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應約

入夜，方才用了晚膳，錦羅便回來回了話，告訴陳英今夜就能與太子見上一面，陳英拍了拍自己的臂膀，又捏了捏自己的肚子，這近兩個月的葯食調養讓她着實圓潤了不少，她第一次在鏡子裏見到自己時那乾巴巴的枯瘦模樣也將她嚇了一跳，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倒像是個被飢餓和病痛折磨了許久的野丫頭。

「胖了許多呢！」陳英忍不住嘆道。

錦羅順着她的目光在她身上稍作打量，搖頭道：「還是太瘦了，還得小心將養著才是。」

說到此處，陳英便想起銀魚來，膚白如雪，雙目清澈明亮，身姿嬌軟，一顰一笑猶如孩童一般，那樣的模樣陳英才覺得是最好的。

「銀魚呢？」

錦羅即便不尋也知道銀魚的所在，大約又是在自己屋裏守着那些個恩賞給她的物件，那些東西錦羅只看一眼就知道從哪裏來的，有些事她也不好戳破，誰又能斷定銀魚自己的美夢不會成真呢。

「那妮子這幾日犯懶，想是受了些風寒怕將病氣過給您，所以才避開去，這會兒不是盯着煎藥便是回屋去了。」

聽說銀魚病了，陳英關心道：「她病了嗎，下午見她還多精神，你讓她在屋裏歇幾日吧，不用過來伺候了，我整日被圈在這個園子裏也沒什麼事。」

「是。」錦羅一邊應聲，一邊從櫃中拿出尚衣局給毗藍國的公主新做的衣裳和釵環首飾，道：「夜裏露重，您的身子才剛好些，您的衣裳外邊還得披件暖和的。」

陳英看了一眼錦羅手上的衣飾，雖明艷精緻，但首飾繁多厚重，她實在不想自己的頭上沉甸甸的，便從中挑出了一隻海棠簇擁的長釵，其它的都讓錦羅收了起來，她喜歡海棠的明艷之色，只一見便能讓人心生一股暖意來。

往常稍微有些動靜，那安尚宮都能鬼使神差地出現，雖不說話，但一雙眼睛冷冰冰直勾勾地在一旁盯着，讓人心裏憋悶，可此時已入夜許久，按道理來說她該在此時出現喝令錦羅伺候公主熄燈休息，直到陳英踏出翡己軒的那一刻，也未曾見到安尚宮的身影，就這樣，錦羅帶着陳英在深夜堂而皇之地離開竟沒生出一點動靜來。

在錦羅的引路下，穿過翠璜園，經過廊庭迂迴，來到一片蔥籠的竹林前，這時錦羅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將手中照明的燈籠放到對陳英手中，道：「順着階梯向上就見到一座竹亭，殿下便在亭中等您。」

說完，錦羅告身退下，留下陳英一人在原地。

陳英握緊了燈籠，再走兩步就能見到竹林那邊自己衝撞過的太子，想起兩次見面都是自己狼狽落逃，不知今日見面又會怎樣，陳英心中竟忐忑不安起來，可她也知道，他們二人既有婚約，遲早也是要見的，她有一些話為了自己今日不得不說，一想到此，陳英又卯起了膽子，縱使腳下如負重刑，她還是朝着眼前的階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竹林之後，豁然開朗，陳英走近了才發現碧海沉心四字牌匾下居然是一座橫水而架的石橋。橋另一頭，遠遠地站着幾個頷首聽喚的宮人，看不清模樣。

順着石橋上亭樓的階梯來到樓上，便見一人修長背影負手而立，只一眼乍看，陳英就能想到他高傲自負、熟悉又不能近人的模樣。

四角上燈籠的亮光剛好能讓亭樓上的人看清楚，陳英吹滅了手上的燈籠，稍微向李弘英走近了一點，還未等她開口，便聽他道：「公主可知，你我私下會面對你的名聲可不太好。」

將手上的燈籠往旁一丟，拍了拍身上沾惹的竹葉，自顧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倚坐了下來，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透過稀疏的竹林，能一眼看到翠璜園的湖心。

瞥了一眼身旁自顧坐下的陳英，倒讓李弘英吃驚，笑道：「你我今日好歹也算是正經地一見，怎麼到了你這兒連規矩禮儀都不必了？」

陳英抬頭看了他一眼：「太醫不讓我久站，我總得給自己找個地方坐，這要什麼規矩禮儀？」

她的雙眼純粹，全然沒有一點造作的樣子，如同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李弘英也不計較，轉過身來看着她，問道：「你找我何事？」

陳英低眉頓了頓，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他身邊的圍欄處，道：「坐下說。」

李弘英當場一愣，還未有所回應，便被陳英扯着衣袖將他硬生生拉下身坐下來，一時間，李弘英竟有一霎覺得身邊的這個人怎的和那白疏羅如此相似，雖才見了兩三次，卻好像認識了許久似的。

「那個……」陳英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吞吞吐吐道：「你應該聽說了，以前的我都不記得了，到現在也沒能想起來。」

「什麼？」

「我們的婚約。」陳英指了指李弘英，又指了指自己，「即使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也願意娶我？」

原來如此，李弘英忍不住掠起嘴角，答道：「事關兩國邦交，自然願意，難道公主不是為此才到此的么？」

如此一說，陳英終於鬆了口氣，臉上也能見到一絲釋然的笑意，這般模樣反而讓李弘英有些不解。

「既然這樣，我想請你和我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陳英點頭：「既然是你不得不娶，我不得不嫁，你和我本來也沒什麼交情，不如把話說開，以後大家相處也自在一些。」

「哦？」這樣一說，李弘英挑了挑眉，反而有了興緻，「說說，如何才能相處自在？」

看他靠在圍欄上認真聽着似還好說話的樣子，陳英才繼續把自己練習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我喜歡清靜，所以成婚後你不必住在我屋裏，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有喜歡的也都可以娶回來。」

「那這第二章呢？」李弘英問。

「第二章……」陳英有些心虛，道：「我只想一個人過，所以我不會給你生孩子。」

「哦……」李弘英拖了聲音，問：「還有呢？」

「還有，還有……」陳英的眼神凝重了起來，「若哪一天你想讓別人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會如你所願，也請你放我離開。」

「說完了？」

「嗯。」陳英沉重地點了點頭，她不敢抬頭看他，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是生氣還是惱怒，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會殺了她嗎？

她顫顫噤噤等著李弘英開口說話，絲毫沒有察覺他嘴角揚起的輕邪。

「你都想這麼遠了，定然深思熟慮過了，你能與我坦白相待，我自然也不會負你。」

「那……」陳英激動抬頭，以為所求一切順利，竟不想撞在他寬大溫暖的手掌上。陳英正要低頭躲開，不料想被他反手捏住了下巴，傾身向前與她近在眉眼之間，她看不清眼前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只覺得這樣的距離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哼。」他輕笑一聲，狡黠的目光遊走在她的面龐，「不管你是誰，既然來了，便走不掉了。」

話罷，他的輕吻點落額頭，溫濕而柔軟。剎那間恍惚間，她陷入一場似真實的記憶中，一個清朗挺拔的少年背着竹簍伴風而來，在山花漫飛的樹下，說過兩日就帶着禮物去提親，這一吻，恰似那日的溫柔，竟讓她有些迷戀，像是期待許久，亦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