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一）

陳嘯虎招呼安排妥當了押送的囚犯，便帶着吳大可及一眾兵丁進府里用膳。一行人穿過數道游廊，放眼望去只見這府里亭台樓閣、舞榭歌台盡皆覆壓着皚皚白雪，嶙峋的假山下好大一片池塘，池塘尚未結冰，但也能看見幾尾錦鯉在慵懶地嬉遊其間。

吳大可雖然官職不算太大，但畢竟也是帝都而來，況且因為時長押送重要犯人，所以眼界自然也不算低。但是當他看到這國公府內景象時，也是禁不住嘖嘖稱奇。帝都雖然繁華，可是如府內這般曲折婉轉、移步換景之處卻也是少見，特別是府中擺放着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盆景，大者如樹木一般遮天蔽日、張牙舞爪，小者卻只在一碗一碟之上佈景。在這雪天竟有些世外桃源、人間仙境的感受。

跨過游廊，繞過幾座風格各異的假山，吳大可竟覺得在這府邸之內竟然有些找不到來時之路，這着實讓他驚嘆於國公府豪奢。

「怪不得要把他們安置在此處。」吳大可心想。「這江寧府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陳家又是當朝大族，傳言陳嘯虎是皇上心腹。這樣安排至少遠離帝都，就算再想追究畢竟山高水遠，舟車不便。加之朝中事務繁多，最近又是多事之秋，估計所以安全得多了。」

一路上，陳嘯虎向吳大可及其他隨從們介紹江寧一帶的風土人情及名勝古迹，當他轉頭看向吳大可的時候，只見吳大可愣愣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吳軍士？」陳嘯虎疑問滿腹。

「什麼？」吳大可才從剛才的深思里緩過神來。

「吳軍士怎麼剛剛有些恍惚？」

「沒什麼」吳大可有意掩飾剛剛所想，但是臉上卻是一股不自然的神色。

其實陳嘯虎又何嘗不清楚其中緣由？他位列國公，全憑當今聖上過蒙拔擢。聖上有意提拔他們這些南征北戰的將領，原因不言自明。明面上說是因為當今邊境混亂，各方勢力暗潮湧動大有磨刀霍霍之意，其實明眼人一看卻知事實絕不是如此簡單。聖母皇太后雖然年邁多病，可是畢竟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遇到大事可是絲毫也不含糊。

這次押送李氏來江寧，李氏本身身份就十分敏感，他的丈夫唐賡的妹妹唐婉兒卻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李氏是東洲的鄰國新羅人，因為和親的緣故嫁到東洲。

皇太后藉著和新羅的衝突降罪於李氏，卻有一石三鳥之意。一是做着給新羅看，莫要他們小覷了東洲天朝上國，二來也是尋個罪名敲打一下皇帝，莫以為現在她老了就沒辦法掌控大局了，任唐婉兒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不是一樣說動就動？三來也是藉著這個由頭，把唐賡一併拿下，皇帝不是這幾年一直尋着法兒提拔武將擴充實力嗎,這一下降罪於李氏順帶拿下唐賡也起著一個敲山震虎之意。

陳嘯虎其實這之前早已接到皇上密令，要其設法保全款待李氏和唐賡一脈。既然不能免罪，所以皇上退而求其次將他們安排至天下富庶之地江寧。江寧自古繁華，加之遠離帝都少了些紛紛擾擾，過段時間等事態緩和些便可尋着理由一步步再復用李氏一脈。

只是陳嘯虎夾在中間實在左右為難，一邊是羽翼未豐但雄心勃勃的青年天子，一邊是老奸巨猾看似隱退但還要掌控大局的太后。陳嘯虎自知誰也惹不起，誰也不能惹，但是皇上卻偏偏把李氏一脈安排來了江寧。

但是這樣一來，太后那邊可就是徹底得罪了。太后此人的心性和手段他早有耳聞，平日裏看起來和藹可親、慈眉善目。但是誰都知道，太后當年為了上位活活掐死自己還不滿月的親生女兒，嫁禍得寵的萬貴妃以博得先帝的同情和寵愛。又百般討好當時的老太后，竟割下自己的肉給老太后當藥引，這個女人的心思和城府簡直深不見底。想到這裏，陳嘯虎不禁頭皮一陣發麻。

一行人不知不覺到了吃飯的大廳，只見這大廳里雕樑畫棟氣派十足，黃花梨的雕花餐桌上擺放着數盤珍饈美味。正中間擺着一大盤雕花龍紋澆汁擺盤，擺盤周圍圍了一圈各色菜品，有江南百花雞、翡翠白菜、胭脂鵝脯、鑲銀芽、清蒸鱸魚……使人聞之不禁垂涎欲滴。

除陳嘯虎外的眾人一路上舟車勞頓，加上因為有押送任務在身哪裏能吃上如此美味？所以大家見到這一眾美食不禁都覺得腹中早已飢餓難忍，只是畢竟這是在國公府內所以眾人也都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陳嘯虎知道如果自己不早些入座其他眾人決計不敢入座，於是自己先坐了上席便招呼吳大可及眾人入座。眾人見陳嘯虎坐下，便也紛紛入座。陳嘯虎端起酒杯起身，朝眾人敬酒，其他各人見狀紛紛起身附和。酒過三巡，席上眾人皆是東倒西歪不省人事，只有陳嘯虎還端坐在上席上，吳大可竟也是絲毫沒有醉意。

吳大可平時不勝酒力，但是今天卻只是微醺沒有被酒醉倒，反倒是平時喝酒厲害的幾個兄弟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吳大可心下起疑，但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吃菜，一時間席上氣氛十分尷尬。

陳嘯虎見其餘眾人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眼見時機已到，走到吳大可身邊道：「吳軍士，可否借一步說話？」

吳大可正躊躇不定，實在搞不清陳嘯虎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自己初來乍到江寧，手上無尺寸之功便受到陳嘯虎如此禮遇。若說是因為僅僅完成此次押送陳嘯虎為他接風洗塵，吳大可着實不信。囚犯一行人身份特殊，這裏面千絲萬縷的關係他也僅僅是略知一二，帝都來的犯人哪個不是背後有盤根錯節的糾葛。況且這廟堂之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誰真的願意趟這一趟渾水？

想到這裏，吳大可不禁悔恨連連，當時如果執意要走恐怕也不會有此種變數。犯人既已送到，後續發生的一切理應與他再無關聯。吳大可常年押送犯人，自然對帝都這裏面的紛紛擾擾略知一二。「吳大可啊吳大可，你真是好生糊塗！」吳大可心道。

即便如此，吳大可仍然面不改色，雖然不清楚陳嘯虎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如果他此時表露出任何異樣，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看陳嘯虎到底準備幹什麼。

陳嘯虎見吳大可面色不改，但目光掃視着酒桌上已卧倒的兄弟，微微一笑道：「吳軍士不必多慮，他們半個時辰后自然會醒轉過來。」

隨後陳嘯虎便啟動機關，大廳一側一道門緩緩打開。

「這裏說話不方便，還是請入內說話。」陳嘯虎說罷做了個請的姿勢，吳大可緊跟其後慢慢走入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