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歡迎儀式

巴黎，二十區，小雨。

「仔細想想，這是不是放假回來以後的第三起？」

克洛伊聽到一個中年男性的低沉嗓音，循聲望去，一個頭髮稍許灰白的亞裔男子正略帶疲憊地打着電話，這應該就是她的前長官跟她所說的那位新頭兒，因為整個二十區有且只有一個亞裔警長。

這是聖誕假期結束的第二個禮拜，也是克洛伊剛剛從休假中結束，在其他轄區的警局辦好手續正式調任過來的第一天——不好說是升是降，因為雖然她擁有了直接參與具體案件的權力而不是日復一日地巡街，但是二十區是整個巴黎最混亂的地區之一，多種群體勢力混雜於此。由於政府的規劃，二十區除了有黑人阿拉伯人和亞裔原住民，新近幾年又增加了其他海外「移民」的居住區。與其說是居民區，不如說就是默默提供給非法滯留人群的廉租區域。於是，雖然沒有誇張的「街頭火拚節目」，其他的可以說應有盡有，以至於國家專門發佈了提醒遊客注意安全的通告。

「為什麼？真有趣，我們提交的報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可以去找你們的長官了解。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現在跟你隨便聊聊，這會就別讓我細想這件事了行嗎？」灰發男子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眼，彷彿是感覺到了克洛伊的視線，對電話里說了聲抱歉，然後沖年輕的女警官招了招手，「克洛伊·伊莎貝爾是嗎？基本的東西我想樓上辦公室那位已經和你交待完了，我左手邊有兩份報告複印件你先去看，明天開始幹活。」說完馬上拿着手機走了出去，此時克洛伊看到了他胸前的牌子上赫然寫着「肖恩·陳」的名字，名字上還有一張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照片，略微有些褪色。

等到陳長官走後，她便迅速拿走了兩份檔案，打算儘快跟進工作。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兩篇報告的離奇程度大於她所有經手過事件的總和。

簡而言之，這是兩起發生在二十區的命案，案發場地相距約十分鐘車程，案發時間也不過相差兩天。縱然是在治安環境較為惡劣的二十區，短期內發生兩起命案也是極其極其罕見的情況，更何況從剛剛長官和電話里另一個人的對話來看，第三起已經發生了。

屍體的描述也異常奇怪——75020-A-1的報告裏說，一具屍體全身焦黑，無法辨認，顯然被高溫燒灼致死；而在其旁邊的屍體毫無灼傷痕迹，甚至連一丁點小水泡都沒有，但卻有數處切割傷，應該是類似水果刀的銳器所致。雖然可以辨識容貌，但警方發佈通告至今也沒有人前來認領。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另一起案件中，兩具屍體距離不超過兩米，呈現出這般毫無關聯性的死狀。

關聯性…嗎？克洛伊拿着原子筆敲著檔案袋的硬質封面，陷入了沉思。

從法醫的報告上看，被焚燒的死者都先於另一方死亡，如果兩人從頭到尾都處於這麼近的距離，那其實像是某種同歸於盡的情況，可是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沒有證據能夠告訴這些迷茫的警員。

如果是這兩人分別被殺，然後運到案發地呢？雖然從操作上來看是可行的，可是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黑社會衝突然後殺雞儆猴？而且有必要搞得這麼複雜嗎？

克洛伊用眼睛掃著現場的鑒證報告和周邊監控的調取情況。但是想也知道，如果二十區的攝像頭真的能覆蓋大部分區域並且運行良好，那犯罪率哪會像現在這樣「獨佔鰲頭」？

從幾個十字路口的視頻來看，

可能的案發時間內沒有任何可疑的車輛經過，少數行人雖完全無法辨認狀貌，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們沒有攜帶任何的大件物品，更別說是屍體；現場的證據中也沒有任何不屬於此二人的痕迹。至此，案件陷入了僵局，至少克洛伊完全想不出如何入手。

或許下班後去現場周邊看一下會有靈感吧？原子筆敲擊的嗒嗒聲不斷，女警官放棄了思考。本來她就做好了準備，來這裏只是歷練一番鍍個金，最後能回自己的故鄉升個職每天都能看海就好。遇到這種疑難情況還是明天聽聽老大的看法吧。

過了許久陳長官也沒有回到他的位置，克洛伊整理好所有的文件準備去買杯咖啡透個氣，可就在此時，警局外衝進一個渾身是血的流浪漢，大聲地嚎叫着：「上帝啊！救救我！耶穌啊！該死的，該死，該死，草！」前台的接待女警應該是見過這樣的陣勢，一邊叫人控制住這個瘋子，一邊疏散一些大廳中的普通市民。

「草！該死的！我要死了！別碰我！」流浪漢的聲音底氣之足完全不像什麼將死之人，「別抓我啊混蛋！在我後面…後面那個瘋子！刀！他殺人了！我看見死人！」

畢竟身上全是血，動手的警察並不能確定他身上到底有沒有傷口，所以也不敢太過粗暴，一方面被這麼多市民看到暴力執法會很難堪，如果萬一這個流浪漢真的因此死在了警局，那下一輪黃馬甲遊行就要提上日程了。與此同時，幾個動作快的已經跑了出去，想看看有沒有那種所謂的會在大白天殺人的瘋子——結果顯而易見，除了被這個血人嚇到的一般市民，毫無持刀行兇者的影子。

幾個男人相顧無言，克洛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出來：「走吧，循着血跡去看看。」趁雨勢尚小，這麼明顯的血跡很難被沖洗掉，她心想。大概步行了200米，這個臨時小組便發現了駭人的景象——在一個陰暗角落的垃圾箱邊，散落着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及肉塊。

從外表上來看，兩具屍體的主要軀幹還算完整，然而周邊卻是大小不一的碎塊，能明顯看出的有部分肢體和內臟，其他組織就要靠那些不會做噩夢的法醫鑒定了。

事實上，克洛伊是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屍體，還是如此四分五裂的版本。她想像中的嘔吐和驚慌逃離都沒有發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邊有看起來靠譜的同事的關係。此刻她就冷靜地注視着現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既沒有像一般情形地叫人封鎖現場也沒有掏出手機呼叫總部，她就是盯着垃圾箱和屍體，不知道是在放空還是在沉思。

這景象還挺詭異的，一個金髮美女凝視着血腥現場，而有些五大三粗的肌肉男，在目睹這一景象后馬上條件反射般捂住了嘴，跑到旁邊去嘔吐了起來。

「別發獃了，叫上那幾個個在吐的廢物一起封鎖現場，然後打電話給屁股後面的辦公室。」背後傳來了陳略帶口音的法語，「我想你也許會喜歡這個歡迎儀式，菜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