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忘形共說清閑話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忘形共說清閑話

明哲將花冢蓋好,卻發現花瓣里有一張花箋,他展開花箋:心心念念憶相逢,別恨誰濃。就中懊惱難拼處,是擘釵、分鈿匆匆。卻似桃源路失,落花空記前蹤。」

「蓮姨,這花箋所記所謂何意?」

「給我看看!」蓮姨拿過花箋,「心心念念憶相逢……卻似桃源路失,落花記前蹤……我們當年葬花時曾笑稱找不到桃花源在哪兒,就跟着這桃花飄落的蹤跡,就一定能在百花深處找到世外桃源……不會這麼巧吧?」蓮姨仔細查看,「這真的是他的筆跡!」

「誰的筆跡?」明哲一頭霧水。

蓮姨興奮道:「他來了杭州!他來了杭州!我得去找他,不行,我這個樣子怎麼能見他……我這樣……」

「蓮姨,您先冷靜一下。您口中的他是那個給你們寫詞的故人嗎?他長什麼樣?我可以幫你找。」

蓮姨慘然一笑,「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就算從街上打面而過,也不認識對方了吧。」

「那該怎麼辦?」

蓮姨細細整理衣角,「但只要他在杭州,我們就有可能相遇。再遇時,不能讓他看見這樣不堪的我……小夥子,你能不能幫我去跟常媽媽說一聲,就說我不做了。」

「蓮姨,您確定?」

蓮姨點頭,「我不能讓他看到這樣不堪的我,哪怕……小夥子,你且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靜靜吧!」

明哲猶豫了一下,但看到蓮姨的眼神,他不再多說什麼,「那我先走了!」他行了禮,便告退了。

夜已深,嫣紅閣已然打烊。明哲沒有回嫣紅閣,反正不急於一時,他準備第二天再去跟常爭妍說清此事。

明哲回到客棧,已是深夜,黑燈瞎火,大夥已經睡了。為不打擾其他人,明哲沒有選擇敲門,而是逾牆而入,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麼動靜,吵醒大夥。他爬上二樓,發現靠近內側的窗戶沒有關上,輕輕拉開窗戶,再慢慢關上,動作放慢,盡量不弄出聲響,生怕吵到隔壁的鳶兒。

房間里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但明哲並不打算點燈,畢竟夜已深,大夥已經睡下來,還是不打攪他們為好。在磕磕碰碰中,明哲終於摸到了床邊,兩隻鞋子一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側過身,一股熱息打在臉上,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黑夜中一雙水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嚇得他一下子坐了起來。

「鳶兒,你怎麼在這兒?」

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明哲很容易認出了她,畢竟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鳶尾花的香味,獨她一份。

鳶兒有點點不高興,「哥哥這麼快便忘了?果然和清寒姐姐呆得久了,鳶兒在哥哥心裏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我忘了?」明哲細細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麼,賠笑道:「小鳶兒,你看哥哥這張床這麼窄,睡不下咱們兩個,不如你回房去睡?」

鳶兒嘟著小嘴,不高興道:「哥哥說話不算數!答應鳶兒的事,轉頭便忘了,而今竟想反悔,鳶兒不依!」

明哲自知不在理,但事關鳶兒清譽,容不得她胡鬧,「鳶兒,你別鬧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你還是老老實實回房去睡吧!」

「憑什麼清寒姐姐能與哥哥共處一室,鳶兒就不行?」鳶兒質問。

「你何時看到我與清寒共處一室?子虛烏有的事,還是不要妄言為好。」明哲早就備好了說辭。

「可鳶兒說的是實話啊!」清寒說。

「只要我不承認,誰能……」明哲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轉過頭。一雙幽藍的眼睛正盯着他,心中一咯噔,當場嚇暈過去。

「清寒姐姐,你嚇到哥哥了!」

清寒走到桌邊,點燃一盞油燈,「我也沒想到師兄心理承受能力居然這麼差,一看便是虧心事做多了。」

「清寒姐姐,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師兄暈倒了,不更便於我們行事嗎?」清寒詭異一笑,「如此良機,不取何為?」

「想得美!」明哲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得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的什麼算盤,小清寒,你的詭計早就被我看穿了!」

清寒坐在桌邊,單手支頤,「我就說這招很有效嘛!你看師兄這不就醒來了!」

明哲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頓時明白自己上當了,「好你個小清寒,跟我玩心計呢!」

「師兄,你可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你身邊那位親妹妹也是幫凶,你怎麼不說她?」清寒似笑非笑。

「她是我妹妹,我為何要說她?」明哲理直氣壯。

「師兄,你這招挑撥離間,不管用的!」清寒一眼便看穿了明哲的心思。

明哲偏不承認,「我可沒有挑撥離間,只是實話實說罷。你覺得鳶兒是相信你這個姐姐呢?還是相信我這個哥哥?」

這種場面鳶兒不知見了多少遍,泯然一笑,「哥哥、清寒姐姐,你們別鬧了!」

「行,看在鳶兒的面子,我不跟你計較了!」明哲先發制人。

清寒搖了搖頭,長嘆一氣,「師兄,你太幼稚了!」

明哲掀開被子,穿好鞋,正欲起身。

「哥哥,你要去哪兒?」鳶兒抱住他的胳膊。

「我還能去哪兒?」明哲苦笑道:「我趕你倆走,你倆會走嗎?我給你倆騰位子,你倆睡床上,我打地鋪。」

這一路走來,明哲打地鋪的次數絕對比睡床的次數多,睡床對他來說已成為一種奢望。

「沒那麼麻煩,擠一擠又不是不可以。」清寒並不嫌棄跟他們擠在一起睡。

「你倆擠一擠倒也無所謂,我一個男的和你們睡在一起,成何體統?」明哲語重心長道:「對我來說不算啥大事,可事關你們的清譽,不能讓你們任性而為。要麼按我說的做,要麼我去隔壁睡。」

兩人自知拗不過明哲,妥協道:「行吧!」

明哲找了床被褥鋪在地上,勉強湊合。清寒和鳶兒睡在床上,看着睡在地上的明哲,既想笑又心疼。

「哥哥,你們方才去哪兒了?」鳶兒問。

「清寒沒跟你說嗎?我們去斟鄩山莊了!」明哲坦白。

「去那兒幹嘛?我們已經進了複賽,根本不用擔心啊!」

「當然是去做別的事。」

「該不會是打聽情報吧?」

「是也不是,打聽情報不假,但不是打聽論劍大賽的情報,而是勝邪劍的情報。」明哲直言不諱。

「師兄,你就這麼跟鳶兒坦白了,為何還要灌醉她們?不是多此一舉嗎?」清寒不解。

「斟鄩山莊危險重重,我不能讓她們置身險境,自然不能帶上她們!」

「不讓她們置身險境,便讓我們置身險境。師兄,你偏心!」清寒嬌嗔道。

明哲不以為然,「本來你不用出現在那兒,可你不聽話,偏要跟過來,這怪得了誰?」

清寒有點點不高興,「師兄,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安慰人家?畢竟清寒也是與你同生共死過的人。」

明哲不留情面,「小清寒,你本不必以身犯險,可你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置身險境,我還得分心照顧你,你覺得我該誇你嗎?」

「清寒這不是擔心師兄的安危嘛!清寒一片苦心,就不能換師兄一句贊言嗎?」清寒委屈道。

「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你,感謝你讓我多操一份心。」

清寒氣憤道:「師兄,你這麼說,就不怕清寒跟你翻臉?」

明哲望着她的眼睛,痴笑道:「不怕,因為你是我師妹。」

清寒啞言,愣愣望着他,兩人四目相對,語竟凝。

見兩人這般,鳶兒心裏略微不爽,「哥哥,你居然帶上清寒姐姐和君影,也不帶上我。鳶兒在你心裏有那麼差勁嗎?」

「這有什麼好計較的?」明哲付之一笑,「我不讓你們去,是擔心你們的安危,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想露面,畢竟這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師兄,如果你今日沒在退路上設下伏兵,我們還能全身而退嗎?」

明哲微微一笑,「我既然算到一切,便不會遺漏。即便我沒有設下伏兵,這不是還有你嗎?堂堂聽雨閣閣主,豈會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外人手中?正如你所言,老君山上遍佈了你的眼線,只要你一聲令下,支援即刻便到!」

「如果清寒失算了呢?」

「你不會失算!」明哲篤定道:「我這幾個師妹中,唯有你的心思捉摸不透。聽雨閣閣主,簡簡單單幾個字的背後,承擔了多少,唯有你心裏清楚,可惜我不能與你共同承擔。」

清寒莞爾一笑,「沒關係,只要陪在清寒身邊即可!」

「勝邪劍,是那把邪劍嗎?」鳶兒問。

「正是!」明哲肯定道:「勝邪每鑄一寸,邪長三分,故只鑄半截,卻已邪氣凜然。柳崇明傾盡所有,盜取修士屍身,不惜違背天理,倒行逆施,只為補全勝邪,助長邪氣。這份決心是值得肯定的,只可惜沒用在正途。若此事成了,那倒好說;若不成,斟鄩山莊的下場如何,顯而易見。」

「為何要盜取修士屍身?一般人的屍首不行嗎?」

「勝邪雖是邪劍,亦是上古之劍。歲月的銷蝕,將那本就殘缺不全的半截劍身,打磨得斑駁不堪。若用一般的法子修復勝邪,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劍走偏鋒,以邪制邪。修士的身軀蘊含靈氣,哪怕隕落,靈氣也不會即刻消散。若能將殘餘的靈氣用於鑄劍,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世人之觀念,人死入土為安,誰願意將自己的殘軀貢獻出來?任憑斟鄩山莊如何,也不可能改變世人之觀念,只好做些偷雞摸狗之事,達成自己的野心。」

「那哥哥為何不揭穿斟鄩山莊的真面目?」

「揭穿?拿什麼揭穿?我說的話,別人會信嗎?」明哲自嘲道:「我只是一介無名之輩,斟鄩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你覺得世人是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還是德高望重的一庄之主?況且我本無意與斟鄩山莊結怨,別人的恩怨,理應讓他們自行了斷,我們只需作為旁觀者,靜觀其變。」

「哥哥這話什麼意思?莫非此事的背後,另有他人?」

明哲望向窗外的天空,「小鳶兒、小清寒,有時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便是人心!萬里深海終有底,人心五寸摸不著。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可撫不平心中的傷痕,故人已逝,可嘆今朝。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有些事終將迎來了斷。」

「師兄,你在慨嘆什麼?」清寒和鳶兒聽得一頭霧水。

明哲沒有解釋緣由,故意賣了個關子,「不急,你們離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遠了!」

「那師兄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按部就班,和往常一樣。」

「師兄不考慮一下接下來的比賽?」

明哲滿不在意道:「還沒到那個時候,沒必要提前操心,無非就是輸與贏兩種結果,對我而言,都是無所謂。贏了,獎勵也不是我的;輸了,我又沒什麼損失。頂多是兌現一下我對某人的承諾。」明哲早就看穿清寒此話的言外之意。

「哥哥對誰的承諾?」

「不能說,畢竟這是我與她的小秘密。」

「難道對我這個親妹妹也不能說嗎?」

「我考慮考慮。」明哲敷衍道。

鳶兒不高興道:「哥哥不想說便直言,鳶兒又不是看不出來。」

明哲無奈嘆息,「既然你都看出來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鳶兒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側過身去。

「你不哄一下?」清寒問。

明哲閉目養神,「不用哄,睡一覺就好了!」

聞言,鳶兒直接頭捂在被子裏,不想聽見兩人說話。

「師兄,你後來又去哪兒了?」

回客棧前,明哲便與清寒、君影分開,她們也不知道明哲去哪兒了。

「去了趟嫣紅閣。」明哲直言不諱。

「嫣紅閣!師兄該不會是去……」清寒沒再說下去。

躲在被子裏的鳶兒聽見明哲去了嫣紅閣,心裏頓時來氣,「又是這樣!」

「想啥呢!我只是去拜見一位故人,額……也算不上故人,勉強算是相識吧!」

「難不成又是哪位紅顏知己?」清寒調侃道。

「你想多了,就是一位才認識不久的前輩,不過人家的箏術,當真一絕!」明哲稱讚道。

「該不會是那位蓮姨吧?」清寒問。

明哲頓時明白了,「小清寒,你又跟蹤我。」

清寒推卸道:「這可不能怪清寒,誰叫師兄總愛去那種煙花之地,清寒這麼做,不過是替鳶兒,監督師兄。」

明哲呵呵一笑,「你少拿鳶兒當擋箭牌,你分明就是不信任我!」

清寒否認道:「沒有了,清寒怎會不信師兄?」

「小鳶兒,你說呢?」

鳶兒閉口不言,好像沒聽見似的。

「這丫頭該不會睡了吧?也對,畢竟子時已過,趕緊休息吧!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明哲闔上雙目。

明哲的內景中,熙悅在此恭候多時,「你終於來了!」

「這一路上你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又沉眠了!」明哲打趣道。

「沉眠你個大頭鬼!」熙悅罵道:「我只是不想搭理你這種什麼事都藏在心裏,嘴上一句實話都沒有的人!」

「熙悅,你這可就誤會我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只是沒說全而已。」

熙悅冷哼一聲,「你還好意思說。」

「你別生氣嘛!至少對你,我可是敞開心扉的!」

熙悅白了他一眼,「你這不叫敞開心扉,而是不得已敞開心扉!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走一步看一步唄!畢竟我只是個配角,他們的恩怨,自然要交給他們解決,我可以推波助瀾,但不可一蹴而就。」

熙悅冷冷道:「我看你就是不想捲入麻煩。」

明哲痴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本就是旁觀者,何必捲入其中,自找麻煩?」

熙悅本想說點什麼,但想了想,還是算了,「那把劍我看過了,若以現在的速度,大賽結束前,根本不可能鑄成!」

明哲早就料到了,「所以說我得幫他一把!」

「你當真要把《河圖》《洛書》拿出來?」

「說出去的話,便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我既然說了《河圖》《洛書》在我身上,那他們勢必會逼我交出來,早交晚交都是交,至少讓這兩本書,對我有利可圖。」

「所以你把算盤打在柳崇明身上?」

「這只是計劃的一部分,我要做的可不僅局限於此。」

「你果然沒安好心!」

「是對是錯,留與後人去說,我要做的,只是走完他不曾走完的路。雖說這條路不好走,但我別無選擇。」

熙悅板着臉,「打住,別把自己說得很高尚。你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獨自攬下所有,覺得自己能扛下一切,事實上你什麼都不是!為何不能放開一點,別把自己捂得太嚴實,你的周圍不是銅牆鐵壁,而是親人朋友。」

「你說的有理,我考慮考慮。」明哲敷衍道。

「明哲,你又來!你何時才能把我的話聽見心裏?你就聽我一次,不好嗎?」熙悅心累。

「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懂,且看嘛!我累了,先睡了!」明哲闔上雙目,靜息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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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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