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家裏只有三個凳子，顧雪芷一個，柳鴻宇一個，梨語站在離顧雪芷較近的地方，赫連月和赫連夜都沒有進來。

柳鴻宇掃視了一圈，對顧雪芷的居住環境不是特別滿意，洗的發白的被子，破口的杯子，黑黝黝的筷子，清水的粥，沒有油水的菜……

這讓他感到不悅，他的女兒不說豐衣足食，但也得滿足溫飽，可現在，不說簡陋的傢具，看這飯菜，這打滿補丁還挽起來的衣袖褲子。

當然，他打仗的時候也啃過野菜，可正因為吃過這樣的苦，所以才不想他的女兒吃這份苦。

當然柳鴻宇聰明的沒有說出來，他的眼裏只有心疼，沒有嫌棄。

「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顧雪芷直截了當的告訴了柳鴻宇她的意願。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我這次來就是想要看看你，陪你一段時間。」柳鴻宇不打算強硬的打暈帶走顧雪芷，他要她自願跟着他回去。

「這是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求你，讓我補償你。」柳鴻宇採取懷柔的政策，以退為進，「如果你覺得我打擾了你，我可以在這裏蓋一座房子，每天只要能看你一眼就好。」

「我……這……」顧雪芷強硬的態度有所緩解，她本身就不是特別冷硬的人，聽到他的話，本來打算拒絕強硬的話就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雪芷抬頭注視柳鴻宇的眼睛，神情嚴肅，嘴角微抿，略不開心的說：「那好吧，你可以留在我家裏。」

「但是你不許和別人說我們的關係，要不然，我就一輩子不認你了！」她語氣洶洶的說，臉被氣的鼓鼓的，好像只要你不答應她就會撲上來咬你一口。

「咳咳——」赫連月手握拳抵在唇邊，堅持了一息，瞬間破防，她氣鼓鼓的自以為是威脅的模樣，其實配上她可愛的面容和稚嫩的聲音就如同小孩為了吃糖向父母撒嬌。

果然，顧雪芷頓時氣鼓鼓的瞪向赫連月：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再笑，我咬你你信不信！！！

信！怎麼會不信呢！

赫連月同樣用眼神回復。

「連月。」柳鴻宇看着兩個人有來有往的，警告的撇了他一眼，不要太過分了，要是把人氣哭了就讓他去宜春樓賣身。

他才不想要賣身呢！

他才二十多歲，現在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能為了女人停住他的步伐。

不行，絕對不行。

赫連月立刻捂住嘴巴，搖搖頭，表示他閉嘴，討好的對柳鴻宇笑笑。

「……」都是親兄弟，為什麼一個人成熟穩重，另一個性格跳脫，相差這麼大？

梨語都被赫連月這一番操作搞得啼笑皆非，又看着握緊手中暗器的赫連夜，真害怕赫連夜真的忍不住給赫連月當場了結。

「好了，」柳鴻宇結束了這場鬧劇，留戀不舍的對顧雪芷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知道欲速則不達，不能逼她太緊，而且他們現在只是一個陌生人，適當的距離可以更好的發展感情。

不過，他還是想要爭取一下，他語氣略微帶有哀怨的問：「雪芷，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顧雪芷輕輕呼出后氣，總算走了，她還怕他要住在她家裏，慶幸的表情掛在臉上還沒有多久，就聽到柳鴻宇的話，僵住了。

「那，那個，沒有。你別想太多了。」顧雪芷支支吾吾的解釋，看柳鴻宇不相信的表情，馬上想到了反駁的理由，「你現在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意思就是說：我和你都不熟，又怎麼會討厭你呢？

「不熟啊，」柳鴻宇輕聲低語，充滿失望之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顧雪芷能聽到，當場臉紅起來。

赫連月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輕撇嘴：真是夠不要了臉的了，將軍這麼大的人還好意思欺負人家。

哎！我當不上主將的原因是不是自己不夠不要臉？

果然，他還是太善良了。

鈍鈍的手柄戳在赫連月的腰間，寒涼的聲音如冬天的雪透徹心扉，「停止你的想法，猥瑣至極。」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就說我猥瑣。有這麼說哥哥的嗎？」赫連月不甘示弱的反擊回去，話說要不是他看着赫連夜出生的，他會以為他是被人狸貓換太子當中的狸貓，和他差距真大。

「呵。」赫連夜嘲諷的吐出一個字，拒絕和傻子交流。

「你！」赫連月咬牙切齒，看了看赫連夜無所謂的樣子，心裏默念，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默念了好幾遍，火大的怒氣終於壓制下去。

「蠢。」赫連夜像是不嫌棄事大的，等到赫連月怒氣快要沒了的時候，又刺激了他一波。

噌

赫連月被赫連夜這一個蠢字引得火冒三丈，他今天還就不信了，他還打不過他。

看着兄弟二人的互動，梨語臉上掛着的笑一直沒有停下去，還隱隱有加深的趨勢。

感嘆他們倆的感情真好啊。

「我，我……」顧雪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跑回屋裏，關上門，也不管了。

「哈哈哈哈——」柳鴻宇開懷大笑，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笑過了。

赫連月和赫連夜不可思議的揉揉耳朵，將軍真的笑了？！

還笑的這麼開心？

笑聲穿透房門來到了顧雪芷的耳邊，耳邊的燥意已經下來了，胳膊環抱着腿，慌亂的神情隱下去，落寞的低垂著頭。她低垂著頭，背靠房門，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對不起了娘親，我只是想要知道一個真相。

「好了，咱們去鎮上找個客棧住下來吧。」柳鴻宇笑夠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打算明天給顧雪芷帶點東西，身體也需要補一補，人瘦瘦弱弱的，都是骨頭。起碼得在回城的時候把身體養好。

清風徐徐吹過，帶走了燥熱，吹乾了沾濕的衣服。金燦燦的麥田，風吹過，盪起層層波紋，一圈一圈的向外擴張，最終消失在天邊的麥田。

到了村口，李葯在樹蔭下的石頭上，無所事事的看着村口樹上玩鬧的孩童。

人老了，就喜歡孩子，熱熱鬧鬧的。

李葯臉上的落寞被赫連月和梨語看在眼裏，赫連月一屁股癱坐在李葯旁邊的石頭上，語氣誇張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撒嬌道：「李叔，剛才夜用劍狠狠地戳了我一下腰，估計哪裏都青了，你等下一定幫我教訓他。」

李葯收回了目光，笑着問道：「你看我這一把老骨頭的，哪裏打得過連夜啊。」說着還把手伸到赫連月的面前，青筋突出，在乾癟的胳膊上像是佈滿爬蟲的沼澤，透露出腐朽的味道。

梨語道：「李伯伯，你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

那有人真的能做到。

李葯繼續笑着沒有否定，「那就借梨語的吉言了。」

平日冷言少語的赫連夜也低聲應道：「會的。」

赫連月和赫連夜的眼神交匯，他們都知道李葯沒有幾年的活頭了。

戰場上受得暗傷，還有兒子死去的打擊，讓這個老人失去了活着的慾望。即使飯照常吃，水照常喝，也有說有笑的，可透過那副皮囊下，只剩下一個腐朽的軀殼了。

柳鴻宇嘆息，人要是沒有了求生的慾望，這一生也就快差不多了。

「我們走吧。」

「好嘞，老爺，」李葯把馬車和馬匹牽過來，梨語和柳鴻宇上車，赫連夜和赫連月騎馬，啟程到離鄭家村不遠的鎮子上過夜。

等到了鎮上，赫連月主動擔當起打聽客棧的責任。

「小孩，你們鎮上最好的客棧在哪裏啊？」

「我知道。」乞兒目不轉睛的盯着赫連月手中不斷拋起又回落的三枚銅錢。

「帶我們去，要是爺滿意了，這三個銅板就給你了。」赫連月從空中接到銅板，一撇，三個銅板錯開整整齊齊的在指間捏著，晃蕩在乞兒的面前。

「好。」乞兒不舍的收回目光，帶着他來到這個鎮上最大的客棧——悅來客棧。

乞兒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指著悅來客棧的牌匾，語氣驕傲，「喏，那就是我們鎮上最好的客棧，而且這個客棧不止這裏有，連皇城那兒也有。」

「哦？是嗎？」赫連月存心逗逗這個小乞兒，語氣帶着懷疑。

「那當然！不信你打聽打聽，如果你能找當比這家更好的客棧，這錢我就不要了！」小乞丐被赫連月的不信任氣的臉紅，梗著脖子硬氣的道。

「行吧。」赫連月把手裏的銅錢拋向乞兒。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乞兒一愣，沒想到剛才還不信任的人立馬就給了賞錢，討好的說着話。

不用赫連月趕人，他自己就很有眼力見的離開了。

「老爺，到了。」李葯把馬車停在客棧前，對柳鴻宇恭敬的提醒道。

柳鴻宇先比梨語出來，跳下了車子。這時小兒正好出來，滿臉笑容的問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店啊？」

「住店。五件上房。」柳鴻宇吩咐小兒道：「你先安排好馬匹，再給我們房裏送一桌好菜。」

「好嘞。客官你請。」小兒接過梨語手中的賞錢，笑容更加燦爛，更加熱情的帶着他們進去了。

「孫先生，五間上房。」小兒對着賬房先生說道。

「給。」孫元抬起頭，問清楚了姓名，直接拿了五把鑰匙給了小兒讓他領着人去了二樓。

「客官，你先等著，飯菜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