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竹篇) 重逢、銀票

第三十三章(竹篇) 重逢、銀票

一家北食店裏坐了幾桌客人,店內充斥着談笑聲。

竹渙喜靜。尤長安在店的東南角揀了個座兒,向店夥計要了兩碗羊肉臊子面和三個家常菜。

方才經劉屠戶一鬧,兩人都餓了。待菜上齊,尤長安抓起筷子先吃,見竹渙遲遲不動筷,疑惑道:「你怎麼不吃啊?雖沒吃上裴嫂做的菜,但要論麵食,這家店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竹渙靜靜望着尤長安,生疑道:「你才來宛城沒幾天,如何知道這些?」

「我……聽曹況說的!」尤長安簡略應了一句,趕緊低頭吃面。

竹渙仍舊沒起筷,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又問:「方才劉屠戶是你有意引過去的?」

尤長安抬眼望向竹渙,儼然一副驚訝的模樣。方才她拉着竹渙留在裴氏家,其目的確實是劉屠戶。

她早料到,有了上次在算卦攤的誤會,劉屠戶若是見她在裴氏家,定會氣急敗壞。因此她故意沒關緊小院的門,好讓劉屠戶從院外一眼瞥見裏面。

不過,竹渙是如何看穿這一點的?尤長安略微思索了一下,放下筷子,問:「你覺得曹況是殺害柳氏的兇手么?」

「不是!」竹渙乾脆答道。雖然他對曹況這人不甚喜歡,但在此事上,他深諳兇手另有其人。

尤長安點點頭,和竹渙一樣,她也認為曹況不是兇手。

「我引劉屠戶到裴嫂家,其實是為了瞧一眼他的刀。」

「他的刀怎麼了?」

「他換了新刀!」

尤長安記得十分清楚,那日在算卦攤,劉屠戶手裏的刀與今日相比,雖說樣式並無不同,但明顯更舊,不是同一把。

竹渙也留意到了劉屠戶的刀是把新刀。不過,聽尤長安這麼一提,才知那刀是這幾日換的。劉屠戶因何緣故突然換了新刀?另外,將才他看到紅瑪瑙石的反應,也令人費解。

「這麼說,在去裴嫂家之前,你便知劉屠戶的刀有問題。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尤長安嬉笑道,「今晚再告訴你。」

她的酒癮又犯了,可店裏不賣酒。記得附近有家酒肆,賣的酒很是香醇。她想讓竹渙也嘗嘗,跟他說了一聲,便起身離座,準備出去買酒。

竹渙陡然拉住她,疏朗的眉目間露出一點疑慮:「你該不會打算留下我一人,然後一走了之吧?」

「這話說到哪去了,我像是那種人么?」

「像!」

「……」

尤長安取下錢袋,從里摸出買酒錢,而後將剩下的錢和錢袋一同塞到竹渙手上,道:「我只有這些了,現都押在你這,總行了吧?」接着往門口去。

「等等!」竹渙喚了一聲,將錢袋拋還給她,「快去快回!」

尤長安宛然一笑,轉身出店門,徑直到酒肆買酒。從裏面出來時,手裏攜了兩壇酒。往回走,剛到橋頭,突然從旁邊竄出兩人,迅速捂住她的嘴,沿着台階拽她到河岸邊的橋底下。

擄她到橋下的兩人皆戴了一頂笠帽,帽檐壓得低,看不見面目。難不成遇上半道打劫的了?敢在這鬧市打劫,膽子不小!

尤長安立馬護著兩壇酒,乘機咬了一下那人的手。那人痛得叫出了聲,慌亂中鬆開了手。

「姐姐,是我們!」兩人陸續摘下斗笠,是古木和言石!

在糖畫攤時,二人便認出了尤長安,可因竹渙在,不敢上前相認。他們便一路跟着,直到尤長安獨自出來打酒,才尋見機會。

二人裝束不同常日,挽起褲腿,一身漁夫穿扮。尤長安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眼,問:「你們為何這身裝扮?」

「姐姐還不知道吧?」言石心裏喜滋滋,臉上笑嘻嘻,「曹夫人看上了藕花湖的魚。我和大哥去給她送魚。」

「曹夫人?曹況親娘?」

「正是!光這一趟,她就給了我們不少錢。」

尤長安不解,除了曹況,無名洞府與曹家並無來往。曹夫人怎會無端端看上藕花湖的魚,甚至不惜花重金買下。

「說來是件怪事。」古木用手抹去額上的汗,一邊用斗笠扇風,一邊插話道,「雖說是曹夫人買的魚,但她不讓我們將魚送到曹家,而是送去一方小宅院。聽說那小宅院是前不久新賃的。不知她要那麼多魚有何用?那麼些魚,足夠他們曹家吃半月有餘了。」

言石對此不感興趣,摸了摸身上鼓鼓的錢袋,輕快道:「只要不少咱們錢,她要咋樣咋樣。」話音剛落,大抵過於高興,引得一陣咳嗽。

尤長安抓過他的手,把了一下脈,隨後又望了望他的舌頭和眼睛,問:「這幾日,你感覺如何?」

「姐姐給的葯真管用。自那天吃過之後,渾身上下再沒一處疼過。我看這毒也沒那麼厲害。」

尤長安不作聲,她倒是希望如此。雖說暫時無大礙,但只是未到發作時。而眼下言石的氣色,明顯不及先前。

「切不可大意!若是感覺不適,定要告訴我。」

尤長安叮囑了幾句,取出一個白藥瓶子,遞給言石。裏面的葯是她被關在風回竹苑後山時,趁著閑隙調配的。

那日走得急,沒給言石留下藥。好在風回竹苑後山算得上一塊寶地,長了許多藥草,其中不乏一些珍稀藥草。

今早下山,她將葯隨身帶着,想尋機回一趟無名洞府,好交給言石。想不到竟在此撞見他。

「是葯三分毒!謹記,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服用。」

言石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接過藥瓶子,揣進懷裏。

昨晚從風回竹苑回來,古木因沒能勸回尤長安,略感自責,擔憂了一夜。今日在這街上遇見她,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些許。

「姐姐怎會跟竹少主走在一起,他可有刁難你?」

「這倒沒有!不過,怕是不能在風回竹苑待太久!」尤長安在江岸邊找了一級台階坐下。

「怎麼,竹少主發現了?」古木坐到她身旁。

「不好說!」

尤長安望向河面,河水充沛且清漣。偶有小舟從橋洞中悠悠穿行而過。

「我這次之所以被放出來,聽說是一個叫康勻的人作證我與柳氏的死無關。你們可認識此人?」

兩人皆搖頭。古木驀然想起昨夜的事,喃喃自語道:「難不成是昨晚跟在竹少主身側那人?」

聽他說了昨晚的事,尤長安甚感驚詫。若那人果真是康勻,他是從何處知曉我與柳氏的死無關?這人究竟是什麼人?

竹渙不願透露,尤長安也不好追問。看來只有找到康勻本人,方能了卻她心中這團疑問。

三人沉默了一陣。尤長安想起一人,問:「時不羽如何了?」

「他啊,還是老樣子!」言石撿起腳邊一個石子,投向河中,「咚」地一聲,濺起小水花。

「他身上的外傷倒是比先前好多了。只是,至今不見醒過來。」古木嘆了口氣,「我和二弟今日上街,一來給曹夫人送魚,二來替時不羽抓藥。」

尤長安當初離開無名洞府,曾給時不羽瞧過,除了外傷,主要傷了臟腑和筋骨。他能活下來,已是萬幸。究竟何人對他下此狠手。難道是仇家?

不覺間,夕陽餘暉落在肩頭,映得臉頰殷紅。

尤長安見天色漸晚,想起竹渙還在等,忙起身向古木二人道別。

此時,扒在橋欄邊的一人移動步伐,緊隨其後。待尤長安拐進一條少人走動的巷子,那人環顧左右,見沒人,攥著一塊石頭,正要追上前去,驀地腦後被人猛力一擊。頃刻間,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大哥,這人鬼鬼祟祟跟在姐姐後面,肯定沒安好心。」

「這麼久不見醒,該不會是方才下手太重,把他打死了吧?」

昏昏沉沉中,易道感覺身下在搖晃,有水聲,似乎在船上。片刻后,其中一人湊過來。

「醒醒!」那人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易道醒來,雙手被綁在身後。此時他正斜靠在船中央的涼篷里,船仍在擺動,周圍是黑茫茫的江水。船上除了他,另有兩個陌生男子,看上去皆未及弱冠之年。

原來是這倆小子偷襲我!易道想掙脫手腕處的繩子,卻因綁得太緊,扯不開。

「不要白費心機了。今日,你落我兄弟二人手裏,算你倒霉。」言石拿出叼在嘴裏的一根青草,盯着他質問道,「快說,你是誰?」

易道回盯了一眼,發出一聲冷笑:「你們把我綁到這,竟不知道我是誰?」

「嘿,現在是小爺我問你!還不從實招來,你為何跟蹤長安姐姐……」

站在船尾的古木咳了一聲,言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古木停下手裏的木槳,接過話問:「你為何跟蹤方才那位公子?」

易道裝作沒聽見,不予回答。

言石見他嘴硬,威脅道:「不說?信不信把你扔進江里餵魚!」

易道絲毫不怕,扭頭望向江水,全然不將他的話當回事。

古木常年遊走在街頭巷尾,雖年紀不大,也不通詩文,但閱人甚多,直覺此人並非善類,沒準乾的儘是那等殺人越貨之事。古木不指望他會輕易開口,向言石使了個眼色。

言石會意,搓了搓手掌,伸手到易道身上一頓翻找。果然摸出東西來,是個錢袋,裏面只區區幾文錢。這人怎麼比我們還窮!

正納悶,言石留意到他的靴子,又伸手去摸,很快從靴頁里抽出兩張五千兩的銀票。

一萬兩銀子!言石的眼睛立時發光,兩隻手止不住抖起來:「大哥,好多錢……」

古木放下木槳走來,拿過其中一張銀票,湊近燈盞看了看,不像假的。這人身上為何揣著這麼多錢?

「你們不能動這銀票!」易道怒斥,顯然把這錢看得極重。

古木心生一計,故意激他:「這會兒可由不得你。既然被我二人找到,自然就是我們的了!」

「就是!」言石將兩張銀票對摺,心滿意足地塞進懷裏。

易道狠厲地瞪了兩人一眼,隨後露出一抹詭秘的笑:「這錢只怕你二人有命拿,沒命花!」

兩人對望一眼,臉色透出一點驚慌。

「實話告訴你們,這錢背後關乎一條人命。若是不想出事,趁早將銀票還我!」

言石一聽這話,方才的滿足立即消散,慌忙從懷裏掏出那兩張銀票,愈看愈發覺得詭異。

古木見這人說得煞有其事,不像唬人,生起一絲懼意,問:「你究竟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易道。」

「你是神偷易?」言石頗為驚喜。

對神偷易,他雖不曾見過,卻景仰已久。風聞神偷易只偷,忌搶,不殺人,且一貫有三不偷:一不偷窮人;二不偷學子;三不偷亡靈。

今日難得見到神偷易本尊,言石難掩激動,上前便要給他鬆綁,看到古木瞪過來,才抑制了些許。

古木雖也久聞神偷易大名,但他畢竟與言石不同。他向言石要來那兩張銀票,整整齊齊地塞回易道的靴頁里。

易道怔了一下,譏諷道:「怕了?」

古木沒有反駁,問:「你還沒說,為何跟蹤將才那位公子?」

「這與你無關!」

古木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隨我們走一趟吧!」

「去哪?」

「官府!」

易道驚住。他平生最厭進官府,尤其因自己乾的這行當,平日見到官府,總是下意識地繞道走。

「大哥,你真要將他送去官府?」言石小聲問古木。本着對易道的仰慕,他有些於心不忍。

「這還能有假?」古木有意扯大嗓門。

「可若是這樣,只怕他這輩子都得在牢獄中度過。」

「豈不正好。誰知他跟蹤時不羽有何居心!」

易道豎着耳朵聽,心裏惶惶不安。這倆呆小子真是煩人,看這架勢,若是不說,今日恐怕難以脫身。

「要我說也行。不過,我有一條件,說了之後,你們必須放了我。」

古木並非真想將他送去官府,點頭道:「嗯!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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