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掌 天涯狂客

第三十四掌 天涯狂客

陸文景無意後退了兩步,一下子撞到了後面的人,桑鴻手中書也應聲而落。

陸文景連忙道歉,待看清來人一頓,方嬉皮笑臉道:「稀客啊,長平王殿下。」

顧知南彎腰撿起書冊遞給桑鴻,沈花拾卻盯着顧知南看了起來。

顧知南被盯的渾身不自在,有些發怵。

「一直沒機會問你,你的名字是顧知南?」沈花拾半晌開口。

「是……」顧知南下意識看了看桑鴻。

「知南茶溫暖,顧北清歌寒。」陸文景裝模作樣念了兩句詩,「你這名字和你本人也太不搭了。」

「確實不搭。知南二字樂觀明理,溫暖純良。」沈花拾輕輕一哼,似無意道:「顧公子則不然,不過也是另我相看。只是深思,倒還不如顧北來的薄情。」

顧知南臉色一白,悻悻低下頭去,道:「屬下不知道……沈姑娘在說什麼。」

沈花拾並沒有糾結,點頭道:「不知道最好。」

陸文景方仔細看到桑鴻手裏也拿着一冊話本子,但看上去和沈花手中的稍微是有些不一樣。薄厚,顏色都有些異樣。陸文景湊過去,偷摸看了一眼,沈花拾手中的已經是最新的第六期,但桑鴻手裏的卻是第七期。

「這什麼情況,今天才出第六期,殿下都拿到第七期了?」陸文景再仔細瞅了瞅,又是打量着他,后終於狐疑的看着掌柜,「姓白的,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沈花拾怔怔的望着他,若有所思。

桑鴻見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飽含深意,似要將他看透,不禁乾咳兩聲有些心虛的意思。

白掌柜更是一臉尷尬,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這這這……」

顧知南在旁邊沉默了半晌,忽急中生智,有些得意笑道:「陸公子,我們家殿下的身份那哪是常人能比的,提前預訂個話本子而已,那還不是打個招呼的事。」

白掌柜一聽這話快被氣死了,你們想隱藏自己的身份就隱藏身份啊,但能不能不要砸三顧齋的招牌啊!整個安都城的人都知道三顧齋不走後門,是個有誠信有良心的書局。現在好了,三言兩語就讓你們把門風敗了。

陸文景也是忽然想到這茬,斜眼看了看白掌柜,「怎麼着,你不給我解釋解釋?」

「這這這……」

「這你個頭啊這,你還會不會說些別的。」陸文景冷笑道:「我算是知道了,敢情走後門靠的不是錢,是權啊。」

白掌柜被嚇的臉色發白,連連擺手道:「真不是這樣的……殿下……殿下您給解釋解釋啊……」

「你該不會就是……」沈花拾試探道:「那個誰?」

如果不是桑鴻走後門拿到了超綱的話本子,那除了這個原因,她再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陸文景奇道:「哪個誰?」

「就是那個誰啊。」沈花拾瞪他一眼。

「噢,就是那個誰啊。」陸文景長長拉了聲音,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就是那個誰!」

白掌柜震驚的看着這兩個人,慌忙搖手道:「不是那個誰,不是不是……」

桑鴻嘆氣一聲,頗為無奈道:「真不是那個誰。」

顧知南:「……」

白掌柜:「……」

隨着這邊幾人的神奇談話,有個好奇的女孩子還專門過來問了問,道:「請問一下,你們說的「這個誰」到底是誰?」

這幾個人打的啞迷着實沒頭沒腦,冷不丁的也鑽了幾句在外人的耳朵里,但可惜實在沒人聽不出來什麼意思。

陸文景張口就來,「管你什麼事。長的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少八卦!」

女孩子被凶的眉頭一皺,掩著帕子逃跑了。

「不是您就不是唄。」陸文景伸手去推他,「白掌柜,你不想讓我們說出去這件事也行啊,天涯狂客的事您看着辦?」

「這這這……」白掌柜感到了赤裸裸的威脅。

「這什麼這,你還沒完沒了了是吧,我聽都聽夠了。」沈花拾心煩氣躁。

「白掌柜,阿南,去安排吧。」桑鴻忽然開口吩咐道。

「好……」顧知南扭頭已走卻忽然一頓,「安排?安排什麼?」

「他們不是要見天涯狂客嗎,就讓他們見吧。」桑鴻笑了笑,「這天涯狂客本就是我的摯友,今日讓他賣個面子應當也是肯的。陸公子說的也不錯,我的確有權。只是卻不是在三顧齋,而是在人情。」

「阿南,把這個東西交給他,他會答應的。」桑鴻從袖中拿出一個雨過天青色的錦囊。

桑鴻心裏明白,如果今日不讓沈花拾見到天涯狂客,那才是真的沒完沒了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這人最煩拖拖拉拉了。

顧知南默默暗嘆,原來自家殿下也是個說話不眨眼的人精兒啊。

桑鴻頷首示意,「等阿南去安排吧,晚些帶你們去見他。」

就這樣約莫了過了半個時辰,沈花拾和陸文景終於跟着店裏的下人沿着一條小路悠悠轉入了三顧齋後院。一路上紅泥白石,青松綠植。不見秋季敗落,反倒鬱鬱蔥蔥,頗具詩情畫意。眼前明明有一水亭卻不許兩人入內,陸文景又是一頓罵罵咧咧。

不知過了多久,沈花拾終於等得來人。只是來人十分神秘,隔着四面竹簾在亭中坐下,沈花拾和陸文景只得繼續候在外面。

泉水叮咚作響,從亭后流泄亭前。裏面的小鯉魚十分歡快的搖著尾巴,發出輕微的靈動聲。

「是你們要見我?」隔着竹簾聽的出來人是個青年男子,但也聽得出來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順便收了幾分音色。

一襲綠袍的衣角在竹簾后若隱若現,再也看不見其它。

「你就是天涯狂客?」陸文景試圖進兩步打探,被沈花拾拉住了衣角。

「是在下。」

「聽起來也不狂啊。」陸文景低低念叨。

天涯狂客的嘴不小心抽搐了一下……

「不就是個寫話本子的,幹嗎弄得這麼神秘……」

「……」沈花拾給了他一拳,道:「正經點,別給我添亂。」

天涯狂客無視他倆的小動作和悄悄話,開門見山道:「兩位想買我話本子的演出權?」

「是……」

「荊州災情流傳安都,此時的安都已經逐漸亂了起來。明知前景不好,為何要此時買演出權?這並不是個賺錢的好時機。」天涯狂客娓娓道來,為她買話本子的初衷下了定義。

「不為賺錢,只是想義務演出,安撫災民。」沈花拾如實道來。

桑鴻露出一臉欣慰,果然他沒有看錯人。

而陸文景撓了撓鼻尖,信沈花拾的嘴還不如信這世上有鬼。

「不知你們能拿出多少銀子?」

陸文景咋舌,不是說這天涯狂客視金錢如糞土嗎,怎麼張口就是錢?果然還是太裝了!

「據我估算先生的話本子,市麵價值已經達到了一品三千兩,我們願意出雙倍。」陸文景伸了兩根手指示意。

「無價。」天涯狂客輕飄飄吐出兩個字。

「什麼啊……你搶錢啊你。」陸文景怒罵一聲,轉身拉着沈花拾就走,「耍我們玩呢。花花我給你說,你想要再多的話本子我都給你買過來。就這本,咱就不要了吧……」

沈花拾掙脫,反手攔住他低低念一句,「可我就只想要這個話本子啊……」

「……行!」陸文景拍了拍沈花拾的手,咬了咬牙向亭中喊道,「先生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見了如何,不見又如何?見了之後,皮囊之下的東西你又準備怎麼知曉。」

「我今日非要看看你長什麼樣子。」陸文景飛身直衝亭子中央而去,一把掀過竹簾。

「陸文景……」桑鴻及時飛身而來,大呵一聲,「不可造次。」

天涯狂客旋身而起,應掌而擊。亭中的人居然以銀白色的面具遮臉,長發未梳隨意綁了青帶,兩頰分別留了兩縷龍鬚隨風飄揚。

沈花拾跑過來一看,和陸文景都是一愣。原來這天涯狂客早做足了準備。

兩人對掌分開,天涯狂客一掠身而退。桑鴻抓着陸文景的胳膊退回亭下。

陸文景急切道:「你不讓我們見見你真容,我們又該如何確定你是真的天涯狂客?」

天涯狂客大笑,道:「就算見到我的臉,你就能確定我是真的天涯狂客?」

「這倒也是啊,花花我們也沒見過真的啊,怎麼才能確定他是假的?」

「有些事想向先生請教一二。」

幾人心裏都明白這是試探了。

天涯狂客還未言,沈花拾已經開門見山問道:「蕭憶情和連思淵到底誰才是男主?」

陸文景蹙眉,不明就裏道:「這是什麼話,男主不就是蕭憶情嗎?」

沈花拾不理會他,直向前方人道:只道:「你前期雖着重描寫了蕭憶情和小歡的糾葛,可不難看出你對連思淵的塑造更下功夫。淺讀之時,蕭憶情確實是主角,他和小歡也確實有很多對手戲,甚至……相愛相殺。又加上坊間也一直這樣流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蕭憶情是男主的定勢。但其實你最想塑造的人物,是……連思淵吧。」

「哈哈哈……姑娘好生聰慧。」天涯狂客卻反問道:「可這世上真的有男主女主一說嗎?不過是各花入各眼,每人眼中的世界不一樣罷了。女主選擇男主從來不是因為他天生就是男主,而是因為選擇了他,讀者才認為他就是男主。」

「所以小歡會選擇誰?」

「天地蜉蝣,人本就無貴賤之分。所謂的輕重有別,只是人心作祟。在這短暫又純粹的一生里,每個人都該是主角。小歡的選擇,取決於她愛誰。她愛蕭憶情,那蕭憶情就是她的男主。可對於我來說,連思淵才是男主。」

沈花拾愣愣聽完天涯狂客的話,雙眸星亮,竟有些浮現找到知己的感覺。

「先生準備多少期結尾《錦繡花都》?」

「一切不過是隨心而已。萬事萬物,該有結局之時就有結局。可萬事萬物,也許沒有結局便是最好的結局。」

面具之下的天涯狂客接連偷偷翻了好幾個白眼,心裏吐槽這都什麼台詞,差點就說禿嚕了嘴。

陸文景實在不想聽這些,湊上前兩步去套近乎,張口就來:「你看啊老狂,我們對你的話本子都了解的這麼細緻了,你給個友情價嘛。萬一被別人買走了,指不定改編的時候怎麼毀你的心血呢。就給我們吧,保證發揚光大!」

天涯狂客被他的一句「老狂」嗆的猛咳了兩聲,片刻滑稽之後又恢復了那副高冷,「無價。」

陸文景循循善誘道:「你幹嗎要和錢過不去啊……」

「可是用先生的話來講,這世間本也沒有無價的東西。」沈花拾笑,「人無貴賤之分,世間萬物平等。」

天涯狂客忽然啞口無言,半晌未再說話。末了終於幽幽一句,道:「我倒是給自己挖坑了。」

「前人定義無價一詞,也只是為了過分強調它的珍貴。適當的誇大我並非不能理解,只是也應當有個度。先生的話本子無價,安撫災民亦無價,使先生的話本子發揚光大更是無價。」沈花拾得意的笑。

「果然是巧舌如簧。」天涯狂客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你想請誰來出演?」

「承安王世子楚暮,謝家小侯爺謝雲深。包括我自己。」

聽到楚暮名字,桑鴻有些錯然,天涯狂客也不禁頓了頓。

「但願你能請得貴人,只是……」天涯狂客停了停又問:「你這是毛遂自薦了?」

「是。」大約她潛意識裏也想在話本子裏活的無憂無慮一回吧。

「說好的六千兩白銀不會少給先生一分。」陸文景雖已聽出不用掏錢的意思,但到底不喜歡占別人的便宜的人,終究還是覺得花錢買來的東西用起來比較踏實。

「我可沒說過要賣給你們。」

沈花拾嫣然一笑,「荊州的白銀五萬兩匿名款,是先生捐的吧?」

「什麼?啥玩意?」陸文景面露震驚。

不是這什麼情況,又來一個匿名捐款的?最重要的還捐了五萬兩?比他還捐的多?難道這寫話本真的比他做生意還要賺錢?

這裏面肯定有什麼貓膩,要是沒有……他也準備寫話本子去!

沈花拾十分嫌棄的看着神神叨叨的陸文景。

待兩人離開三顧齋,天涯狂客終於揭開臉上的面具,長長舒了口氣。

桑洛衡今日本是同桑鴻一起來三顧齋送新修改的稿件,結果剛去了趟茅房出來就被顧知南拉走,還急沖沖的給他講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連她要問什麼問題都猜的一清二楚,要不然還真要暴露了。說吧,這錦囊里的東西什麼時候做的,我可不相信是你臨時發揮。」桑洛衡把錦囊扔給他。

桑鴻將錦囊揣進懷裏,依舊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情,「總要以備不時之需,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怕這一天卻也一直等著這一天。」

桑洛衡想了想,不解道:「其實讓她知道你就是作者也沒關係啊,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我怕麻煩……」

桑洛衡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

「別這麼看着我。」

「行吧……從小到大你就是這個性子,不想說的話真是打死你也沒用。」桑洛衡將自己飄散的髮絲用玉簪挽起來,嘆氣道:「弄個像個瘋婆子似的。」

「這就是燕王殿下不懂了。」顧知南想笑又不敢笑,差點憋叉了氣,「這才是天涯狂客點本色呢,狂放不羈,瀟灑肆意。我們殿下想要這福氣,還沒有機會呢。」

桑洛衡瞥了他一眼,道:「你想要這福氣,你剛才怎麼不上。」

「我倒是想啊,只是不如燕王殿下技藝高深。我既沒有這高超的口技,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機會還是要留給燕王殿下才行。」

這便是桑洛衡的厲害之處,記憶超群,旦是見過的東西聽過的東西皆過目不忘,。

「這倒是實話。」桑洛衡點了點頭坐下,恢復了平日那副五六分雍容高貴的樣子。

陸文景抱着一摞亂七八糟的書跟着沈花拾後面,有些無精打采。

「哎,你也別這麼不樂意嘛。其實我知道阿爹帶走的那批賑災銀裏面也有你的功勞。」沈花拾撞了他一下,側臉微笑看他

「你知道?」陸文景心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睛忽然也笑的彎彎的。果然還是誇獎受用,那些匿名的好人好事也太沒存在感了。自己做了好事,就應該得到誇獎,就應該讓別人知道嘛!他就是這樣的人!

「對啊。」沈花拾攤了攤手表示無奈,又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道:「一夜之間憑空多出來那麼多銀子,你真當沈老頭好糊弄啊。再說我爹和你爹都認識那麼多年了,他怎麼可能不了解你爹的性子?」

「不過我爹又說,他們這些清官是不可能有這麼多銀子的。所以我猜測……是你的功勞吧?」

「阿景,其實我們都有一些說不出來……也不應該說出來的秘密,對嗎?」沈花拾笑笑,「那就一直讓它埋在心裏也未嘗不可。我們都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永遠不會影響我們的情誼。所以那些你沒有說出來的秘密,我也不想問了」

「可是阿景,我一直都知道你真的真的很好。只是因為你有一個太過於的姐姐,你的光芒被掩蓋了而已。但這世上只有一個陸文月,她那樣優秀的人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我們沒必要活在她的光芒下面。因為陸文景也是這世上唯一的陸文景,是我最喜歡的那個陸文景。」

沈花拾伸出小指勾了勾,「我只知道我們是不會變的。」

陸文景瞭然也伸出彎彎的小指,「還和以前一樣幼稚。」

兩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按上了印章,那是屬於少年人才有的特殊情誼。

------題外話------

神神叨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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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昭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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