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當世顛沛流離，只願繁華的等待
「你的進步，讓我驚訝。」
瞎子第一次，沒有吝嗇自己對於莫問天的讚賞，五天內一次次的摔倒，讓莫問天，在這一刀之後，終於能夠昂站立在瞎子的面前。
「可是，我依然敗了。」
莫問天說出這句話，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失落，如果說瞎子是屹立在他身前高不可攀的險峰，那麼，如今的莫問天，終於向前堅定地踏出了第一步，只要腳步不停，莫問天相信，總有一天，他可以真正站在山峰之巔，傲視群雄！
「你能夠明白這一點，讓我很滿意，你的成長，已經過了我的預期，只是很可惜，我無法再繼續見證你的成長了。」
瞎子一言，讓莫問天心中一沉，隱約間猜到了些什麼，莫問天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顫抖。
「您要離開了么？」
瞎子抬頭看向莫問天的身後，「視線」似乎穿過了這一片風沙，穿過了楚國的邊境，甚至穿過了落rì群盟，延伸到莫問天無法企及的地方，聲音中有些欣慰，也有些落寞。
「是啊，該回去了，這一次出來的時間太久了，那些老傢伙們，該擔心我了。」
得到了瞎子肯定的答覆，莫問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與瞎子的結識，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雖然瞎子對他的教導頗為嚴苛，卻讓莫問天的收穫也同樣巨大，尤其是尋找到了自己的刀道一途，對於莫問天來說，已經是一份無價之寶。
莫問天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讓對方留下來，繼續教導自己，只是突如其來的離別，讓他心中也有了一些不舍，在這一刻，莫問天甚至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因為你讓我重新看到了那麼一絲希望的存在，想來，這才是大人會選擇你的真正原因吧，想來，等我將這個消息告訴那些老傢伙們，他們也會很高興的吧。」
瞎子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這是在瞎子身上很難出現的一種情緒，或許，他從莫問天的身上，真的看到了某種可能，讓他心生希望。
「如今你的這一刀終於大成，這才算是有了一些『力劈華山』的模樣，也算沒有墮了大人的威名。」
莫問天原本還沉浸在離別的愁緒之中，聽到瞎子這番話，卻突然一個激靈，因為他聽到了兩個很關鍵的詞。
「這套刀法的名字，原來是叫做，力劈華山么？」
自問了一聲，莫問天卻沒有收到瞎子的回應，於是莫問天向前踏了一步，看着瞎子筆直的腰板，終於將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
「前輩，您口中的大人指的是誰？您又到底與我手中的斷刀，有着什麼樣的聯繫？」
瞎子沉默了半刻，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將一切告訴莫問天，莫問天也不催促，場間只剩下飄揚的風沙，在祟祟作響。
「有些事情，如今的你即便知道了，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害了你，不過，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說完這句話，瞎子轉身便朝着那黃沙中佇立的木屋走去，莫問天趕緊跟了上來，等到兩人回到木屋之中，相對而坐，瞎子這才緩緩開口。
「在很多年以前，那個時候，這片土地，還不叫東荒大6，也沒有縉雲帝國、皇甫王朝、落rì群盟，更沒有所謂神廟，在那個時候，宗門林立，各器道繁榮昌盛，不存在什麼一流、二流之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便在這個時候，有十個異xìng兄弟在這片土地上誕生了，這十個人年少輕狂，心比天高，想要在世間干一番大事，於是十人拚命修鍊，再加上上天的眷顧，終於有所成就。」
「這十個人，成為了那個時候，世間最為頂尖的十個人，而他們的大哥，則當仁不讓為當世第一人，便在這個時候，大哥決定開宗立派，讓自己的一身所學，能夠繼續留在世間，於是，便有了世上第一個級門派。」
聽到這裏，莫問天彷彿也被瞎子帶回到了那個與今迥然不同的年代，兄弟十人，憑藉自己的努力，登頂世間的最高處，橫掃眾敵，所向睥睨，那是何等的意氣風，何其的輝煌無限，只因一個延續傳承的簡單原因，便成立了一個級門派，這又是怎樣的氣魄！
「當時有很多不同器道中人，向大哥求教，大哥也不藏私，慷慨解囊，只為了這個武道世界更加jīng彩，那個時代，是在這片土地上，最好的年代。」
瞎子的眼眶中沒有光彩，卻仍如心神馳往，彷彿那一幕幕光影，一卷卷畫幕，都在他的眼前緩緩展開，那種傲視天下的豪情，從他身體當中，蓬勃激，就像是一尊戰神，屹立在天地當中。
可是，只是在片刻之後，瞎子體內的豪情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暮氣沉沉的悲壯，以及滿臉的黯然。
「但是，這也是一個，最壞的年代。」
「因為在那個時代，終於出現了一個名字，魔門，魔門中人，百無禁忌，但也並不真的是作惡於世，只是因為他們的修行方式不同，導致境界提升，乃是常人的百倍有餘，而就是這一點，立刻引起了其他門派中人的jǐng惕和憂慮。」
「即便是在那個時候，大哥卻仍舊認為，所謂魔門，實際上也不過是修行中人，只要對方並不行真正的鬼魔之事，便一視同仁，所以，大哥其實是支持魔門的。」
到了這個時候，莫問天終於動容了，他沒有想到，一直被其他門派視如死敵的魔門，竟然能得到當世第一強者的認可，而且這與自己所理解的「魔」，似乎也不盡相同。
「在得到大哥的支持后，魔門的展越繁榮，終於在某個時刻，出現了一個驚才艷艷之輩，也就是最後一代魔門門主。」
「如今想想，或許這真的是天大的諷刺，在魔門門主剛剛得勢之時，曾經被大哥視為生死之交，兩人脾氣相投，頗有一種兩大武道天才的惺惺相惜。」
「而與此同時，終於在這片土地上，出現了一個名叫『神廟』的東西，神廟的出現頗為神秘，沒有人知道初代神廟之主到底從何而來，就像是從憑空冒出來的一般，而神廟之主的出現，不僅僅是讓世上多出了一個頂尖強者，更是帶來了一件可怕的東西，信仰！」
在莫問天的記憶當中，只有對於神廟的一些模糊的概念，卻並不知道神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如今聽瞎子這麼一說，似乎神廟就如同現代的佛教、道教、基督教這般是一個傳播信仰的地方，只不過，神廟中人難道都是武道中的強者？
「當信仰與力量結合之後，一切都會變得那樣可怕。於是，那些自稱正道門派的各大門主，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借口，以神廟之言，稱魔門中人乃是違逆天道，不被世間所容，需要遵從神的旨意，將魔門中人盡數滅殺，於是，一場關於信仰的戰爭，開始了。」
「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大哥表示了中立，並且意yù調和魔門與其餘各大門派的矛盾，誰曾想，便在這個時候，魔門門主，做了一件人神俱憤的事情。」
「他以一己之力，連屠三大宗門近十萬餘人，老少婦孺，均無倖免，甚至連宗門弟子的親屬，也沒有放過，這一行為，徹底激怒了其餘門派，也終於讓大哥，與魔門門主決裂，站在了所謂正義的一邊。」
瞎子一番話雲淡風輕，但是在莫問天的心中，卻無疑如坐了一場過山車一般，起起伏伏，事情的展，的確有些出人意料，在瞎子這段話中，有很多疑點，比如魔門門主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行徑，而那個當世第一強者，為何沒有及時獲知並阻止。
關於這一戰的結局，莫問天已經知道了，因為如今上古魔門已經滅絕，即便存在於世間的一些餘孽，諸如寒星之類，也無時無刻面對着所有武者的追殺，那麼，那個絕世強者的結局，又是如何？
「這一戰，幾乎是傾盡了世間所有武者的一戰，因為大哥的身先士卒，堅持在正面戰場之上與魔門廝殺，導致大哥的宗門，是所有門派中，受創最為嚴重的，門中jīng銳，十損七八。」
「即便是兄弟其餘九人，也死的死，傷的傷，仇恨越來越大，已經成了一片不死不休的局面，而身在局中的大哥，卻沒有意識到，這背後的危機。」
說到這裏，瞎子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尖酸刻薄起來，言語中也露出一抹嘲諷。
「與其說這是正、魔兩道的戰爭，不如說，是大哥的宗門，與魔門的一場決戰，憑藉深厚底蘊，最終，還是以大哥的勝利，在這場戰爭的最後，畫上了一個句號。」
「如果故事就到這裏結束，或許也不失於一個完美的結局，可惜，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充滿希望，一場戰爭的終結，或許，就真的代表了，一個時代的落幕。」
瞎子的臉上充滿了悲容，莫問天也被這樣的情緒所影響，他不知道接下來到底生了什麼，可是他可以預見，在這個故事的結尾，那個絕世強者，恐怕並沒有能夠全身而退，更或許……
「在魔門大軍徹底潰敗之後，魔門之主隻身逃亡世界的西方，而大哥為了斬草除根，自然追擊不舍，同時與大哥作伴的，還有一名劍道中人，與神廟之主。」
「四個人進入了一片被稱為『禁地』的地方，在那裏，到底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是最後活着出來的，卻只剩下了那名劍客，以及神廟之主，對外宣稱，大哥與魔門之主，已同歸於盡。」
「於是，可笑的事情，就這樣生了……」
瞎子口中說着可笑，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是深深的悲哀，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只是一臉悲戚地抬着頭，不知道是在看着大哥的英靈，還是在看着那片遙遠的過去。
而莫問天的心中，已經隱隱之間，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或多或少，已經猜到了瞎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禁心中也跟着難受起來，不受身體控制的，兩行熱淚，竟然從莫問天的眼中奪眶而出。
「在戰後魔門餘孽被徹底清理之後，神廟之主突然宣佈，大哥與魔門勾結，在禁地之中，與魔門之主聯手反戈，險些就擊敗了他與那名劍客，與此同時，那劍客也出面，證實了神廟之主的話，呵呵，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笑話，卻讓很多人都選擇了相信，於是，大哥耗費心血的宗門傳承，被毀於一旦，門中之人，被屠戮殆盡，不僅如此，或許是出於對大哥餘威的畏懼，就連與大哥相同器道之人，也不能倖免，被打壓了百餘年之久，終於徹底凋零沒落。」
「一個級門派的沒落，必定會導致一個新的級門派崛起，一股新的勢力踏上這片紛亂的土地，於是，那個從禁地逃生而出的劍客，創立了一個新的宗門，這個門派，便是縉雲帝國的護國宗門，萬劍門！」
「至此以後，一個時代，徹底落幕，一個新的時代，重新開始。」
瞎子到了這個時候，情緒已經重新恢復如常，似乎真的只是在講述一個普通的故事一般，瞎子本身，則更像是一個普通的說書人一樣，故事中人的悲歡離合，與他全無關係，
「可幸的是，大哥門中仍舊有幾個兄弟姐妹逃了出來，在這長達百年的黑暗中從未放棄，因為所有人都堅信，並等待那個希望的到來，那個重振我道，恢復榮光的希望。」
「我們如老鼠和蟑螂一般遊走在這個世界的縫隙之中，只為了逃避來自神廟的追殺，我們不能現世，也不能被人知道我們的存在，因為我們要活下來！而我們只要活着，就是對這個時代最強的詛咒！」
「黑暗必將終結，黎明也必將到來，只是我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等到，這個時代的結束，也不知道，這個時代，會在何人手中結束。」
不等莫問天反應過來，瞎子將自己的上半身向前微微一傾，有些破敗的斗笠幾乎觸及到莫問天的額頭之上，瞎子那雙空洞的眼眶仔細地盯着莫問天，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如今，我終於看到了我所期待的那個希望，所以，我會更加努力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希望我的雙眼，能夠看到，黎明前的那一束光，我希望，你就是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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