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始於雨夜

肖恩·陳，今年四十歲。很難想像四十歲的華人會顯現出像他這樣的老態，雖然精氣神還保持着一個很高的水平。

陳的爺爺和一幫朋友當初從中國來法勤工儉學，因為對歐陸的無窮嚮往，最後他們都留在巴黎，紮根，生子。到陳出生的時候，陳家已經算是站穩了腳跟，因此陳從小到大都幾乎過着相對優渥的日子，他曾經幻想自己會不會就這麼平穩地讀完大學，或許讀個研究生，然後就去坐辦公室坐到退休。而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人生第一次看到那一幕，那是他本來一輩子都不應看到的景象。

十七歲那年，陳和高中同學一同去冰島旅行。陳的好友大衛是個正兒八經的富二代，因此在校園裏人緣頗佳，也時不時會有熱辣的女孩接近。托他的福，陳並不缺少女伴——那些發現和富二代難有結果，轉頭親近具有異域風情男生的女生。

毫不誇張地說，雖然四十歲的陳有些老態畢現，但年輕的他由於優良的家庭環境，既擁有歐陸男性的氣場，也擁有令人羨慕的智慧。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到他在華爾街閑庭信步的樣子——如果他去美國的話。

冰島之行是令人激動的，一群正值荷爾蒙爆棚年紀的青年人與一個適合探險的土地，怎麼想都非常合得來。他們白天征服雪山與冰洞，晚上在酒店或帳篷里不知疲倦。

「大衛，你說以後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快樂么？」雨夜，兩個男人在吸煙區抽煙閑聊，「我想好了，我就隨便讀個金融或者啥的，然後去辦公室坐到退休。」

「這一點兒也不酷，兄弟。」大衛笑道，「到時候我拿點家裏的贊助，咱倆還不能闖點事業出來？老實說我覺得家裏的事情太無聊了。」

「不瞞你說，我還挺怕麻煩的。」陳深吸了一口，「學習、工作、約會，都好麻煩。我最近甚至在想怎麼跟伊芙掰掉。」

「老兄，伊芙是少見的聰明的性感女孩兒，我保證你很難遇到這種級別的。而且……」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有點累。」

「你怕是體力不支了吧，哈哈哈哈。」

兩根煙的功夫，兩個準備道別——回去安慰自己的女友。而就在此時，遠處閃過了一陣綠光，如果不是正好看向窗外的話其實很容易忽略，因為今晚的天氣本身就不佳，而不巧的是，陳轉頭時正好看了窗外一眼。

「是極光嗎？剛剛那個。」

「今天這個天氣很難看到極光吧。」大衛順着陳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我好像沒看到，在哪？」

「沒有了，應該不是吧。」陳打開窗，四處張望了一下。

他們一行人此時住的房子是在網絡平台上訂的老房子，位於荒野的一個小鎮上，房東表示至少有兩百年的歷史，因為自己在雷克雅未克市中心工作，這處房子常年閑置，於是打掃打掃用作了民宿。

雨夜，很差的照明情況，數十米開外的東西是很難看清楚的。很難解釋為什麼偏偏那時陳就看到了陰影中的恐怖景象，哪怕就瞄到了一眼。多年以後，他會把這個時刻判斷為自己能力彰顯的第一時刻，也會定義為自己倒霉後半生的起點。

「……你看一眼東北邊那片地，我不確定我剛剛看到了什麼。」

「東北……我看不清楚，那裏有什麼東西嗎？」

「你探出去仔細看看……」陳不敢描繪他瞄到的景象。如果他們有夜視望遠鏡的話，就會看到一個直立行走的生物——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那種時刻沒有人敢把那樣一個東西定義為人類——正在俯身進食。

地上散落的東西雖然模糊，但是看那生物正在大快朵頤的姿態，不難想像是某類美味佳肴。

大衛不顧細密的雨水，把頭往窗外探了探，依然沒有看見什麼東西。而這時，一道藍綠色的光再次閃爍，幾秒之後，大衛便頭朝上直直地倒在了地板上，再也沒有起來。而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昏了過去。

後來，大衛的女伴和伊芙因為他倆很久沒有回來，就來到了吸煙區找人，發現了倒地的兩人於是呼叫了醫院和警察。之後到來的醫生與警察確認了大衛的死亡，眉心有細微的傷口，腦組織遭到了破壞，當場死亡。陳只是驚嚇過度昏迷而已。

事實上，如果陳沒有喪失後面一段記憶的話，他會想起在藍綠色光芒閃爍時，亦有一道類似金屬光澤的東西閃過。

這個事件最後成為了懸案，警察分析了現場環境以後發現只有陳有作案的可能，但最後既沒有找到對應的證據，也沒有合理的動機。而陳自此之後便沉鬱了起來，斷絕了當時所有朋友的關係，一路努力成為了警官。

現在這個現場其實看起來和他十七歲的事情並無關聯，而且他也並不記得當時的所有細節。但是本能的，陳警官聯想到了這件事。他剛剛打完電話跟着克洛伊和幾個警察一路走過來，心裏還嘀咕著總不會是第四起吧，第三起的報告還沒正式提交。

同時，他看着克洛伊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像那時的伊芙——警服並沒有遮擋住她的好身材。自己也從她之前的上司那裏聽說了一些情況，知道這是一個該死的全能人才，就是性格有些軟罷了。

本來還盤算要怎麼磨練磨練這個新人，手下也需要點新鮮血液，正好，新鮮的案子。

「你知道為什麼我很討厭下雨天嗎？」陳警官看着克洛伊按流程做完了事情，開口問道。

「不知道，長官。是因為會破壞現場嗎？」克洛伊有些緊張，她不太了解這個新老大的性格，也不敢太過隨意地回答。

「放輕鬆，菜鳥，不是考試。」他走到能擋雨的地方，點了根煙，「我就是單純覺得雨天出勤很麻煩，渾身都不舒服。而且，無論如何，雨可不是壞人的庇護神。」

「好的，長官。」

「叫我陳就好。我手下的人都這麼稱呼。」

「陳長官，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陳就好，慢慢改吧。我看過你的檔案，你對命案的經驗確實非常有限，但是沒關係，所有的事物都遵循邏輯，只要你尊重它，掌握它，判斷也就八九不離十了。先說說你的看法吧。」

「好的。我覺得首先得控制住警局的流浪漢然後對他進行問詢，雖然看起來瘋癲，但是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他確實目睹了事情的發生。」

「你為什麼覺得他瘋癲？」

「因為這個現場距離警局不過幾分鐘的步行距離，雖然很偏僻，但是如果他目睹了殺人發生的時刻，馬上逃離並來到警局，那事情就很奇怪了。」克洛伊頓了頓，「兇手在追殺未果的情況下應該會第一時間逃離，而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屍體。考慮到一些，呃，組織和肢體的情況，普通的工具也無法做到那樣。所以很難相信這個流浪漢是純粹的目擊者，反而，他應該作為一號嫌疑人。又或許他是作案完畢后，看着現場精神失常了才衝來警局也說不定，就像那種人格分裂的殺人犯。」

「很合理，也可能所有的動作都是他假裝的。」陳在牆上按滅了煙，把煙頭扔到了靠近馬路的垃圾桶，「走吧，這邊鑒證人員開工了，我們回去看看那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