思歸推波助瀾了一番罷了。
「是的，你我的身體已經不再年輕了，我希望能葬在故土，你不也總懷念曾經抗擊海靈獸的時光嗎？往後餘生我們便埋在南域的最南端吧，好不好？」最後一句舒雨涵已經有些央求的語氣，聲調都有些顫抖，哽咽著快要哭出淚水，全然不顧在場這麼多人的注視，回憶起曾經種種，也想起了已故的父母，不知走失的兒子已經任性的小兒子如何，人生到此只剩下悲涼。
「好好好，全都依你，病不治了，我們選一處埋骨地，了此殘生吧……」
「二位不必如此悲觀，崔神醫妙手回春，煉丹技藝高超，放眼整個丹宗都能排得上前列，還是給他看看病症，好讓崔神醫對症下藥，興許還能恢復的更快些呢？是不是？」
「放屁！我是絕不會與喬安國產生任何瓜葛的！」似是戳中了心事，倪睿的躁鬱症再次不受控制地爆發，唾沫紛飛，濺到了胡思歸的面龐上。
「算了，由着他吧，治不治也無所謂了，莫再勸了。」舒雨涵從床榻邊緣挪動屁股，雙足落在了床側，撐起床板站起身，雙眼平視胡思歸，搖頭道。
胡思歸聞言嘆了口氣，不再堅持，暗道世事變遷，只是幾年未見曾經的老友變化竟是如此之大，似乎只有自己初心未改。
不對，似乎在倪睿心裏，也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吧……
是發生了什麼，讓昔日同袍如今無法好好溝通了呢？
舒雨涵卻是斜眼瞥到了喬邦，此刻他斜靠在床屏上，幾頭紫金貂在其身旁來回躥騰著，體態輕盈至極，其中一頭紫金貂還從喬邦的頭頂落到了肩膀上，毛茸茸的小腦袋親昵的蹭著喬邦的耳朵。
「唔唔唔……」喬邦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住，這幾頭紫金貂實在是太活躍了，令他的臉蛋都覺得有些癢，那粉嫩的小舌頭胡亂的舔著自己的肌膚，根本就沒辦法安穩坐在床上，被紫金貂逗弄的前仰後合，實在是難以形容的觸感。
「你是叫喬邦吧？」舒雨涵話語幽幽，說話聽不出半分情感，令在場所有人都豎耳傾聽。
「是的，舒奶奶。」喬邦不明就裏，忙坐直了身子，把身上還掛着的紫金貂緩緩抱起放在床榻上，四目相對，喬邦連忙應下。
「我有兩本古籍想要送給你，今後希望你能秉持初心，善待世間萬千生靈。」言罷，舒雨涵便從貼身衣物里取出兩本看起來有年頭的古籍，說是古籍實則是兩份裝訂的十分粗糙的殘破摘錄，只是草草掃了一眼便感覺其質地上乘，奈何年份久遠，其上文字寸寸剝落，似乎還是樓蘭文字，並非伽羅文字。
「胡鬧！怎可將多年心血交託給喬家後人？」倪睿一把奪過古籍，舒雨涵並未使太大的勁，所以輕易便被倪睿搶走。
「拿來！」舒雨涵的目光轉冷，曾經百依百順的倪睿如今卻接二連三的忤逆自己想要做的事，神智清醒的舒雨涵已無法扼制心中的怒火，將怨氣直接爆發了出來。
看着臉色黑沉沉的舒雨涵，倪睿不敢惹其生氣，將搶奪而來的古籍遞到了舒雨涵面前，看着滿是慍怒的愛人，心不由地揪痛了一下。
他有一種直覺，若不馬上遞出去，舒雨涵將離他而去。
徹底的離他而去。
「這兩本分別是《芳華錄》和《花草百聞》，《芳華錄》是由化生寺的一位高僧整理收集撰寫的百聞集，其中記載了他對上千種靈植的特徵、效用，生長環境及地域分佈的描述，而《花草百聞》則是我的外公傳給我的，這本典籍年代久遠，所記載的內容未必就百分百準確，但大體上還是可以作為參考的，相信對你今後的靈武生涯會有所幫助的。」
「《花草百聞》？溫家人？」唐希宇聽到熟悉的典籍，瞬間變來了興趣，本就對採摘靈植感興趣的她怎麼不知溫家煉毒放毒的技巧可是獨步靈武界的，尤其是混合毒素，在不降低毒素的效用的前提將各種無毒的靈植搭配在一起，竟是能起到特殊的效果，伽羅帝國四毒世家唐謝溫趙雖以唐家為尊，但若論擅長製造無色無味的毒液還得是溫家最為擅長。
「你出身唐門吧？」舒雨涵斜瞟一眼，打量一番后便收回視線。
「多謝舒奶奶饋贈，晚輩定妥善保管，潛心鑽研！」喬邦一把接過舒雨涵遞來的兩本古籍，喜不自勝，不知何故竟能討得舒雨涵的歡喜，這兩本古籍名字聽起來極為普通，但牽扯到化生寺和溫家便絕非平常，喬邦如獲珍寶，輕輕翻閱著《花草百聞》，映入眼帘便是簡筆勾勒的花朵圖繪，其旁還有小串文字註釋，以及對應的分辨方法及甄別技巧，當真是詳盡至極。
另一本《芳華錄》卻是樓蘭文字作為信息載體，好在喬邦早在喬庄時便認真學習了樓蘭文字的辨認，這也多虧了他寫字還不錯，被楊淑綺認定辨認字詞頗為熟練，這才早早地學習了樓蘭文字，但讓喬邦用樓蘭語來交談還是有些夠嗆的。
「這是我針對《花草百聞》做的整理，其中我對存疑的地方寫下了自己的理解和分析，希望對你有所幫助。」也不知舒雨涵從哪裏又掏出來了一疊羊皮紙，其上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字，字跡娟秀，紙質還挺新，與喬邦手上的古籍材質截然不同。
「感謝舒奶奶，請受我一拜。」喬邦也不含糊，接過舒雨涵手中的羊皮紙后便鞠上一躬，只是並未起身，保持着躬著的姿勢，以此表示感謝。
「不必感激，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最難能可貴的品質，希望你今後也能善待所有生靈，我所贈予你的僅僅只是知識，而你未來的路還很長，要記住此時此刻的心情，別被名利所蠱惑。」舒雨涵抬手將喬邦扶起，手臂有些顫抖，托舉在喬邦手肘處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動着，這微不可查的晃動被喬邦發現，連忙直起腰板隨後攙扶舒雨涵，雙臂使勁將舒雨涵穩穩托舉住。
舒雨涵淺笑着活動了一下臂膀，掙脫了喬邦的托舉，隨後轉過身向倪睿說道。
「和我出去，我有話和你單獨說。」
隨後舒雨涵走到胡思歸的身旁，駐足片刻后還是沒說出口，徑直離開了樹洞區域，朝外面走去。倪睿緊隨其後，不敢放任舒雨涵一個人行動。
胡思歸若有所思，心有所感。
這熟悉的流程和操作，像極了自己準備辭任校長前的心態。
恐怕舒雨涵已經做好了交代後事的準備，心存死念了吧……
想到此處，胡思歸小跑出了樹洞，將胡松濤與胡家夢喊進樹洞裏，不讓二人打擾倪睿與舒雨涵的交談。
此刻喬邦卻已是招架不住，被覓金貂和紫金貂來回蹭著肌膚，其中有幾頭覓金貂極為活躍，趁喬邦站在原地從其後背接連跳躍，毛茸茸的身軀擦過喬邦的脖子，順着衣扣的縫隙直接鑽進了喬邦的衣服之中，這直接讓喬邦擁有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肚腩」，而那黃金色和紫金色的尾巴在衣服外面胡亂地搖擺着，像是一把把刷子將喬邦的下巴刷的有些作癢。
喬邦垂首時看着懷裏的覓金貂，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眼珠子通體散發着金黃色澤，一看就戳中了喬邦的心巴。
要不要契約一頭覓金貂呢？正好自己也多了一枚靈結空間？
回憶著曾經經歷的種種，困在那枯死的樹洞裏，那具骸骨以及那頭靈動無比的紫金貂，重新點燃了喬邦心裏的渴望。
樹洞裏的人不知道的是，在神羅靈榆木的頂端，一頭紫鬃冠金貂正俯視着下方，它的雙眼明亮如炬，身形卻若隱若現，那額頭上的金黃色毛髮熠熠生輝，全身紫色毛髮上分佈着十分對稱的金黃色毛髮，體型卻是極為小巧的，看起來很不起眼。
它看向喬邦，雖然相隔甚遠，卻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體內有着純粹的光芒，那是近乎於極致純粹的光屬性靈力積聚所產生的效果，這對於紫金貂一族是致命的誘惑，那無時無刻散發着的光芒，就像是黑夜裏摸索的旅者終於尋到了終點，對於紫金貂一族來說，那便是如同光之主宰一般的存在。
這些喬邦都不清楚，此刻他疲於招架紫金貂的騷擾，雙手已然忙不過來，就連胡思歸、胡松濤、胡家夢、李金梅、唐希宇都看不下去了，紛紛上前搭救。
喬邦就像是一塊磁鐵，吸引著紫金貂一族前赴後繼的湊上前去貼貼，此前還並沒有這麼明顯，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喬邦突破了靈師境修為後才有所表現。
……
神羅靈榆木下，倪睿與舒雨涵站在樹洞的對角，舒雨涵釋放出大量的靈力外衣將外界隔絕，不讓聲音傳播出去。
「雨涵你怎麼了？」
「你是不是捨不得這裏？」
「是有點，但既然決定了返回南域，那我們就一起去吧。」
「你還愛我嗎？」舒雨涵伸出手捧著倪睿的臉頰，眼眶開始泛紅，成年累月的酸楚積攢在心頭已久，她終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你怎麼了？我當然是愛你的啊！」倪睿卻是慌了，這麼多年的廝守他自問做得很好，怎料舒雨涵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令他始料未及。
「你騙我！你說謊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就會抖動一下，我就知道我想的是對的，你很早以前就不愛我了！」
「怎麼會？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啊？不愛你我為何會與你長相廝守？我也從未背離過你，未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啊！」
「不，你不愛了，你對我只有丈夫對妻子的責任，這麼多年了，你不累嗎？你不累我都覺得累了，你努力偽裝着愛我的模樣，可你是真心的嗎？你只是養成了習慣，習慣對我好罷了，是不是？」
「不，我是真的愛你啊，到底要我怎麼形容才能讓你明白啊！」
「你看看，我已經如此衰老了，身上如此多的贅肉，我的皮膚是如此的鬆弛，我的眼角早已擠出了褶子，我的鬢角早已花白，我的容顏已不復過往，如此醜陋的身體我都不願意照鏡子，我憎恨自己！厭惡自己如今衰老不堪的身體！我還時不時的會忘事，我已經病入膏肓了！」
「會有辦法的，一定能治好的，我帶你去，我們去丹宗，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你給治好！雨涵，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我從未變心！」
「你看看你，年輕時你便服用了駐顏丹，你看看你的肌膚，你的滿頭青絲，你數十年未曾變換的容顏，難怪你不再願意看我，你甚至都不敢直視我的雙眼，你根本就不願意接受我慢慢老去，每次看到你這張不曾老去的臉便回憶起曾經年輕貌美的我，可我已經不年輕了！」
「我沒有不願意看你啊，我怎會不願意看你呢？你是我唯一的愛人啊！」
「這麼多年過去，我早就被磨沒了，我們的孩子被人擄走毫無音訊，小兒子也不願意回來看我們，我悉心照顧花草樹木，可你卻不再願意陪伴我，你早就心生厭倦，你是厭煩我了吧，倪睿，是不是？」
「並沒有啊，我沒有不願意陪伴你啊！雨涵你是不是誤會我了，我只想對你好啊！」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會說謊……我意已決，你若喜歡這裏就繼續待下去，明日我便打算離開這，回到故鄉，回到與你相識前的地方，我想死在那裏，化作泥土，與人無尤。」
「你我相識相知相愛這麼多年，我何曾放任你一人行動？不行，我是一定要守在你的身邊的，你愛我也好，不愛我也罷，我倪睿今生今世只愛舒雨涵一人，你若死了我定不會獨活，我是一定要護你周全的！」
「你真的沒必要忍受下去的，我現在看你委屈自己的樣子我都痛恨我自己！你知道嗎？你沒必要繼續守着一個時不時犯病的老太婆，我總是惹麻煩，給你帶來無盡的痛苦，你是可以離開的，你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委屈自己，真的，倪睿，我看你這張緊張兮兮的面孔，我會更加自責自己，我是如此的沒用！」
「好好好，我不緊張，我不擔心，只要你不趕我走，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說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我不覺得委屈的，真的，雨涵，我真的沒覺得是忍耐的，我很喜歡照顧你的，我不覺得麻煩的。」
舒雨涵全身一震，面露痛苦神色，緊接着便是有淡淡淚光湧現，苦澀的說道。
「我真的無法保持清醒了，我甚至都能時不時忘記你的模樣，我都不清楚我是否還愛着你，失去記憶的我怎麼能算是愛你的呢？」
倪睿卻是沒讓舒雨涵繼續說下去，走上前摟緊舒雨涵，緩緩道：「不要緊，我愛你的，一直都愛，我會一直陪伴你，我們去治病，治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治不好我就陪你一起死在故鄉，我也算半個南域人，大半輩子都在南域，就算是我的家鄉吧，落葉歸根吧，讓我陪你一起吧，好不好？就當我求你了？雨涵……」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舒雨涵的眼眸中湧出，她用力地捶打了幾下倪睿的胸膛，卻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力氣使得太重，化拳為掌揉着剛剛捶擊的位置，泣不成聲。
倪睿撇過頭看着舒雨涵蒼老的面容，紅撲撲的臉蛋格外明顯，令倪睿回憶起最初他遇到舒雨涵的時候，她擁有一張絕色容顏，那一顰一笑令人心神搖曳，回憶起當初自己努力追求舒雨涵的經歷，倪睿釋然的笑了。
算了，過往瓜葛又算得了什麼呢？塵歸塵，土歸土，自己也早已不再年輕，還是守護好眼前這位最為珍視的寶貝吧！
萬蜂谷內飄灑著綿密的水汽，浸濕了兩人的鬢髮，也弄濕了他們的面頰。
淚水與水霧相互雜糅，在寂靜的山野里，二人相互依偎，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這一刻，或許便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