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焰光里的巴特恩曼
「客人們，我們已經到巴特恩曼了。」
窗帘微微拉開，黃昏的碎光瀰漫進點着熹微燭火的車廂中。
美夢被中斷的余泊非睜開了自己的雙眼，轉過頭順着光向外望去。
「真是一條好龍啊，陳老弟，果真就是一時不到的時間它就載着我們到首都了！」
「哦，已經到了嗎？」
陳玄心推開身旁的窗門，便看到了與維爾斯全然不同的景色。
在巨龍的背上能夠切實地看清巴特恩曼人聲嚷嚷的街道從熙攘的驛站里延伸開去，周遭身着奇裝異服的旅人此時此刻也源源不斷地在道路中流動。
「老陳，為什麼首都要叫「巴特恩曼」喵？既拗口又奇怪。」
「說起來，我也對我們的故鄉「維爾斯」名字的來歷感到困惑，陳哥哥——總覺得它和「巴特恩曼」這個名字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聽罷兩位小朋友的疑問，余泊非反而大笑起來。
「哈哈哈，陳老弟啊，看來你好像沒怎麼教你的兩位小朋友關於這個世界的知識啊。」
陳玄心這才感到些許慚愧。與其說是他沒有好好教育羋可和蘇魂關於這個世界的常識，倒不如說他每日的工作不允許他過多地參與進他們真正的日常生活中。
畢竟，就連陳玄心自己的知識也不是自己的父母所教導的，而是他閑時讀書或是工作過程中得到的。
「咳咳，聽着，蘇魂，還有羋可，我們現在所處的國家在百年前是由精靈和人類共同建立的，而現如今我們所使用的地名自千年以來就從未修改過。
「也就是說，現在我們所沿用的地名實際上全部出自精靈語——這也是現在我們國家除去通用語言以外唯一被首都官方承認的第二語種。」
「精靈語……那麼陳哥哥，「維爾斯」和「巴特恩曼」在精靈語中意味着……？」
「「草原」和「中心」。古人都很直白。」
「哦哦哦！那可真是老土喵！要我說，應該改成「偉大的羋可大人和她兩個小跟班的故土」和「不知名的首都」比較好喵！」
「嗯嗯，確實……個頭啊！為什麼會有「偉大的羋可大人」啊！還有「她的兩個小跟班」又是什麼意思？怎麼搞得好像我才是被養大的那個一樣了？而且也只有羋可你才覺得我們首都是「不知名」的吧？」
「好啦，老陳，開個玩笑而已喵。」
「咳，總而言之，接下來我們將要碰到的人可就不一定只是單純的「人」而已了，做好準備——尤其是羋可你。」
陳玄心徐徐推開了車廂的門扉，順着向下的繩梯重新站到了地面上。他抬起頭，看清了眼前這條此時此刻正在休憩的龍——這條名為「傲雪」的龍全身蒼白、形體巨大，它碩大的雙翼即使是外行人也能夠分辨出其中的蒼勁。
陳玄心忽然回憶起驛站長的話來，據驛站長說，傲雪千載難逢，其所蘊含的魔力僅次於血龍，是可以作為軍事武器使用的。
「巨大的軍事武器嗎……真是想想都令人害怕。」
「老陳，走啦喵——再不走我們可就不管你啦！」
當陳玄心回過神時，他才發現羋可他們早已經在驛站的大門前等待着站在巨龍跟前發獃的陳玄心了，於是他急忙大步奔向眼前等待着自己的那群人。
「抱歉，有點想得過於入迷了——余泊非，我是不是耽誤了很多時間？」
「時間？陳老弟，你是說申請「賞金小隊」的事情嗎？」
「怎麼？難道接下來我們不是去申請嗎？」
「哈哈哈，沒想到最着急的竟然是身為監護人的你啊——你放心，今天機關里的那群人不開業，你想去也去不著！」
「不開業？！那你今天帶我們來巴特恩曼幹什麼？」
就在陳玄心將要動手之前，羋可就搶先一步擋在了陳玄心面前，將手裏高高舉著的一張海報貼到了陳玄心的臉上。
「老陳，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喵！你可要好好看看這張海報喵！」
陳玄心一把將貼在自己臉上的海報取了下來，剛捏起海報就開始慢慢端詳起來。
「最盛大的晚會……？」
未等到他看完，陳玄心他們就聽到了驛站頂塔上傳來的被放大過幾倍的聲音：
「感謝來自各個地區的同胞們抽空來到首都巴特恩曼！今晚，我們將共同欣賞一年一度的舉國上下最大、最熱鬧的焰火盛宴！請各位同胞們拭目以待！」
「焰……焰火會？！」
陳玄心放下了手中焰火會的海報，他抬起頭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周圍早已經圍滿了形色各異的「人」——人類、亞人、精靈都在這一片人與人的集合里不斷地翻騰簇擁。
「喂喂喂！這是什麼情況？！這是什麼噴射戰士聚會還是調色盤混戰嗎？怎麼所有人和精靈都會出現在這裏啊？！」
「陳哥哥，我們現在站着的位置就是巴特恩曼焰火會的舉辦地點——余叔叔剛剛跟我們說，他今天帶我們來巴特恩曼其實是為了讓我們看看焰火會表演。」
「沒錯沒錯！老陳，如蘇魂所說，我們今天可以好好看錶演啦喵！」
焰火大會？陳玄心霎時回憶起自己小時偷看的《百知》裏的內容。巴特恩曼焰火會的歷史悠久。在國家發展的過程中，唯獨焰火會作為了一個重要節日被保存了下來，甚至還被前幾年上任的新任總統提高了規模。
「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歡迎表演者登場！！」
「焰火會上的「焰火」事實上就是火系魔法，換句話來講，那些表演者是不折不扣的火魔法使用者，還是火魔法使用者之中的佼佼者。」
余泊非不顧台上主持人的播報聲以及周圍的歡呼聲，淡淡地說道。
「精通火魔法的大多數持有精靈血脈，但是焰火會的表演者卻必須是人類——」
霎時間，整個龍騎驛站的上空無緣地升騰起了五彩繽紛的火焰，那些焰光彷彿是有生命的，在此起彼伏的歡呼浪潮之中它們竟開始在灰紅的天穹中慢慢飛舞起來，暗淡了天空中浮現出來的星點。
「觀眾朋友們，請欣賞最為盛大的焰火演出！」
在剎那之間，這些曖昧而輝煌的焰火在驛站高塔上身着白色長袍的三人的指揮下迸發出各色的花卉與鳥兒。
在清澈的天際上，它們劃出一道道五色的焰痕，如同流星雨留下的光幕一般將地上的人們籠罩在一起，匯成了一道巨大瑰麗的極光。
「——也就是說，現在站在台上的三個人，都是鳳氏一族的人。」
雖然自己身旁的兩個小朋友早就已經被眼前的焰火表演震撼得合不攏嘴，但是陳玄心卻還是在歡呼聲中聽清楚了一旁余泊非的話語。
「鳳氏一族？！他們竟然會現身於這場焰火會裏？！」
「準確的來說，是舉辦。」余泊非頓了頓，「不過，陳老弟，眼下這次焰火會中他們有一個更加迫切的理由出現在這裏——只不過，這個理由恐怕見不得光。」
「什麼理由？」
「陳老弟，我覺得比起這個，你應該更關心一下你的羋可小朋友。」
「嗯？」
陳玄心突然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上早已經沒有了羋可熟悉的左手觸感，當他轉過頭時，他才發現羋可竟隻身一人望着集市方向跑去了。
「喂！！羋可——你要到哪去啊！！！」
「老陳——我先看看那邊的集市喵——你們好好看焰火會吧——」
周圍的人群在歡騰的熱浪中簇擁了一層又一層，那些道路在趾踵相接的身形面前甚至容不下一個前進的腳步，也就只用像羋可這樣的小孩子才可以乘着人與人狹小的間隙溜到一旁的集市裏去。
陳玄心慌了神，眼見着羋可的身影愈變愈小，他卻沒有辦法跑過去追上她。
「喂！余泊非！你快想想辦法啊！——你不是會什麼岩系魔法嗎？！能不能把羋可給我搬到這裏？」
「咳，陳老弟啊，你怎麼知道我會用岩系魔法的——不過，你可別把我想的太強了，陳老弟。要是我在這裏施放岩系魔法的話，可能這裏的人會全部被我搬到你面前來。」
「那……那羋可怎麼辦啊？！」
「陳哥哥，你對羋妹妹也太不自信了吧。」
沉默良久的蘇魂在此時此刻忽然開了口，他將視線從漫天的焰火上挪開，略帶無奈地盯着面前手足無措的陳玄心。
「據我對於羋妹妹的了解，她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所以，陳哥哥，放輕鬆點。」
「啊……是嗎……」
陳玄心聽罷蘇魂的話，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好在周圍的人沒有注意到他，若是他們看到了陳玄心剛剛狼狽的樣子的話，他會巴不得請余泊非挖個洞把自己扔下去。
「哈哈哈，還是你的小朋友更了解一些啊！」
「余叔叔，陳哥哥這樣子也是老毛病了，不要太放在心上。——我們在這裏等羋妹妹回來吧，陳哥哥。」
「嗯……好的。對不起，蘇魂。」
「你還是等著羋妹妹回來再道歉吧，陳哥哥——剛剛我什麼都沒聽見，對吧？」
「啊……嗯。」
陳玄心欣慰地笑了。那個原來每天向自己打招呼的小孩子如今已經這麼成熟了，倒是自己還是停留在以前，沒有任何長進，真是有點相形見絀了。
「那，我們就等著——」
「蘇魂大人，您的包裹運到了！」
遠處，兩個士兵用推車載着巨大包裹緩緩走來。當他們一路順着被迫移到兩旁的人群所開闢的道路出現蘇魂的面前時，陳玄心的表情凝固了。
「啊，謝謝你們，真是有勞了——陳哥哥，余叔叔！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隨後，蘇魂轟地將那個包裹丟到了地上，激起了原本落在地面上的灰燼。浪濤般的灰塵使在場上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但蘇魂仍不緊不慢，他緩緩將包袱解開，開始翻找起裏面的東西。
「嗯，我看看……啊哈，找到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蘇魂一把一把地從那個包裹中搬出了三把椅子，然後是一張桌子，再是一盞燈。
隨後，他又從裏面搬出了一個小爐子、一口鍋、一袋食材以及一把柴火。
在將桌椅擺放整齊后，他開始不緊不慢地支起鍋具，一步一步地放進肉類、蔬菜、調料和水。
最後，他拿起打火石點上了柴火。
「嗯嗯！可以啦！陳哥哥！余叔叔！來坐一會兒吧，食物馬上就煮好——今天我特意帶了煮得比較快的食材，基本等個三五分鐘都可以熟啦。」
「啊，這可真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哈哈！」
余泊非大搖大擺地坐到了椅子上，利索地從腰間翻出了一瓶酒灌了一口。
「陳老弟，你過來吧！——這裏有爐子，可暖和了！」
「對，陳哥哥，你趕緊過來吧——站着還是很累的。」
陳玄心一言不發，緩緩地朝着蘇魂走去。
「啊，陳哥哥，那裏不是有椅子嗎，為什麼要到我這——呀，疼疼疼！」
「陳老弟，你怎麼出手打人——哎呀，怎麼連我一起打了！」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啊！！！」
在那個夜晚，焰火會場地上傳出了與以往相比截然不同的聲音。眾人的笑聲伴着兩個人竭力的嘶吼穿透了首都的長夜。那是氣吞山河的呼喊，以至於遠處燈火通明的集市也能聽到他們的長歌。
「嗯？我怎麼聽到有人慘叫喵——好像還是兩個。」
集市裏的羋可疑惑地轉過頭望向遠處的驛站，但是除了盛放着的焰火，她沒有發現任何與眾不同的東西。
「嘛，算了喵，我還是繼續看看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吧喵。」
羋可輕笑了一聲，順着人流慢慢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