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了斷（下）

第三章

了斷（下）

「今rì此時此刻，家父，要向武林舊友、和朝廷同僚們——做一個、了斷！！」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意思，登時各座都議論紛紛，戚祚國肅立一旁，只見原本坐在太師椅上的戚繼光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向眾人一拱手，所有人都紛紛安靜了下來，只聽戚繼光緩聲道：「在座的諸位，都是戚某專程派遣門人弟子邀請而來，臨行前我耳提面命，務必要對在座的各位恭恭敬敬，禮敬有加，因為在坐的各位，不是在朝中身居重位，便是地方一代英傑,容戚某在此為諸位介紹幾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在眾人的注視下，戚繼光大步走到一中年文士與一錦衣貴人面前，深深一揖道：「下官拜見胡總督、文長先生，請二位上坐！」眾人聽罷先是一驚，面對着反客為主的一幕大感意外，但略加思索便紛紛恍然大悟，抗倭初期，戚繼光只是一小小登州僉事，先後經兵部尚書、內閣府提拔總攬抗倭戰事，可以說是對戚繼光有提攜之恩，那內閣輔即忍辱負重數十年誅殺jian相嚴嵩父子后又為戚繼光請功的徐階徐子升，另一位便是六部兵部尚書胡宗憲，抗倭期間任東南總督，先後上書提拔戚繼光、徐渭、俞大猷等一批中流骨幹，那戚繼光口中的胡總督自然便是胡宗憲本人了，而作為其智囊——徐渭自然便是那中年文士，胡宗憲對戚徐二人不僅有上司之儀，更有師徒之情，何況胡宗憲作為六部兵部之，徐渭為天下聞名的三大才子，戚繼光奉二人上座便很容易理解的了，那胡總督點了點頭也不推辭，和徐文長一同坐在了太師椅旁早有家將搬來的花雕座椅上。

安置好了胡總督和徐文長，戚繼光又請上來了幾位，卻分別是福州知府、吏部尚書以及同在抗倭一戰中赫赫有名的幾位將軍，尤其是人稱「白面郎君」且身為戚繼光、俞大猷前輩的任環也在其中，於是眾人在戚繼光的邀請下紛紛離座而坐到了屬於戚繼光太師椅的左列，此刻便有機靈的人現，這些人不是戚繼光的上司老師，便是同僚戰友，而右側一列席位卻尚未有人坐，於是又是一陣小聲的議論，都在猜測這一列席位會是為誰所留，卻聽戚繼光朗聲道：「眾位，這幾位，都是兄弟戚繼光我在朝廷或在地方的好友同僚，他們和我一樣，沐皇恩，為大明的江山在各自的崗位上奮戰，今rì是我戚某上任的第一天，我除了請到這些故人外，另外還有一些戚某在江湖上認識的好漢，今rì他們也在座，」邊說着大步走到一群特殊的人中間，之所以說這群人特殊，在戚繼光說之前，就有在座的人不時地瞄這些人幾眼，這群人遠遠看去倒也穿得十分闊氣，為的大漢身披一件海貂大衣，鋥亮的光頭上還套著一個金箍，金上還鑲著一塊珍貴的藍田玉，不說好看不好看，只怕光分量就夠得受了，但看這大漢頻頻地向別人進酒，一顆大腦袋晃的左搖右擺，不得不讓人佩服這漢子力氣卻實不小，走進了一看更是駭了人一大跳，這人滿臉橫肉不說，木樁一般粗的脖子上赫然一道長有數尺的疤痕，就像一把利斧砍在了一棵大樹樁子上留下了一道疤痕，而圍在這漢子身邊的，也個個透出一股子兇悍之氣，走在路上簡直和一群強盜不差上下，卻見戚繼光走到那正在敬酒的光頭大漢跟前，恭恭敬敬拜了一拜，朗聲道：「海大幫主能不辭勞遠，在下感激不進，請上座！」此言一出登時響起一片吸氣之聲，要說這海漢子在座的只要消息稍微靈通一點就知道，號稱海上第一大幫的「鹽幫」幫主、統帥渤海七十二龍、東海三十六窟、京津三堂、六分舵的「三尺疤」——海狂鯊，此人不僅在běijīng總舵大肆販賣私鹽等禁忌商品，總舵之下更有分佈全國各地的分舵，和橫行在南海、黃海同為海上霸主的巨鯨幫一樣一直名列大明清剿名單之上，僅次於倭寇，而抗倭一戰，巨鯨幫幫主汪直因指使倭寇襲擊大明海岸線yù逼迫大明開放海禁並且向東瀛提供軍火而後身死胡宗憲之手，之後致使其麾下倭人叛亂使抗倭一戰全面爆，後來戰患平復后鹽幫趁機搶奪巨鯨幫轄下黃海、福建一帶的港口、船隻，而朝廷也樂得讓兩巨頭相爭，只是派遣大量錦衣衛嚴密監視而沒有徵繳的跡象，而為避免再冒出一個「汪直」出來，戚繼光奉命調往福建，而福建正是兩大幫會交接的地方，鹽幫又與戚繼光交情匪淺，也負責著調撥兩大幫派的秘密任務，而戚繼光因為在抗倭戰爭中見識過兩派海上強悍的戰鬥力，滿心想收編兩大幫派，不顧上司的暗中囑咐，反而處處調節兩派的恩怨，對兩派走私等違法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由於這些人是綠林出身，大都不被達官貴人所看得起，戚繼光如此恭敬，少不得讓在場的人們意外之至，海狂鯊也是猶豫了一陣：「在下區區一商人，見不得人的買賣也幹了不少，戚老爺如此，是在拿海某消遣嗎？」戚繼光肅容道：「海大幫主覺得戚繼光在消遣海大幫主嗎？」當下緊握海狂鯊的手，來到另一桌的座前，這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巨鯨幫新任幫主——藍天正，統帥黃海、南海一帶的海上英傑，在上任幫主死後力撐巨鯨一派，迅恢復了元氣，與鹽幫分庭抗禮，而藍幫主也素有「藍面虎鯨」之稱，江湖上流傳著「南巨鯨，北狂鯊」一說，藍幫主高高瘦瘦，深眼鷹鼻，下巴一把烏黑的山羊鬍子，見戚繼光前來忙起身迎接，筋骨甚是硬朗，戚繼光手握海、藍幫主，朗聲道：「這位便是巨鯨幫主——藍天正老前輩，請兩位一起上坐！」藍天正擺手道：「這個就免了吧，藍某厚著臉皮來蹭吃蹭喝戚老爺不趕在下走在下就感激不盡了...」話沒說完戚繼光一揮大手，左手攜著還狂鯊，右手攜著藍天正，朗聲向眾人訴說道：「四十四年白水洋一戰的時候，我軍15oo人面對東瀛小西行長2ooo余jīng銳，結果全殲2ooo多名倭寇，斬344顆，生擒5名，世人都以為是我戚家軍所戰，我軍犧牲了一名叫陳四的好漢，請問海大幫主，你可認識陳四一人？」眾目睽睽之下，海狂鯊臉上肌肉一陣抖動：「那陳四是我小舅子，那15oo兄弟是我鹽幫渤海七十二龍之一金冗龍幫的弟兄！我小舅子帶着金冗龍幫前去替我去向戚老爺講，只要把渤海十六明城交給鹽幫，鹽幫就幫戚老爺打倭寇。」眾人一聽登時有不少人站了起來，都滿臉不可思議，十六明城是京津預防倭寇所建的重要關口，平時打擊倭寇、海盜效果斐然，若是划給了這一幫子海盜......登時便有不少人側視戚繼光心想若戚繼光為了趕走倭寇而把重要戰略城池交給海盜，也算上什麼光明正大了，卻見戚繼光不動如山，恬然問道：「然後呢。」海狂鯊也是個血xìng漢子，當時大聲道：「哪想戚老爺一口回絕，說絕對不會為了個人仕途而損害國家利益，當時老子就十分佩服後來偏偏遇到那個不長眼的龜孫兒小西行長，順路就揍了他nainai的，哈哈哈，這些龜孫兒們在咱家耀武揚威，到那個地方哪個地方寸草不留，老子早就想教訓他們，那一仗乾的真他媽爽，哈哈哈哈哈~」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所有人都相顧愕然，不少人紛紛叫起好來，都想這海大幫主雖然平rì里和官府作對，但一涉及到國家榮辱便毫不猶豫的站在國家一邊，算得上是一位英雄好漢了，戚繼光呵呵笑道：「牛田之戰、平海衛戰鬥、王倉坪戰鬥、仙游之戰，那一站沒有鹽幫的弟兄出生入死？單是在海大幫主的鐵掌之下就有幾千個倭寇的人頭，所以我說，這位子，海大幫主坐得起！！」當下雙手有力的將海狂鯊按在座位上，另一列的胡宗憲等人也紛紛點頭示意，絲毫不顧及各自的身份，這一切都使包括海狂鯊在內的眾人心折不已，戚繼光再緩緩轉身面對藍天正，沉聲道：「當年巨鯨幫雖與扶桑交往，但誰都知道，巨鯨幫一直凌駕在扶桑之上，那些個扶桑武士更是要聽從巨鯨幫的調遣，前一任汪幫主也並非惡意對付我大明，說道後來汪幫主身死一事，家師也頗有遺憾...」胡宗憲仰天長嘆道：「宗憲實無意要取汪幫主xìng命啊，唉....」藍正天一擺手：「往事老朽也不想再提了，是是非非自有公論。」眾人聽了都默然，但也有人心中對藍天正的一番話不太感冒，卻聽見戚繼光道：「話雖如此，十月汪直死後，其麾下鬼冢三家甲率扶桑浪人奇襲我重鎮平海衛，當夜卻有一黑衣人率其同伴冒死前來報信，好叫我軍有所防備，一戰殲滅鬼冢一門，次月在，約兩萬倭寇圍攻仙游，浪火滔天，城內居民rì夜死守，傷亡慘重，我奉命前往仙游解圍，那時，我麾下僅有六千餘兵將，不宜與倭寇正面決戰，就這樣苦戰到了次年一月，我軍寨中卻有神秘人連破我戚家十六門，直闖入帥帳前放了一箭便抽身離去，臨走前還與我對了一掌，」說到此戚繼光笑對藍天正道：「好一招『藍鯨翻海』，藍掌門身在半空仍能及時變換身形，不愧為當年的巨鯨十三太保之！」藍天正正sè道：「當時事出緊急，老夫一掌只求退敵，雖然只用了七分力道，但戚將軍能夠不閃不避硬挨我這一掌，老夫也是深深佩服！」原來當時戚繼光數次受到此人暗中相助，心存感激，原本可以避開那一千斤之掌，卻硬挨着一招「藍鯨翻海」，也攔下了那神秘人身形，才知曉一直在暗中送信的赫然是巨鯨幫新一任幫主，曾經的巨鯨十三太保之、「藍面虎鯨」，「藍幫主的一箭，shè來的不僅是倭寇的數量、將領，還有倭寇圍在我現有東南西北四城門的四大巢穴分佈圖，更有各個巢穴的分兵情況、強弱差異、將領實力，好讓我進行相應的部署，分道向仙游倭寇進軍，中路軍直衝倭寇南巢，其它各路配合作戰，倭寇丟盔棄甲，全線崩潰，仙游之圍得以解除，這一場以寡勝多的戰役，藍天正幫主功不可沒，之後藍幫主明辨是非，公私分明，更是果斷與倭寇劃清界線，親率巨鯨幫眾搗毀倭寇在南海一帶數十個秘密據點，這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被戚某多方打聽清楚，藍幫主，承認否？」藍天正慘然道：「當年汪幫主不聽我等勸告，自負驅駕得了這些東瀛人，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我巨鯨一幫也備受武林同道鄙視，這也都是應該的，藍某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氣不過那些東瀛人在我大明王土上耀武揚威，沒想到在這裏被戚將軍講了出來......」藍天正一生倨傲，別人都叫戚繼光「戚老爺」，但他口口聲聲「戚將軍」，叫的大家都不是滋味，但一番話卻是出自肺腑，眾人聽了又是嘆息又是誇讚，嘆自是嘆汪直咎由自取，誇自是誇「南鯨」是非分明，待兩列椅子上都坐滿，戚繼光高舉酒盅朗聲道：「往rì是是非非今rì到此為止，舊rì恩怨，都應該結束了，如今倭患已平，四方安定，為惡者，終遭天譴，為忠者，青史留名，為英雄者，」戚繼光長袍一揮「笑看江花秋月，干！」立飲盅中酒，滿座也都紛紛起身大喝「幹了！」當下你來我往、觥籌交錯，文人賦詩、雅客鼓瑟，武人趁興，以筷勺作戈、茶壺作山、酒漿作河、糕點作城演起城防之戰、攻城之變，戚繼光瞧得興起，當下排兵佈陣，大破特破「城池軍隊」，眾人讚歎，又秀了一套「戚家刀法」和那藍天正、海狂鯊拆了幾百上千招，又豪飲了幾十數斤酒，與兩幫主簽下字據，有生之年，安分守自，互不攻伐，醉眼朦朧、七斜八倒鬧騰到了深夜，擊築高唱：「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沖鬥牛。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干犯軍令兮,身不zìyou。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上報天子兮，下救黔。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又持劍狂舞，再次吟出了那大氣滂薄的「小築漸高枕，憂時舊有盟。呼樽來揖客，揮麈坐談兵。雲護牙籤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