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隱患

天地縞素，萬物銀白。飄飄洒洒的鵝毛大雪已經不停地下了兩天兩夜了，此時這茫茫天地間可謂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周圍的湖水也是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附近的群山早已不復往日的黛青色，皆是一片銀裝素裹、莽莽蒼蒼。

積雪數寸深的大道上，一列囚車正顛簸著朝城裏駛來。

這列囚車一共四輛，前兩輛裏面分別是兩個男子。其中一個約莫六十來歲，看起來老態龍鍾。在呼嘯刺骨的寒風中，那老人瑟瑟發抖，兩隻眼睛似閉非閉整個人奄奄一息。

另外一個稍年輕些的漢子大概四十來歲，右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看起來是個武夫或軍官出身。後面兩輛車裏，一輛是一個體態端莊的婦人，雖然她蜷縮在囚車之中，但是仍舊看得出這婦人從前必定是在錦衣玉食家族裏生活過的，即便身處這般環境仍然有一股雍容華貴之氣。最後一輛囚車裏，是一個中年婦人，那婦人懷裏抱着一個嬰兒正哇哇啼哭。

或許是天氣寒冷又或者是餓了，不管那中年婦人怎麼哄，嬰兒就是漲紅了臉哇哇地大聲啼哭，哭聲讓人心神焦躁、煩悶異常。

旁邊負責押送的兵丁一臉不耐煩，緩緩拉住韁繩靠近了囚車一腳踢在那嬰兒所在的囚車上，罵道：「哭，哭，再哭老子一腳踢死你！」中年婦人一驚，蜷縮著把那嬰兒抱得更緊了。只不過嬰兒並未停止哭泣，反而哭地愈加厲害。

旁邊的武官看到這一幕，也勒住韁繩道：「馬上就要到了，何必多生事端？」那兵丁聽說，神色十分恭敬回道：「是，是，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這狗崽子又吵得慌所以急躁了些。請大人見諒。」

那武官不答，又慢慢騎馬緩行，一行人便又緩緩朝城裏走去，只留嬰兒啼哭聲音仍在茫茫雪地里飄蕩。

行了不多時，大隊人馬便入得城來。沿着寬闊的道路走進城裏，走了約莫一刻鐘時分，隊伍停在了一座雄壯的府邸面前。

只見這府邸懸著一塊金漆雕花大匾，匾上以行楷雕刻着五個大字：敕造靖國公。匾下三間獸頭黑漆大門，門上懸著茶碗大小的門扣。門前兩側蹲著兩頭神態逼真的石獅子，使人一看便知這府上尊貴身份。領頭的武官勒馬停住，飛身下馬站定。其他跟隨的兵丁也一同下馬侍立在門口，只是這囚車裏的嬰兒還在啼哭，雖然哭聲已經較之剛才微弱了許多。

那領頭的武官走上前使勁敲了三聲門扣，門扣發出低沉而響亮的聲響。不多時側門吱呀一聲打開，探出一個小廝的腦袋。武官雙手做了個揖道：「下官東洲吳大可，特押送罪臣李氏來京，煩請稟報。」

小廝打量了一陣眼前的武官和這隊人馬，說道：「我這就進去稟報。」隨後便掩上側門，消失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再出來，留着押送的大隊人馬白白地在冰天雪地里苦等。

「他娘的，這冰天雪地的讓我們等這麼久，準備凍死老子？」又是剛剛那腳踢囚車的兵丁抱怨道，臉上一股憤懣惱怒之色。別的軍士雖然沒有做聲，但是個個臉上卻均有不滿神色，顯得十分不悅。

領頭的武官雖然臉色未變，心裏卻也十分不滿，只是他世故老成所以卻也不喜形與色。

府內的大廳里，一個面容憔悴略顯清癯的中年男子正不停地踱步，顯得極為焦急。這男子便是府上一家之主，當朝陳國公陳嘯虎了。陳嘯虎威名在外，在東州權柄極盛，但是面容卻是斯斯文文。

「老爺，平時都說你是個最沉穩持重的人了，怎麼現在竟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旁邊一位穿着黑紫色銀蟒大氅的女人大抱怨道。

「你一個女人家又懂什麼？這件事關係極大，甚至關乎我們陳家這一脈生死存亡。聖母皇太後天威難測，而聖上雖說年幼但是天資極為聰穎、志向頗為遠大。所以聖上絕不願意長期寄人籬下受人擺佈，平時聖上與太后族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聖母皇太后卻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當皇太后當真老糊塗了么？」

「我們陳家承蒙天恩，靠着祖上的蔭蔽加上我這些年東征西站的，到了這一代總算是位列國公，榮華富貴不可不謂極盛矣！但是水滿則溢、日中則移，這個道理其實從聖上過蒙拔擢開始便一直在我心頭縈繞，現如今果然遇上這飛來橫禍！」陳嘯虎焦急地邊不住搓手邊踱著說出這一連串話來。

「老爺您在說什麼啊？什麼飛來橫禍？這話卻是越來越奇怪了。」紫衣大氅的女子疑問連連。

「說了你不懂吧，這些事情裏面的來龍去脈三天三夜也講不清楚。為今之計只有趕快想着怎麼處理眼下的大事。」李嘯虎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眼下他們要來了，越來越近了……」

正當外面那隊人馬等得焦急難耐時，朱漆大門吱呀一身打開，眾位小廝、下人們簇擁著滿面笑容的陳嘯虎走出門來。陳嘯天哈哈大笑，往前幾步拍了拍領頭的吳大可的肩膀。陳嘯天與吳大可第一次見面，並不知道他的姓名。

但是陳嘯天看那獨站之人所穿服飾與其餘幾位頗不相同，並且也少了行伍之人的匪氣。所以只是說：「各位兄弟一路上風塵僕僕，老夫早已備好薄酒小菜為各位接風洗塵，大夥兒不如趕快收拾收拾先吃了飯再說，估計一路上都餓了吧？」

其實一路上這隊人馬雖然錢糧都十分充沛，但是一來所經之地皆為荒郊野嶺、名山大澤，其間匪盜豺狼、魑魅魍魎也不可盛數，所以一路上這隊人馬大多只能匆匆趕路竟不能好好吃上一頓飯；二則押送之人背景實在複雜，上面要求既要辦好差事將押送之人平安穩妥送到不能在路上稍有差池，又要保證所壓送之人絕對安全並且不能虧待他們。

所以這一路上押送隊伍走的竟有些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遇到事情總是得瞻前顧後，不免有些投鼠忌器。如今終於趕到，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吳大可見陳嘯虎一來便拍了拍自己肩膀，不禁心生疑惑卻又十分受用。奇的是陳嘯虎從未見過自己，卻徑直向自己走來並且招呼；讓吳大可十分受用的是，堂堂國公如此大的人物，卻拍自己的肩膀顯得如此親近，可見傳聞江洲陳國公為人十分平易近人、禮賢下士所言不虛。只是不知道為何又偏偏讓我們等待如此長的時間？

剛從疑問中緩過來，吳大可趕忙朝着陳嘯虎說道：「下官吳大可，押送罪臣李氏一族來江洲復命」，說罷便準備鞠躬行禮卻被陳嘯虎一把扶起。

吳大可仍是十分謙卑：「陳國公好意心領了，只是還得回去復命，所以不便叨擾國公了。」

陳嘯虎笑道：「哪裏就差這一時半會兒呢，飯菜已經備好，老夫今天特意為大家接風洗塵。另外特意也備好了我們江寧府成年老酒，今晚大夥兒就好好在我們江寧歇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

吳大可似乎十分為難，其他兵丁卻是面露喜色，畢竟這一路上馬不停蹄舟車勞頓，如今終於可以稍微暫且休憩。陳嘯虎見吳大可猶豫不決，但顯然有些動心，便板起了臉玩笑道：「怎麼，吳軍士連這點薄面也不肯給老夫？」吳大可推脫不了，只能半推半就同陳嘯虎一同向府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