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四
「我從小就和其他的小孩不同，別的小女孩喜歡什麼娃娃，小男孩喜歡玩具，我只喜歡睡覺。」陳周兮戳着眼前的飯，表情複雜。
這算什麼，喜歡睡覺礙著別人了？這算什麼理由？
看着趙雲懷疑的眼神陳周兮淺笑了一下：「這不是直接原因啦，但是它間接導致了我缺少和別人相處的機會，所以我不知道怎麼和別人聊天，怎麼合理地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些我都不知道，上學后就常常因為這點和同學相處不融洽。」
「這麼多年了，怎麼說也多少應該學會一點了吧。」
陳周兮拿起沒幾片菜葉的湯喝了一口：「當然。從初中開始就有所改善了，還交了不少朋友呢。」趙雲突然覺得把食堂的業務弄下來應該也挺賺，隨便弄點這麼點東西就敢亂抬價格，這食堂的負責人怎麼說一年下來也得有近百萬可掙。
「交到了朋友不挺好嗎，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陳周兮握著湯碗的手指開始泛青，雖沒有太大的搖晃但是明顯地增大了力氣。陳周兮深深地埋下自己的頭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言不發，趙雲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看來是到事情的節點上了啊，這個應該就是小姑娘受排擠的原因所在了。不過趙雲並沒有問下去，而是用手撐著下巴就這樣看着陳周兮吃着飯。雖然平時看着不正經，但是這點情商還是要有的，如果她不想說就不要問，被逼出來的心裏話永遠是壓迫，只有自己願意主動與他人談及的，才是自我的救贖。
在趙雲看不見的地方，幾滴液體落在湯里，陳周兮強迫自己把它喝下去，哪怕再難喝。
今天的湯鹽放的有點多，有點苦鹹味。也太燙了，蒸汽都迷住了我的眼睛，都看不清眼前這個混蛋了……
這個小姑娘背負的東西有點多啊。
時鐘一分一秒流逝的是青春，每一下都走動在時光之上，雀躍於年華之間。
「啊……」趙雲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怎麼，鬼也會腰疼嗎？」陳周兮走出教室來到操場，現在是讓人頭疼的體育課時間。
隨即趙雲就給陳周兮的頭來了一記絕殺：「一天到晚叫我鬼，小心哪天我把你吃了。」陳周兮也伸了個懶腰：「那你這不還是承認自己是鬼嘛。」一個中午的時間過去了陳周兮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至少……沒有中午看起來那麼頹廢了。
趙雲淺笑着面對午後的陽光，並沒有說話，就和陳周兮保持着這樣安靜的狀態，也不聊天，但是又隨時可以說話的狀態。這種恰當的距離感確實很舒服。
「話說你們中午都沒有午休的嗎？」陳周兮走向器材室，一臉的無奈：「中午的休息時間就是給什麼人看的，都用來寫作業了。現在哪個學校不這樣？要不是中考要體考，我估計體育課都不會給我們上的。」
好傢夥，現在連初中都這麼卷了嗎……
「不過我寧願上課。」陳周兮嘆了一口氣。「嗯？體育課不應該是你們唯一的放鬆機會，應該很高興才對嘛。」「很可惜，我不擅長這個。」
不久趙雲就見識到了這所謂的「不擅長」是什麼意思了。八百米的長跑，十幾個人的隊伍硬生生被這群初中生跑出了三個梯隊，而陳周兮就在第三梯隊的最末位置上，只有身後一個小胖子氣喘吁吁的跟着自己，不過看樣子要超過陳周兮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喂，你罵我的那股勁頭哪兒去了？怎麼現在虛成這樣。
」趙雲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陳周兮聊天。他哪裏不知道跑步聊天容易讓呼吸紊亂，只不過是故意調戲小姑娘罷了。「你……你個混蛋別擱這說風涼話！有本事，你就幫我……幫我跑到最前面去！」陳周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副下一秒就會直接昏厥原地抽搐還會口吐白沫的那種。
「你確定？」趙雲拿着不確定的語氣問著陳周兮，「嗯？你想幹嘛？換身體沒可能！」這小姑娘怎麼這樣啊，自己是那種變態嗎，怎麼老是提防著自己。趙雲嘆了一口氣。
「不用換身體，我現在寄宿在你這，所以你也多少能用一點能力。」趙雲浮在半空被陳周兮的身體扯著往前飄，他也實在對這小姑娘的速度無語了，還有這悲傷痛苦難過一副死了算了的樣子趙雲實在看不下去了。
「以風之名，化萬物周期，瞬意！」
「嗯？你在神神叨叨些什麼……等下等下，這是什麼鬼？！」陳周兮明顯就感覺身體不太對勁了，就感覺……感覺不是自己在跑，是跑道在運動帶着自己向前！
風驟然旋起，化作天空之靈捲入陳周兮的腳下，以人類看不見的風浪帶動着小姑娘跑動。如果現在有人能夠趴在地上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其實陳周兮的鞋根本沒有碰到地面，而那麼一點點的縫隙就是風之靈的存在！
「我靠我靠我靠！感覺好爽！第一次感覺跑步這麼輕鬆！」趙雲覺得很神奇這人真的是女的嘛，總是隨隨便便爆粗口，「喂喂喂，你也悠着點，再這麼跑下去你就能進國家隊了。」
話雖如此，陳周兮也是滿口答應，但是她還是超了第二名差不多半圈。「這就是你所謂的悠着點？」趙雲吹着口哨一臉不屑。「這感覺真的好神奇！看來你還是有點用處的嘛！」
……這稱讚，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我謝謝你啊！幫了你還說這種話！
陳周兮癱坐在人工草坪上看着一旁滿臉不高興的趙雲，忍不住終於笑了出來：「好啦好啦，謝謝你了，別擺個臭臉啦！」我擺個臭臉難道還怪我咯？
趙雲也沒打算和她計較：「那你接下來的活動是什麼？」陳周兮居然做了一些思考遲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喂，別告訴我你也不知道，這不是你的體育課嗎？」陳周兮揮了揮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哎呀以前這時候就是自由活動了，一般我都是買瓶水就直接回教室趴着了。」
哎？這麼無所事事的嗎？或者說……孤獨的讓人心疼。
因為不合群所以就自我逃避嗎，就算是十幾歲也背負着自己的陰暗面呢。
那個不死的混蛋也是那樣度過千年前的餘生的吧。
其實，我覺得孤獨的人也需要擁抱呢。
趙雲沒說話，看着陳周兮孤獨又倔強的身影，消瘦的小姑娘心裏的黑暗都能夠溢出來了吧。
陳周兮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吧，去小賣部。」
看起來心情很好的小姑娘其實也是在裝給自己看吧，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不堪。就稍微維護一點她的面子吧。
「哎，陳周兮。」
「嗯？」陳周兮回頭，看着身後的班長。「有什麼事嗎？」
班長笑的那麼開心那麼燦爛想必是個挨揍了也哭不出來的人吧。「哦，跑完步大家基本上都自由活動去了，器材沒人搬，既然你現在閑着，就過來一起搬吧。」
嗯？其他人走了憑什麼任務就給到陳周兮頭上，怎麼沒看到錢給她花一分？其他人的逃脫失職算到了剩下有責任心的人頭上，這算不算道德綁架？還有這個班長也是真的神奇，陳周兮就這小身板你也捨得讓她幹活？就不怕把她壓死了？
小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同意……「好吧，我現在就過去。」陳周兮還擠出了一個笑容。班長理都沒理她就自顧自走了。
陳周兮……你不是要逃避嗎。
陳周兮趴在桌子上一副散了架的樣子。「喂，剛才搬桌子你沒幫我吧？」「喲，你自己找罪受還能怪到我頭上了？明明是其他人的失職憑什麼你要接下。」趙雲坐在桌子上看着一旁沒精打採的小姑娘覺得自己還是有點過分了，剛剛還是應該出點力的。
至少不應該偷偷壓着桌子不讓她走。嗯，不應該。
如果陳周兮知道今天的桌子那麼重的原因是趙雲出了手的話……
「但是，我也要維持在班上的人際關係啊。」「嗯？」這人什麼意思，這怎麼維持？
趙雲正思考着陳周兮這些話的意思，上午的那個女孩就又走過來了，是叫李敏欣？
「兮兮啊，看起來你很累啊。」這話還要你說？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好嗎！你但凡帶杯飲料我都不會這麼鄙視你。「哦，沒事沒事，剛才搬了幾張桌子。」「哦——」李敏欣的這個聲調差點讓趙雲站起來錘她。「下次就不要這麼辛苦了啊。」話說剛才我好像沒看到你搬桌子，你也是偷懶的人中的一個吧，哪來的臉說這話。
突然李敏欣的頭就湊過來了壓低了聲音：「兮兮啊，我悄悄告訴你，同學們說你沒買甜點是因為沒錢了，是這樣嗎？其實如果你沒錢了可以告訴我的，不用這麼硬撐著。」
你但凡真的是這個想法就不會這時候提出來。看着陳周兮越來越尷尬的神色趙雲也覺得現在的初中生已經這麼飄了嗎？
陳周兮你也說話啊，一巴掌呼過去！不對不對，這影響不太好，不過怎麼說也要懟得這兩面女無地自容！
「不是啦，真的是意外。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帶給你。」
下午時分的陽光依舊明亮，只不過不似朝陽，總顯得那麼一點暮氣。
小姑娘你這是幹嘛啊。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自己就是在這撞上陳周兮的吧。
小姑娘很沉默，低着頭走路，看不清表情。趙雲也不說話。手裏的甜點看起來那麼可愛，價格卻是幾乎這個小姑娘半個月的生活費吧。
如果不是自己支援了她，今天她估計就要喝西北風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打腫臉充胖子？」陳周兮停下腳步等著紅綠燈。趙雲還是沒說話。
「我知道他們都不喜歡我。」陳周兮的頭低的更深了。
「所以你順從他們，哪怕做着自己不情願的事，花著可能讓自己破產的錢？」
陳周兮咬着下嘴唇，已經開始泛紫了。
「這是我唯一可以和他們融洽相處的方式了。」
紅燈開始閃爍，這最後幾秒是最難熬的。好像期盼的事物永遠不會到來。
陳周兮低着頭：「你想聽一個不幸的人都故事嗎？」
不幸的人嗎，不幸的是她，還是她的過往，抑或是她的未來？或許都不是，不幸的是自我沉溺於不幸的謊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