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你1定要把這事給我按住

九十三// 你1定要把這事給我按住

姑父和姑媽是昨天回來的,每個月他們都要回來休息兩天。早晨姑父把我叫去訓斥了一頓。說我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不知是誰在他那裏爛舌頭。我心裏正慪氣,偏偏在香水星河門前遇上一個多事的傢伙。說什麼我的車沒有停好,還跟我攪口攪嘴。真是找死。

幾年前,周叔叔(就是周義幫副書記。我不說你們當然不知道)他把我安排在一個局機關工作,還掛了個副科長的職。我一個野慣了的人,怎麼受得了那份約束。什麼上下班簽到,開會學習——頭疼。搞了幾天我就死活不幹了。

後來他們又把我安排在大湖泵站當站長,管幾十個人。他說泵站是財政撥款單位,旱澇保收;而且工作相對單一,一年就抗旱排澇忙那幾天。他讓原來的站長搞專職書記,協助我的工作。我知道他是怕我玩性大,關鍵的時候誤事,把日常工作壓在了別人身上。

工作上的事他們怎麼搞都行,但簽字只能是我一支筆。我知道他們有的人心裏有意見,為什麼你個人的消費可以開發票報銷,我們因公的消費都不能報銷?傻逼!這有什麼不好理解,誰讓你們不是一把手?

對於周叔叔給我安排的工作,姑父開始堅決不同意。他說我不是那個料。為這事我姑媽沒少跟他鬧彆扭。後來他說我的死活他不管了。我姑媽說沒誰要你管,只要你不從中作梗就行。

周叔叔是個好人,只要是我們家族的事,不管是我姑父那邊的,還是我姑媽這邊的,他都會盡心儘力。不要我姑父開口,他都會安排得好好的。所以我們家族和親戚中的人在企事業單位任職的特多。

姑父有時候說周叔叔:老周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周叔叔義正辭嚴地說,他們的提拔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不能因為你是領導就把人家壓着。俗話說得好:舉賢不避親嘛。

我玩的姑娘他們看不中,姑媽要人給我介紹一個,逼着要我結婚。她說我父親走得早,我母親不操心,這個事她不管就沒人管。我不聽話她們就拿姑父壓我。她們知道姑父的話我不敢不聽。我就是再渾,也明白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沒有他我還真的什麼也不是。後來我也想通了,只要家裏紅旗不倒,外面照樣可以彩旗飄飄。這樣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活法。

唯一沒有讓我如意的是楊宇佳。對別人是逢場作戲,我承認。但對她我的確是真心的。可她就是不買賬。你說人是不是愛犯賤,越是不嗲你的女人越是讓你放不下。她和姓高的結婚,我表面上不在乎,我內心——他媽的,別提!

聽人說她最近在和姓高的鬧矛盾,那天我才關心地問了她幾句,就看見她眼眶裏在轉動淚水。我說,你就當我是你娘家的人,有什麼委屈你跟我說,我找他去算賬。她聽我這麼一說,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出柔弱的一面。我再次表示,他高揚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找人來收拾他。她輕聲說:謝謝,這件事你不用管。

但自從那天後,楊宇佳對我的態度親切了許多。此前也親切,但那是一種職業的親切,一種服務人員對客人的親切。現在的親切是一種朋友的親切。她不會是真把我當成她的娘家人了吧?我哪裏是要做她的什麼娘家人,我這樣說只是為了讓她好接受我。我的真實想法是什麼,我心裏最清楚。

今天沒有見到楊宇佳,面對一大桌子菜,一點胃口都沒有。今天是周叔叔請客吃飯。

姑父說好來的,臨時有別的應酬去了。只有姑媽和姑父的秘書來了。姑父的秘書雖然個子不高,斯斯文文地戴個眼鏡,沒想到他也是那麼的威猛,真是凡人不可貌相。

他說本來是下樓來看看,看我到了沒有。正好趕上那傢伙作死。

進餐廳的時候姑媽見我一臉怒氣,問出了什麼事。我說車場的保安出口傷人,還跟我動了手。姑媽和周叔叔的王阿姨忙問我傷著哪裏沒有。周叔叔也把那保安痞說了一頓,還說見到李非后一定要向酒店提出批評。

我知道他這麼說是在安撫我和我姑媽。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跟一個保安發生衝突還會佔下風?那不是笑話!這一點我想他比我更清楚。他只是裝糊塗不說破罷了。不然別人怎麼會叫他老狐狸?真的,外面很多人都這樣叫他。

服務員田甜進來,在周叔叔耳邊嘀咕了一句,周叔叔就起身跟她出去了。我想,應該是跟剛才的事情有關。

我沒有猜錯,是酒店總經理李非來找周叔叔。周叔叔去會回來,說他已經給李非提出了批評,要他好好管束下屬。

李非下午和宋博、馬科一起到醫院來看望趙曉光。他讓馬科帶五千塊錢去交住院費。馬科不能理解:醫藥費不是應該他們打人的出嗎?

李非解釋說,暫時由我們先墊著。

趙曉光臉上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外露的一隻右眼中,李非察覺到了一絲笑意。曉光的媽媽看上去比李非的年齡大不了多少,一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哽咽。李非突然也有流淚的衝動,他咬着嘴唇忍住,眼睛還是濕潤了。

剛才護士來催交錢。曉光媽媽抹著淚水說。

馬科答覆說,剛才又交了五千元。

曉光媽媽問:這錢都是酒店出的?

誰出的您別管,先把病看好再說。馬科和宋博都說。

他們把人打成這樣,既不來醫院看望,也不拿錢給看病,看來他們是不想解決問題。曉光媽媽說。

他們已經認錯了,李非騙說,錢只是酒店先墊著,他們答應結賬時一起給。

他們這種搞法不對。曉光媽媽說,本來我還在勸曉光他爸爸,只要他們上門認個錯,承擔醫藥費,這個事就算了。畢竟他們有權有勢,我們平民百姓纏不起。曉光他爸爸說了,這次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後台有多硬,只要事情不處理好,我們就去告他。不管告到哪一級,不相信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見曉光媽媽情緒激動,李非安慰說,曉光媽媽您別擔心,請相信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從醫院回來,李非給周義幫打了一個電話。故意透露了趙曉光家人的情緒,無非是想藉此給對方一點壓力。周義幫果然一聽就急:李非你一定要把這事給我按住,要是出了差錯,你要負責的。

李非心裏怪憋屈:怎麼責任搞到我頭上來了?他問,林主任知道這件事嗎?

按李非的認知,林主任是一個有水平的領導,他對這件事一定會持客觀公正的態度。

周義幫說,李非,這個事你千萬不要去找林主任。他這人脾氣不好,沒少為萬虎的事情勞神,你為這件事去找他,不是給人家領導添亂嗎?

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李非說。

萬虎的事不光李非知道,恐怕香州市的許多人都知道。老林家有這麼個胡作非為的舅侄,老林也沒少管教。老林每每管教,都是他老婆護著。剛開始總說孩子小,不懂事,大點就好了。後來他一天天大了,越發管不住他了。娶媳婦后他略有收斂,近兩年在泵站當頭,算是開了竅,學會了攬工程,做生意。本以為他消停了,偏偏又出了這檔子鬧心事。

李非說,現在那邊的父母態度很堅決,要求打人者到醫院賠禮道歉,承擔醫藥費、營養費和誤工費。

你跟他們說,叫他們不要把台搭得太高了。周義幫對李非說的這些很不滿意。

李非說,不瞞您說,這還是我們做了工作的。按他們原本的意見是什麼都不要,只要打還原。

周義幫說,你叫他打得試看看?說得沒有王法了!

周義幫這個話說得很氣憤,李非想像此刻他的臉都應該黑了。

李非說,老百姓嘛,他管你什麼王法不王法。他真的要以死相拼,您能拿他怎麼辦?

李非說出這句話后,好一會沒有聽到電話那頭的反應。

李非進一步說,這件事如果強行壓住,恐怕只能適得其反。我覺得應該做工作讓萬虎去醫院看望一下,拿點錢,道個歉,把事情了結算了。

周義幫說,李非你說得輕巧!萬虎的工作你去做?他連他姑媽的話他都不聽,他能聽你的?

那您說怎麼辦?李非說,趙家這邊現在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真的逼急了……

電話的兩頭都沉默了一會。周義幫說,他爸是幹什麼的?

是工廠的工人。

哪個工廠?

李非心裏一警:問這個幹什麼?他聽高揚說過,曉光的爸爸在床單廠上班,媽媽在香州商廈上班。一家三口都是X員。他騙周義幫說,在哪個工廠我還真不知道。

周義幫說,你幫我搞清楚,看這個小趙的爸媽在哪裏上班,我讓單位的組織出面幫忙做一做工作。

我操!李非心裏罵道,人家兒子遭了罪,難道還要讓他父母也搭上?他口是心非地說,好的,周書記,我來幫忙問問。問了結果我再告訴您。

他聽見周義幫在電話那頭又說了好些話。最後周義幫說,無論如何,你那邊現在一定要跟我穩住,不要讓他們走極端!明白嗎?

他說,明白。周書記。

李非自己都有一點看不起自己了。什麼時候你也變成了軟骨頭?像當年XX人選出的維持會長?人家周副書記說沒有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就沒有香水星河酒店的今天,這話不假呀;人要知恩圖報,也沒說錯呀;你怎麼就把這些話理解成是威脅的暗示。即便是威脅又怎麼樣?即便真的對酒店不利又怎麼樣?酒店就是你的命?那麼酒店員工的命又是什麼呢?人的尊嚴和社會的公理又是什麼呢?

你呀你——李非!

其實現在這個事情並不複雜。李非說,如果當事人不便出面,拿錢出來我們幫忙去辦也行。

萬虎肯定不會拿這個錢。周義幫說。

他不拿這個錢誰拿這個錢呢?李非說。

你要我說,這個錢你們酒店拿出來算了。周義幫說。

李非說,周書記,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多大數字?了不起一兩萬塊錢吧。

一兩萬塊錢還少嗎?

你這個李非,不是我說你,你哪點都好,就是太小氣!李非聽得出,周副書記在那頭半真半假地笑着。李非一時不知如何回復才好。

說他小氣這種話李非是第二次聽到。第一次是市委楊書記說的。那次楊書記來酒店接待省里的客人,客人還沒到,楊書記在餐廳等。正好李非去了,楊書記就跟他聊了幾句。問了酒店經營和管理方面的情況后,楊書記連說了幾個不錯。末了,楊書記說,有人說你別的都好,就是太小氣。我說他李非如果是個私營業主,你們這麼說我何許還贊同;但他是一個國企的管理者,他要是慷慨,也是慷國家之慨;他小氣,也是跟國家小氣。

雖然明白楊書記是一片好心,李非還是感到很尷尬。他自小受中國古典小說的影響,對仗義疏財的江湖俠客深懷敬意。朋友們在一起吃飯,他總會搶著買單。遇到需要幫助的人,他也會大方出手。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麼就成了小氣鬼?真是冤。

我看一點不冤。馬科說,您記不記得有一次我還跟您講過,我說許多大點的企業年關前都在給市領導送禮,包括香州商廈的萬總。我問我們要不要也表示一下,可您怎麼說,您說您不想害別人。

關於馬科說的這一情節,李非記得不太清楚。但不想給領導送禮,認為給別人送禮就是害別人,這符合他的一貫想法。不過如果酒店要辦的事不送禮辦不成,他還是會送。那也只是小眉小眼小打小鬧,自以為構不成大害。

幾天後的中午,李非在員工餐廳吃飯,黃康華端著一盤飯菜走過來,坐在了李非的對面。員工餐廳這些綠色的連體塑料桌椅,是開業之初做快餐失敗后的遺存。一桌四椅,卡式餐位。您怎麼也是這麼晚才來吃飯?黃康華問。

李非回答說,到周書記辦公室去了一趟剛剛回來。

事情了結沒有?

算是了結了吧。李非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黃康華問:聽說萬虎那邊不願意拿錢?

李非說,不願拿還不是要拿,不然真的沒有公理了。

他們拿了多少錢?

五千。

五千夠嗎?

怎麼夠?現在人還沒有出院,已經花了一萬多。

怎麼不讓他們多拿一點?

五千元他們都不想拿,你還想他多拿一點?我跟他們說,小趙的醫藥費、護理費和工資都不要他們管,他們只需要拿五千元的營養費。算是對傷者一個交代,這是底線。他們拗不過,只有勉強同意了。

您這次算是把他們得罪了。黃康華笑說。

得罪就得罪了。如果這樣他們還不滿意,我也沒有辦法。按小趙爸媽的本意,是要到處去告他們的。最後同意這樣處理,也算是給了酒店一個面子。

員工廚房的陳師傅過來說,李總,您和黃經理你們以後再有事來遲的話,最好給我們職廚打個電話,我們也好留點菜。

李非說,謝謝你,偶爾一餐不礙事的。李非見陳師傅不走,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李總,我想問一下,現在到處都在搞企業改制,我們公司老職工的身份是不是都要買斷?

李非說,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具體怎麼搞我還不是很清楚,如果有了消息我們會開會的。

等陳師傅走開,黃康華問:聽說香州商廈也要賣給個人?

李非回答說,應該是吧。

香州商廈是供銷系統的所屬企業,是香州的明星企業,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有名氣。

我們酒店怎麼辦,要不要改制?黃康華問。

李非說,我們的情況有點複雜,現在情況還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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