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噬靈宗
白雲如絮，峰巒如聚。
滔滔雲海上，一道青光正疾馳飛行，它拖着長長的尾巴，呼嘯中穿過座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最後在斷劍山脈深處，一個峽谷前緩緩落下。
青光斂起，顯出兩個人來，正是宋明和白濤。
宋明對於仙人，一直又敬又畏，又恨又愛。自小到大，他聽到了太多仙人的故事，仙人的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令他嚮往。相反的，仙人強取豪奪，欺壓良善的事情，他也聽到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當初在劉家，他也毫不猶豫的拜入噬靈宗門下，成了白濤的弟子。畢竟那是仙人，強者的代名詞，拜了仙人做師父，自己早晚也會成為仙人吧。
宋明激動的心情一直難以平復，而且這份激動，在他落在峽谷地面之時，更加強烈了。只見眼前峽谷兩側，山峰高逾萬仞，仰頭望去，竟是看不到山頂。只有隱沒雲端的黑色
山壁矗立兩側，好似兩個黑甲武士默默守衛者峽谷入口。
峽谷寬達數丈，其中瀰漫充盈儘是濃霧，這濃霧好似化不開的濃稠，即使站在谷口也看不清其中任何內容。哪怕不時湧起的狂風，颳得地面碎石翻滾，也沒能影響濃霧的一絲形狀。
白濤率先走進濃霧，只見在他進入濃霧之時，濃霧蠕動間就要把白濤身形包圍，然而在濃霧接觸到他腰間時，立刻左右分開，在白濤周圍形成一個球狀空間。
宋明看的暗暗稱奇，看到白濤微笑示意，連忙跟上腳步，站在白濤身旁。
「這是宗門護宗陣法，你跟緊我，務必保持三步以內，不要迷路了。」白濤微笑解釋道。
「師父，弟子知道了。」宋明連聲答道。
宋明在白濤帶領之下一路穿行，除了周圍白霧之外，並無他物。白濤腳步平穩，顯然對於此處很是熟悉，他左轉右拐，老馬識途一般在雲霧之中穿行。好幾次走到關鍵之處，白濤都停下腳步，回頭看到宋明跟上腳步，才繼續前進。宋明牢牢跟緊白濤的腳步，生怕一個不小心迷失在濃霧裏。
走了片刻后，濃霧逐漸淡去，只見眼前出現一個弔橋。這弔橋孤零零的只有橋面，好似一輪彎月懸于山崖犄角之間，一端在眼前腳下，另一端，竟遙遙隱沒雲霧之中，不知具體多長多遠。
他們腳下，是一條羊腸小道的盡端。回頭望去，小路一側儘是高崖，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想到剛才一路走來，宋明后怕不已。若是無人引導，盲目走進，十有八九都會墜崖而死。
就在此時，白濤長袖一甩，頭也不回的踏上了弔橋。宋明見狀，慌忙緊跑幾步，跟上白濤腳步。
然而腳步剛踏上橋面，心底登時一沉，看着漸漸消失雲霧之中的白濤，宋明暗叫不妙。自己萬萬做不到白濤這般，如走平地的坦然灑脫。
這弔橋全都是木板繩結製成，不知道在這兩崖之間存在了多少歲月。走在其上，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甚至可以看到橋下朵朵白雲，雲霧間匕首般鋒利的山石。
或許由於年代久遠，隨着腳步，橋面不時傳來嘎吱嘎吱腐朽之聲，好似那些橋板正在努力支撐身體，隨時都會斷裂。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何處刮來一陣強風，眼看這弔橋竟然忽忽悠悠搖晃起來，宋明立時覺得頭皮發麻，腿肚子發軟，趕忙蹲下身子。他慌忙閉上眼睛，雙手僅僅扣住腳底木板，身子隨着小橋左右搖擺，心也在隨着小橋左右蕩漾，好像隨時都會從嗓子中跳出來。他想大聲呼喊白濤來救，可又不敢大聲，因為他要集中精神應對小橋搖晃。
靜心……凝神……
宋明閉目喃喃低語，他知道，這個時候，只能靠自己。或許這就是師父對自己的一個考驗。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只有戰勝自己，才能戰勝恐懼。
弔橋對面，白濤雙目生輝，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宋明，臉上儘是關注之色。
「徒兒，這凡橋重在煉心，你若是這一關過不去，是無法修仙的。此時此刻，只能靠你自己了。」白濤注視宋明的目光，充滿擔憂的低聲道。
「白師兄！」白濤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白衣女子，這女子眉目如畫，膚白如雪，一張紅唇嬌潤含情，站在白濤身後猛不丁的說道。「恭喜你收了新徒弟，只是好像這個人資質很是一般，不知道他能不能過了這一關。」
「櫻桃師妹，你還是這麼喜歡神出鬼沒，你這潛行術越來越熟練了。」白濤扭頭笑道。
「白師兄，還是你厲害啊，你一定早就察覺到了我的到來，不然怎麼沒有絲毫驚訝。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應該說道。
「你這身法自然厲害，可是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身上的味道，你不覺得你的身上，香氣實在濃郁么？你這樣十步以外，我就聞到味道了。」
「我還以為是我的功法有問題，真是想不到，原因竟是這個。」櫻桃輕笑道「白師兄，你這個徒弟哪裏搞來的，資質也太差了吧。這凡橋我看他是難過。」
「等等吧，過得過不得，我也無法替他，若真是過不了這一關，我也只能送他回去了。」白濤面色平靜的說道。
「我還記得我當初過橋呢，這化凡橋幻化出了滿橋的大青蛇，你知道我最怕蛇的，可把我嚇壞了。」櫻桃好似陷入了短暫的回憶，搖了搖頭說道。
「這橋幻化出的東西，都是每個人心底最畏懼的東西，簡直就是每個人的心魔，雖然都是假象，卻是真實無比，沒有堅定的心性，卻是有難度。」白濤滿臉微笑的看着櫻桃，「你那時好像受驚的兔子，竟然生生嚇暈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還覺得好玩。」
「白師兄，你壞死了，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櫻桃滿臉紅暈，握著粉拳，對着白濤就是幾下。
「咦，櫻桃你看。」白濤開心的說道。
櫻桃慌忙觀看，只見宋明已經站起身來，正閉着眼睛，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橋中心的位置，又再次停了下來。
「糟糕，怎麼停了下來，一鼓作氣就過來了啊，第二次停下，恐怕再難寸進了。」櫻桃有些懊惱的說道，「這幻像每次停頓，都會產生翻倍的幻像效果，難度也越來越大，以往第二次停下的凡人子弟，無一例外的全都失敗了，可惜可惜，白師兄，恐怕這個又不行了。」
「看來他沒有仙門緣分，既如此，只得送他回家了。」白濤平靜說道。
「咦？白師兄，你看，他又動了。」
只見宋明竟然再次前進起來，這次的他腳步越發沉穩平靜，沒有絲毫停歇，一步不停的徑自走到了盡頭。
「徒兒，你終於過得此橋了。恭喜恭喜，你終於踏過凡橋，從此就是修行中人了。」白濤滿面笑意，盯着宋明說道。
宋明直到此時才睜開眼來，看着師父白濤擔憂又興奮的表情，又看了看白濤身邊那個美貌仙子，緩緩下拜：「多謝師父掛懷，幸不負師父所望。」
過得橋來，宋明大致明白了凡橋的真諦，想起過橋時的恐怖依舊心驚肉跳。好多次若不是抱着必死決心，自己一定是萬難通過。看着眼前的白濤師父，竟然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白濤見得宋明安然過橋，自然欣喜，當下引領宋明繼續前行。
過了凡橋連接的山崖拐角，眼前出現了一個峰巒重疊的山谷，山谷山腳山腰之間，多有雲霧繚繞，隱約有屋舍田地掩映其間，更有潺潺水聲，悠悠鶴鳴之聲響徹空谷。
半空之中，不時有道道流光呼嘯而過，竟然都是御劍而行的修士，他們穿梭於雲霧之間，在空中劃出各種顏色的閃亮弧光。
山谷盡頭，矗立有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這三座山峰形勢奇絕，雲霧繚繞，好似畫中之境。
白濤祭出飛劍，帶着宋明往中間一處山峰飛去。在他身後，櫻桃祭出一道紅色絲絛，跟着白濤，往山峰飛去。
一路疾馳而過，轉眼來到山峰近前，只見山峰之上，多有亭台樓閣，洞府院落，竟是都坐落在山峰之間，掩映於雲霧之中，盡顯雅緻情趣。
白濤帶着宋明，一路來到山腰一處院落停下。只見他遠遠落下飛劍，整了整衣衫，招呼宋明和櫻桃進到院中。
只見院落甚是簡單，圍牆都是由青磚砌築而成。院落之中，小路兩側各有一塊霧氣騰騰的田地，種滿了各色奇特植物。
有的植物莖白如玉，葉子卻翠綠欲滴，寬大肥厚。有的植物是藤蔓植物，褐色的藤蔓結出許多紅果，這些紅果狀如蛇瞳，火紅渾圓，充滿了炙熱之力。竟使得周圍空氣都冒出氤氳氣浪。
宋明對於園中植物大感驚奇，對於園中植物，竟生出些許親切來。這些植物，他竟然認得幾成。
原來當初宋明被骨靈困在劉家，被囚禁的那個院子，原本是劉道全的一處書院。劉道全生前喜歡讀書，也很喜歡武道，院中收集了他從各地搜集的典籍。
這些書籍項目繁雜，有粗淺的兒童識字讀物，也有深奧的藥物典籍，醫理專著。另外竟還有許多武學秘笈。
只是劉道全做夢也沒想到，他搜集的這些書籍，全部便宜了宋明。
宋明當時被囚禁院中，絞盡腦汁無法逃脫。只得寄希望於眾多書籍，希望從武技藏書中，習得一門高超技法，用以逃脫劉府。
他把其中書籍統統讀了一個遍，各種武學功夫，各種醫學典籍，每一本都讀了個七七八八。
通過大量的讀書，他發現了自己有一個驚人的天賦，那就是過目不忘。
不管哪種書籍，不管多麼晦澀難懂的文字，他只要讀過一遍，盡可以牢牢記在腦中。即便是各種藥材、病理、只需要看上一遍，也可記個清楚。在他囚禁的三年時間裏，他愣是把所有的書都給讀了一個遍。
因此，當他看到小院中藤蔓紅果的植物時，不由想到葯書所繪的一副圖畫來。書中所描繪的圖畫，和這院中植物相差無幾，只是遠沒有這院中植物粗壯，所畫果實也沒有院中果實碩大。
這蛇瞳果樹在凡人世界已經絕跡，沒想到竟在這裏看到十數株之多。另外這果樹結果不易，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果子，已經是稀有之物。哪曾想，這裏的果子竟然個個大如拳頭，而且色澤紅亮，都是果實中的極品。
「哇，好漂亮的蛇瞳果，可真是見所未見。」宋明不住的嘖嘖稱讚。
「徒兒，你認得這些果子？」白濤聞聲停下腳步，驚愕的問道。
「師父，徒兒只是識得幾個而已。」宋明連忙說道。
白濤剛要開口，忽然遠處崖壁洞府之中，傳出一句清冷話聲，「白師弟，櫻桃師妹，今天怎麼捨得來我這裏了，快快請進。」
白濤聞聲連忙打了一聲哈哈，叫上左顧右盼的宋明，和櫻桃三人一起，朝出聲的洞府行了進去。
這洞府建於崖壁之上，洞壁竟然沒有人工開鑿痕迹，只看到整齊的石塊缺口，好似這整個洞穴，都由利刃大刀闊斧削制而成。
洞內素凈簡樸，蒲團上坐着一個頜下有須的中年老者，見到白濤、櫻桃和最後的宋明，老者露出一抹笑意，招呼眾人坐下，只留下宋明垂手站在白濤身後。
宋明隨後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噬靈宗的掌宗，雲中子。
白濤對雲中子拱手道：「掌宗師兄，骨靈已經伏法。此次特來回稟。」
「白師弟辛苦了。」雲中子開口道，「自打骨靈叛出宗門那天起，宗門就發佈了擊殺任務。多年來，任務獎勵一再提高，卻始終無人可終結這敗類。一來因為這骨靈擅長變化藏匿之法，二來他那血骨增幅功邪惡歹毒，也幸好師弟出馬，才得以一舉建功。」
「掌宗師兄謬讚了，多虧師兄算出骨靈所在，要不我萬難找出其藏匿之所。」白濤道。「說來也是慚愧，這骨靈魔功邪門得很，我與他纏鬥之時，險些隕落。」
白濤心有餘悸，又把劉府大戰的場景說了一遍。把宋明及時出現，機緣巧合下，為他爭取時間的事業說了一遍。直到最後說出了收宋明為徒的事情。
「興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也是這孩子的造化，他成就了師弟，助你殺了骨靈，師弟卻也成就了他的一番仙緣。」雲中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明，對白濤說道「只是可惜啊可惜，這孩子資質太過普通了。」
「咯咯，掌宗師兄，這小子何止資質普通，簡直就是差到極點。」櫻桃突然嬉笑道。「掌宗師兄，你還不知道我白師兄么？他可是知恩必報的人，哪怕陰差陽錯的幾塊板磚，他也一定當做了救命之恩了。」
「這孩子得到凡橋認可了么？」雲中子突然問道。
雲中子看了看點頭的櫻桃接着說道，「嗯……既如此，看來這孩子身上，定有過人之處。」雲中子說完，轉身對白濤說道：「白師弟，我這裏有幾粒丹藥，或許可以幫到這孩子，只是不知道五年期后的宗門比試，他是不是可以順利度過。」
「多謝掌宗師兄。」白濤接過雲中子所贈丹藥，連忙稱謝道「一切隨緣吧，若是他沒有通過比試，也只能終身止步仙道。」
三人又敘談了一些門內瑣事，最後白濤帶着宋明一起告辭離開。走到門外，依舊可以聽到櫻桃央求雲中子，陪她一起去後山獵殺妖獸云云。
白濤搖了搖頭，祭出飛劍，帶着宋明一路往下，來到山峰山腰處的一處屋舍間。原來此處正是宗門弟子登記造冊，辦理身份令牌，分發住所的場所。
在白濤帶領下，宋明很快領得了，標註著「西峰弟子」字樣的褐色令牌。在白濤的介紹下，宋明把令牌放在額頭，閉目凝神，但覺腦海中彷彿一道帷幕拉開，顯現出一個地圖來。這地圖正是噬靈宗地圖，其中有個醒目的亮點，正是他的住所所在。
白濤御劍帶領宋明來到住所，交代了一些日常事宜，又給了宋明一些生活必需之物，最後才轉身離開。
宋明看白濤御劍離開，轉身打量眼前的房子，這就是他在噬靈宗的臨時住所了。
只見這房子只是兩間木屋，均由褐色發亮的木材製成，看起來乾淨整齊。宋明走到木屋當中，只覺得乾燥整潔，沒有一絲灰塵，顯然平日裏經常有人打掃。
兩間屋子，一間放了一張木床，和簡易的生活起居用具。另一間則只放着一個打坐的蒲團。宋明躺在床上，望着黢黑的屋頂，不由一陣感慨，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來到仙山，竟然也可以有機會踏入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