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壽禮
原本接下來該是御史台大夫白叢家的攜禮拜賀，白叢的夫人方才動身便見太子身邊的聞喜大管事帶着幾個伶俐的候在殿外，江晃輕輕抬手，將白叢家的按下，指頭一勾又示意殿外的聞喜隨即上前來，收拾齊整了衣冠才朝周太后伏地而拜，道：「奴婢聞喜，奉太子殿下令來給太後娘娘賀壽，願太後娘娘您福壽雙泰，千歲如意！」
這是太子弘英的來賀，殿中人雖多有疑慮，卻也不敢在此時多言。
見來人只是太子宮中的一個管事，周太后明顯不悅，臉上跟掛了霜似的，冷冷問道：「皇帝病重在榻太子監國，前朝那麼多的事等著太子決斷，怎麼有空叫你來？」
「奴婢惶恐啊娘娘。」聞喜深知此時不該多一丁點的傲氣惹這位主子不痛快，便一直伏跪低首，回道：「奴婢卑賤之身，怎敢代殿下尊貴之軀，只是殿下知道此刻娘娘殿中都是一應官貴女眷，娘娘又難得高興，恐不好入殿驚擾，又不能不盡孝義，便教奴婢帶着賀禮前來奉上，殿下自己則在殿外向娘娘您依禮遙拜。」
說着，只見聞喜眼角輕斜，手底下的幾個宮人低眉跪走，奉禮向前，不敢輕易抬眼。
聞喜隨勢微微起腰，躬身向太后解說道：「殿下知道娘娘佛前至誠，便為娘娘請了八寶來作賀禮，希望太後娘娘您喜歡。」
周太后雖有不滿，卻還是微微抬眼朝聞喜看去，江晃見此急急退走殿中代周太后先作一觀。
轉來看去，江晃不掩驚喜之色，連連嘆賞道：「娘娘您得來親自看看，可不得了了。」
「怎麼就不得了了。」周太后一邊責怪江晃的無禮，一邊又探手讓江晃將她從座上扶起，慢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一眼乍看，也不過是尋常八寶罷了，不過是東西做得精美了些，還不至於叫江晃驚得沒了規矩，就在周太后將開口斥責時，江晃從中拿起一封書信遞呈向上，周太后拿起書信，見信封若寫之字便有些疑惑，打開信封見信末署名，頓時激動起來，驚喜之色難以掩表。
「這是……這是他親自寫的？」周太后看向地上的聞喜確認道問。
聞喜恭敬回道：「自然是巴吉大師親自為您寫的祝言，就是這八寶也是他為您親自準備的，太子殿下只是費了些腳力。」
周太后激動到微顫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就近的寶瓶**，連連點頭，道：「太子孝義，有心了。」
「是啊。」江晃輕聲應和道，「巴吉大師一生落於珈蘭耶從未有出，只有世人千萬里去求經問法，誰又能如娘娘您和巴吉大師有此等緣法。」
聽江晃如此一說，周太后幡然看清太子弘英為了她的壽禮所付出的艱難。原來她想着，皇帝不敢輕易怠慢自己是怕天下人指責他薄情悖恩，畢竟是血緣疏遠的嗣子，除了有母子之名什麼也談不上，如今看皇帝這病重的樣子怕是也沒多少時日了，病時又詔令太子監國，太子高傲雷厲，心思深沉，監國后諸多政令皆避外戚而施，種種這般，日後他登大位也不會將她放在眼中，今日她過壽，太子的賀禮遲遲未至，大約是刻意疏遠的緣故，不曾想竟是個孝義的。
思慮片刻，周太后刻意低了聲音囑咐江晃稍時才轉身在另一個小內官的攙扶下回到了大殿正位之上，對太子弘英的賀壽之禮隻字不提，繼續殿上未完的宴會。
江晃淺步上前，傾身向聞喜低語，道：「殿下好手筆，不知此時可還在殿外？」
聞喜等人朝着大殿正位告退，才卑躬了身子為江晃引路。
懿德殿外，李弘英仍是跪叩之姿，江晃見此三步並做兩步急忙上前將李弘英托臂扶起，一邊跪拜一邊惶恐道：「殿下孝義之心太後娘娘已然盡觀眼下，殿下政務繁忙，後宮之地不宜久留，請讓奴婢為太後娘娘送一送殿下。」
李弘英沒有說話，只是拂了拂衣袖，端正了衣襟，淺淺地看了一眼聞喜，伸手向江晃一招，聞喜帶人退後了些，江晃順勢上前走在李弘英的側後方，兩手揣於闊袖之中，卑躬而隨。
出了嘉元宮，李弘英才開口輕輕問道：「太後娘娘沒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本宮么？」
江晃笑了笑，稍微上前躬身回道：「自然是有。」
「說說。」
「殿下為陛下嫡出，尊貴之位不容動搖，殿下想要的自然會如願得到，但太後娘娘擔心自己老邁，已然不能為殿下助力，又孤身後宮無所依傍，便想將周老將軍的孫女南爍姑娘接進宮來陪伴。」
話自此，江晃沒有再說下去。李弘英微微蹙眉，負手於後摩挲了扳指，嘴角突然掠起笑意，回頭問道：「如此？」
未料想李弘英會輕易接受，江晃着實愣了一下，才道：「殿下當真明白？」
李弘英坦然一笑，隨手摘下今日佩戴的一隻通心玉佩放到江晃手上，道：「此玉本宮甚是喜歡，聽聞南爍姑娘如玉人一般姣好，你便代本宮將此玉贈予佳人，聊表傾慕之意。」
江晃將玉佩小心地端在手中，對太子李弘英的決斷心生敬佩，卻又在他溫厚隨然的笑容中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一種無以言道的壓迫。
「那，奴婢便就此告退。」江晃小心道。
「好。」
江晃抽身離開，聞喜帶人匆匆上前伺候，他不知二人說了什麼，可見李弘英的臉色卻不太好，看似平靜卻有些生硬，像是旱天的雲，壓抑着什麼。
直到回到關雎宮，李弘英將隨人盡數遣散，然後將自己關進碧華樓，誰也不敢親近。許久過後，暮色漸濃，聞喜實在擔憂便硬著頭皮上去扣門，稍許才聽見門後有了一點動靜。
驀的，門被一把推開，聞喜突然受驚忙地向後跌退了兩步，幸好被身後的小太監扶了一手，才不至於摔倒。
待他重新站好，才注意到李弘英身上滿是墨跡，自掌中滴淌下來鮮血尤為醒目，聞喜惶恐上前，還未開口便被李弘英冰冷的目光噤了聲，趕忙催促一旁小太監傳太醫，小太監還未跑幾步又被聞喜叫了回來，低聲吩咐教去請市井大夫，還要悄悄的。
吩咐完手底下的孩子，聞喜趕緊從懷中取出自己乾淨的方巾，急忙上前跪着將李弘英受傷的手掌做了簡單的包紮用以止血。
「今日膳房做了殿下愛吃的魚，不知殿下想在哪裏用膳？」聞喜跪問。
李弘英抬手淡淡地看了一眼被聞喜包紮的傷口，道：「配什麼酒呢？」
聞喜稍思片刻，回道：「不如飲一盅釀丸子吧，口味香甜軟糯，殿下近日嘴裏泛苦，吃些甜食總能好些。」
「哼……」李弘英輕笑，即使用力剋制心中的萬般思緒，也難掩雙眼浮遊的血絲，縱使心如深淵，他總要取捨，「更衣吧。」
「是。」
李弘英轉身將走，聞喜突然想起什麼來，叫住了他：「殿下，還有一事……」
「說。」
「錦羅姑娘來了，說是翡己軒的那位公主想見您，您看？」
事出意外，李弘英對此卻饒有興趣：「何時？」
聞喜搖頭，回道：「這倒未說。」
「讓錦羅今夜帶她去碧海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