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悍婦無端憑北望,酸波有意泛南湖

第六章 悍婦無端憑北望,酸波有意泛南湖

()這年的dìdū大比,是一次極不成功的比試。各種黑幕,各种放水,使得賽前標榜的公平和正義蕩然無存。連帶着各大賭坊都差點賠的傾家蕩產。還導致衙役李大庸遭到了好幾次暗殺。

本來,初賽時沈飛爆冷,憑着阿獃傳的那手神乎其神的劍技完勝厲天一。台下人不識貨,看不出玄妙,都以為沈二公子得父親悉心傳授,武功大進;而銀槍小霸王過於輕敵,不慎落敗。畢竟,當朝太傅都坦言厲天一有望在十年內步入一品。葉西靈的眼光,豈會看錯?所以一時間厲天一炙手可熱,賭坊開出的賠率更是達到了離譜的一賠十三,而沈飛已非吳下阿蒙,賠率也到了一賠十。至於李大庸,雖然長相極其剽悍,但手段比較低端,最不被人看好。賠率是三十賠一。

結果沈飛被武安侯勒令判負,銀槍小霸王賽前返回南疆,退出了比賽。唯有不識時務的李大庸,越的威武,居然坎坷奪冠!從此成為dìdū笑料:賽前他拿出所有的餉錢,一半買沈飛勝,一半賭自己輸......雖然沒有掙到一分錢,全都賠了進去,但他最終奪冠,讓某個押錯寶在他身上的幸運兒賺了個盆滿缽滿。賭場恨得咬牙切齒,又不敢質問沈侯葉傅究竟暗中做了什麼手腳才讓李大庸這等人物勝出。為了泄憤,他們連派五六批殺手,逼得李大庸一連幾個月不敢出門逮人,抓捕「往生門」餘孽的事兒也不再搞了。

然而,無論李大庸如何倒霉,他畢竟不是主角,不可能有太多戲份。除了作為閑人們茶餘飯後偶然的談資外,很快就被dìdū百姓所淡忘了。事實上,就算是閑聊八卦,李大庸的出場率也很低,大比狀元郎的風采完全被馬夫阿獃的光輝所掩蓋。現在,大部分人聊起八卦,十有仈jiǔ都會提及阿獃:「武安侯府新來了一個英俊的小馬夫,據說和沈大小姐十分親昵呢。」「什麼馬夫?這等遮掩之詞你也信?據說沈家大小姐是在仙家門派修鍊,這人是她師兄,素來情投意合的。」「可沈大小姐不是早就訂婚了嗎?連皇家的鴿子都敢放,無愧女魔頭名號!」........

阿獃今天並不叫阿獃,也不叫獃獃。他叫「蘇無塵」。

這是大小姐查了好多書之後給他取的新名字。「獃獃呀,今兒姐姐帶你出去玩,見見大世面。不過得先給你取一個正經的名字。」

取名字倒是可以接受,自從認識大小姐之後,呆字輩的外號他有十幾個了。不過叫「無塵」就有點不能忍了。阿獃是一個有品位的人,這兩個清新脫俗的字眼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和尚。所以他明確的表示堅決反對。

「哎,獃獃,你還是個男人嗎?說過的話都不算了?」大小姐理直氣壯,笑眯眯的捏了捏阿獃的臉:「蘇無塵這名字有那麼差勁嗎?比蘇呆叔如何?」

阿獃俊朗的臉上擰起一抹死板的笑,訕訕的道:「這個……自然比那個要好一點。」

「一點?」大小姐為了給阿獃起這個新名字,翻書翻得手腕都酸了。她的勞動成果迫切需要肯定與認可。

阿獃不再回答。他是一個有尊嚴的人,但他更是一個聰明人。大小姐狡黠的眼神告訴他:如果敢再繼續討價還價,那麼他今天很有可能會以「呆叔」的身份出場。

殘陽如血。原本一片靜謐的武安侯府中陡然傳出一聲凄厲幽怨的長嘯聲。直震的檐烏亂飛,雀鳥四散。小五公子的那隻獵鷹本來正在趾高氣揚的檢閱麻雀兒群,被這嘯聲一盪,翅膀一軟,差點從屋檐上跌下來。

侯爵大人正在客廳里同幾位貴客談事兒。那長嘯聲激起的滾滾音波如大chao一般洶湧而來,震得杯子裏的茶水泛起圈圈漣漪。侯爵吹了吹茶水,得意的道:「我早說過,我府里的蘇先生乃淵中卧龍,廄里睡獅。有他一人,抵得過諸位麾下三千謀士,數萬雄兵!」

「沈兄言過其實了吧!聽這嘯聲,聲之人雖中氣十足,內功卻未必能見得如何高明!」

「鎮國公所言甚是。單聽嘯聲,此人武功雖不算弱,我府里三五人還是能找得出來的。武安侯何以如此器重?」

侯爺詭秘一笑,朝幾位貴人道:「實不相瞞,這是蘇先生在小女身邊,月余以來,第一次長嘯!」

那幾位貴人的臉sè登時凝重也起來。其中被稱作「鎮國公」的那位甚至倒吸了一口涼氣:「沈兄當真?」「令千金的事迹我也略有耳聞。據說她十歲時就逼瘋了六位先生,嚇跑了三位教頭,去年國宴更是連皇帝陛下都被她捉弄的哭笑不得。反正我決不信世上居然還有人能在她身邊月余還可以如此克制的!」

「何止是略有耳聞,簡直是如雷貫耳!武安侯,聽說令千金曾一rì之內將兩位哥哥氣哭好幾次。這等風采,當真是……呃,當真可以稱得上巾幗英雄!」又有人介面道。

他說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兩聲,覺得很奇怪,就停了下來:竟然沒有人搭他的話!武安侯只管低頭喝茶,鎮國公也閉着眼睛撥弄手上的一串念珠。其他幾位,或作假寐狀,或作沉思狀。都彷彿當他是空氣一般。

如此詭異的情形令這位貴人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順着背後傳來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兒,他忍不住扭頭一瞧,頓時吃了一驚。只見沈萱大小姐正笑盈盈的站在他背後。

「林伯伯您為老不尊!背地裏笑話人家!」沈萱咬着嘴唇,跺腳嗔道:「我哪裏有把哥哥氣哭了?」她話鋒一轉,邊走邊說:「不過林伯伯你家二公子可是約了我今晚一塊玩哦。我要爭取把他氣哭,讓您笑我!」說完,古靈jīng怪的朝那林大人扮了一個鬼臉。又朝武安侯喊了聲:「好久不回家一次,今兒我帶獃獃去玩啦。公爵伯伯,來rì我去貴府里找姐姐玩兒!」

武安侯擺了擺手,讓她出去。鎮國公聽得她說要來rì找自己女兒玩,不由得一哆嗦,寒暄道:「萱丫頭你長年在師父那兒住,難得回家一次。這次可要好好陪陪你姐姐。獃獃,獃獃是你新養的狗嗎?你姐姐前rì里也從宮裏討了一隻。」

「噗!」茶水滾燙,武安侯嗆了一下。

外姓不封王,除了皇室,鎮國公已是帝國內爵位最高的人了。他的話,不說是金口玉言也差不多。「獃獃是你新養的狗嗎?」這一句話,讓阿獃又多了一個新的外號:「狗狗呆」。簡稱「狗呆」。

阿獃正站在客廳門外等著沈萱。鎮國公的話他當然聽見了。他咬牙切齒,想要罵人。想不到,堂堂的流雲帝國居然也這樣沒有文化底蘊!貴族之間都已經無聊到要討論狗的問題了,這個國家還有前途嗎?

看到阿獃的臉sè,沈萱忍不住嬌笑了起來。一句「狗狗呆」還沒有叫出口,就被阿獃伸手捂住了。阿獃yīn沉着臉,咬牙恨聲道:「想好了!我教給你封閉六識的功夫,你教給我幾句髒話。我想罵人!」

這交易聽起來十分划算。不過沈萱卻沒有應聲。她正被抓狂中的阿獃死死的捂在懷裏。阿獃看起來並不算魁梧,甚至有一些消瘦。沒想到他的胸膛居然如此厚實。沈萱埋在他懷裏,嗅到阿獃身上淡淡的氣息,感覺到阿獃有力的心跳,頓時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裏彌散開來。她用力掙脫出阿獃的手臂,一張俏臉羞的通紅,嘟起小嘴,恨恨的罵道:「狗狗呆,臭流氓!」

阿獃當然不會回應了。事實上,自從他將沈萱捂在懷裏的那一瞬間起,他就立馬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大小姐的光榮事迹他已經從幾位貴人的驚嘆中了解的一清二楚。敢招惹這樣的女人,簡直無異於與虎謀皮。

沈萱如此溫和的反應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如果敢再還口……阿獃耳邊忍不住浮現出林大人那嘆為觀止的感嘆:「聽說令千金曾一rì之內將兩位哥哥氣哭好幾次!」就算是失憶了,作為一個男人,阿獃也能清楚的分辨出「氣哭」與「打哭」之間的區別。

「走啦!獃子!」看到阿獃怔怔的盯着自己出神,沈萱臉上的紅雲更重了。她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阿獃腿上。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netbsp;阿獃很納悶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詞。這種傷感的調調明顯不符合dìdū繁盛無比的景象。

車流如川,人流如涌。商販和行人所出的嘈雜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這場面似曾相識,恍如夢中。阿獃掀開馬車的軟簾,怔怔的看着出神兒。

「獃獃,你這是第幾次出來?」

「嗯。」

「呆會可要好好表現哦。對了,我聽說你打架很厲害?」

「嗯。」

「蘇無塵那傢伙,簡直就是個傻瓜。獃獃你說是不是?」

「嗯。」阿獃感覺到自己老是敷衍大小姐似乎不好,所以這一聲「嗯」特意加重了語氣,顯得頗有一些同仇敵愾的味道。

沈萱正對着阿獃坐着。似乎是嫌馬車裏太窄,不夠舒展,她脫下了靴子,將一隻小巧玲瓏的蓮足塞在阿獃懷裏。聽到阿獃如此回答,她「撲哧」一聲,笑的伏下了身子。嘴裏含糊不清的問:「獃獃,你以前喜歡過一個人么?」

「嗯。」

沈萱馬上坐直了身子,將小腳從阿獃懷裏抽出,墊在靴子上。雙手一起揪住阿獃的兩隻耳朵,將他的視線從窗外扭了回來:「誰?」

阿獃看着她一臉氣呼呼的模樣,摸不著頭腦:「什麼?」

沈萱似乎是想起了阿獃失憶的事兒,頓時鬆弛了許多。她用力捏著阿獃的耳朵,一字一頓的說:「蘇、無、塵、是、傻、瓜!」

「你才傻呢!」出乎她的意料,阿獃這次反應很快:「有殺氣!」

殺氣?沈萱楞了一下,隨即翻了翻了眼皮,像看白痴一樣的看着阿獃。她的聲音中帶着自信:「這是流雲帝國,這是dìdū,這是武安侯府的馬車!」

沒錯,流雲帝國的確很強盛,dìdū的確很雄偉,武安侯的確權勢滔天。不過,這些顯然和馬車關係不大。只聽一聲刺耳的撞擊聲,車夫長吁了一下,車輪便戛然而止。

車內震動了一下,沈萱一個不穩,差點傾到阿獃的懷裏。「相對於刀光劍影,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往往殺氣更重。」阿獃盯着沈萱,無奈的聳了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喏,你們女人之間的事兒,我是插不上手的。」

沈萱也聞到了車窗外飄進來的陣陣胭脂味兒。她連看都沒看,就皺了皺鼻子:「又是這個惡俗的女人!獃獃,下去揍他!把她臉打腫!」見阿獃欠了欠身子,她又補充道:「對了。要先打嘴!讓她沒法說話。她的聲音可難聽了,比王管家的弟弟還噁心呢!」

王管家是武安侯府的二管家,他的弟弟是皇宮的二總管。阿獃雖然沒有聽過王管家他弟弟的聲音,但料想一個太監的聲音就算再怎麼溫柔也不會很好聽。所以,對於去揍一個聲音比太監還要難聽的女人這件事兒,阿獃不怎麼有興趣。他欠了欠身子,坐到了馬車的另一邊。

「獃獃哥,好哥哥。快去吧!」沈萱搖了搖阿獃的胳膊,撒嬌道。她甜膩的聲音讓阿獃心裏毛,忍不住又往旁邊擠了擠。

「難道你忍心看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自和那潑婦交鋒啊?這樣會顯得咱們武安侯府很不上檔次,本小姐也很沒有品位哦。」

維護侯府榮譽,這個理由似乎選的不錯。以至於讓阿獃不得不嚴肅的開口回答:「武安侯府的高貴,在於寬容,在於仁慈。」這樣的回答讓阿獃自己都覺得虛偽了——帝國中誰不知道武安侯是出了名的鐵血人物?手腕強硬,令各路敵人聞風喪膽。所以,阿獃又不好意思的補充道:「一個女人的品位如何,要看她身邊的男人。再說了,你今天不是要見很多人嗎?我是給你壓陣的!」

沈萱撇了撇小嘴,拖長了嗓子:「呆……」瞧她的口型,下一個字絕對是「叔」了。

阿獃心中一沉,當機立斷,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她從對面拽了過來,捂住了嘴巴。畢竟「呆叔」這名號太過驚悚,簡直有震懾群鬼,辟易諸邪的威能。如果當真被她大聲嚷了出來,這dìdū大街上人來人往,說不定會在幾天內風靡整個帝國。要是萬一再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描邊修角:「喂,你知道嗎?聽說武安侯有一個弟弟,是呆的!」「呆叔是吧?聽說這老小子也忒不要臉了,居然和侯府的大小姐有一腿!」「切,你們的消息早過時了。何止是一腿而已?據我在dìdū的朋友說,親眼看到呆叔和侯府千金在馬車裏親嘴呢,嘖嘖,那艷福……」

按照阿獃的忍耐力,他最多能接受前兩句,卻絕對不能容忍別人意yín他和大小姐「親嘴」的劇情!

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想到這裏,阿獃心裏突然泛起了一陣異樣。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被他摁在懷裏的沈萱。沈萱不斷的掙扎著,被阿獃捂住的嘴裏只能出嗚嗚的聲音,一雙大眼睛裏寫滿了委屈。看着她光潔玉潤的額頭,阿獃忍不住想……

猶豫了好久,他終於控制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往沈萱額頭上彈了下去。「叫你平時沒事就彈我!」阿獃心裏一陣痛快。「啪」的一聲脆響,沈萱痛得直皺眉頭,嘴裏「嗚嗚」的更厲害了,眼睛裏迅湧出一層水霧。

阿獃頓時感覺到大事不妙。畢竟是第一次干這事,沒有經驗,用力大了。他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鬆開了捂住沈萱嘴巴的那隻手。剛一鬆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沈萱就像個小老虎一樣兇猛的撲了過來,狠狠的咬住了阿獃的掌緣。

劇痛傳來,阿獃不敢反抗。這次是他有錯在先。他忍不住想:「咬個手都這麼疼,萬一親嘴時被她咬住舌頭的話……」

然而,他並沒有能計算出沈萱如果用同樣的力道咬在他舌頭上時究竟會有多疼。一根扇柄自外面探入,掀開了馬車的遮簾,打斷了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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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劫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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