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

第六章 (中)

()然而,他並沒有能計算出沈萱如果用同樣的力道咬在他舌頭上時究竟會有多疼。一根扇柄自外面探入,掀開了馬車的遮簾,打斷了他的思路。

一股濃重的脂粉氣兒撲面而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女人的臉。她正趴在外面並排停著的一輛大馬車裏,饒有興緻的隔窗看着沈萱正伏在阿獃身上,使勁的咬他的手。

坦白的說,這女人算不得丑。只是比較俗而已。她身上的脂粉味兒很大,熏得阿獃皺了皺眉頭,祈禱着她不要開口說話。

「唉喲!不知道車裏的是武安侯府里的哪位夫人呀?端的是好興緻!」她像是抓住了什麼見不得人把柄一樣,腔調越的大了,引得路人一陣側目:「咦?不對呀。我瞧這位小兄弟儀錶俊朗,年紀又輕,不像是武安侯爺吧?」

廢話!老子當然不是武安侯了!我要是真有武安侯那個脾氣,聽到你那副母鴨子一般似得嗓子,要是能讓你吐出第二個字,就算我不會武功!阿獃極力剋制,強忍下揍她一頓的衝動,想了又想,決定轉移她的目標——別說是打了,就是和她說一句話都是對自己的褻瀆!

「萱萱!」阿獃輕喚了一聲,扳起沈萱的腦袋,讓她看向窗外。

剛瞄了一眼,沈萱就立馬又將腦袋埋在了阿獃懷裏,一邊捶他的腿,嚷道:「死人!你要活活噁心死我啊?給人家看這種東西!」

這句話雖然解氣,但是略顯刻薄了點。傳出去有失武安侯府的體面。看着懷裏的沈萱死活不願意抬頭,阿獃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向那女人致歉:「這位…..這位……姨……」失憶之後,阿獃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知識是那麼的匱乏,他斟酌了許久,才決定選用這個稱呼。「非常抱歉,我家小姐這話說得尖刻了點。不過我保證,她是真心的,是自肺腑的。」阿獃盡量使眼睛瞟向別處,一臉嚴肅的朝那女人道歉。

這位……姨?聽到這個稱呼,那女人幾乎要昏厥過去了。很顯然,相對於沈萱那句刻薄的話,阿獃無意中使用的這個稱呼對那女人的打擊更為致命。要知道,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女人,最怕聽到兩句話。一是說她長得丑,二是說她年紀大。

要論地位,這女人高的離譜。她可是正兒八經的漢中侯爵夫人。是有皇帝陛下親自封的誥命在身的。漢中侯何許人也?他不是dìdū中最有權勢的人,卻是最富有的人——眼前這座雄偉的dìdū,有一半都是他出資捐建的。

漢中侯夫人為何會和武安侯府這麼不對付呢?這位侯爵夫人自然有她的理由:武安侯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漢中侯錢增是天下目光最短淺的人物,沒有之一。武安侯看人自然是很準的,何況他的理由也讓大家心服口服:「這傢伙開金礦跡,家裏的金子比國庫都多。多少漂亮媳婦他養不起?偏偏就找了個那樣的。也不想想傳承後代的品貌問題!」

然而,這位漢中侯本人卻實在稱得上貴族圈子裏的一朵奇葩。他頂着一頂「暴戶」的帽子,經常默默的忍受着其他貴族對他的鄙夷和不屑,卻從來不想着找一個上檔次的女人來證明自己的品位不那麼低俗。事實上,他同侯爵夫人是十分恩愛的。這是他未跡前的夫人,也是他跡后唯一的夫人。當武安侯對他下的評語傳到他耳朵里時,這位侯爵也只是淡淡的擺了擺手:「老婆不漂亮不丟人,被戴了綠帽子才丟人!」

於是,從此以後,漢中侯夫人就有了一個堅持不懈的目標:她誓要找到武安侯被戴綠帽子的證據,給自己的丈夫洗刷恥辱。她開始常年派人蹲守武安侯府,一旦現武安侯府中有夫人的馬車轎子出門,就立即親自跟蹤,不斷找茬。

不幸的是,沈萱大小姐平時都是騎馬出門的,她沒有自己的馬車,所以今天就隨便叫了一輛其他夫人的。

武安侯府里某位夫人的馬車上街啦,同車還坐了一個年輕的小白臉!接到手下人的報信之後,漢中侯夫人立即出門尾隨。她似乎能想像的到自己的丈夫是怎麼趾高氣揚的從武安侯面前揚長而過的情景了。

然而,當她激動的掀開馬車窗帘之後,卻愕然現裏面坐的是武安侯的千金大小姐。不過好在小白臉倒是真有一個。

漢中侯夫人不愧是久經風雨的人,找茬經驗十分豐富。她很快的就從「這位姨」的稱呼中緩過神來,皮笑肉不笑的大聲說:「我聽說沈小姐去年就已經被皇帝陛下親自指婚給三皇子殿下了。想不到背地裏還養了一個?嘖嘖,大庭廣眾之下就敢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真不把皇家體統,侯府體面放在眼裏嗎?」

不得不說,這個老娘兒們已經徹底癲狂了。多年來迫切想要揪住武安侯把柄的仇恨心理已經徹底衝垮了她的理智。她就這麼大聲的嚷着,生怕周圍的人聽不到。

一句「皇家體統,侯府體面」出口,周圍的路人頓時轟然四散,小跑走了。有些擺攤的商販甚至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匆匆退去。一時間,偌大的一條街上除了那兩輛馬車,竟然再無一人。也難怪,這裏畢竟是帝國都城,天子腳下。老百姓們的覺悟都很高。本來他們只是認為這是兩個侯府之間的小摩擦,準備圍觀一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的。沒想到這位潑婦一般的侯爵夫人居然張口就爆出了這麼勁爆的消息,搞得大家一點準備都沒有。牽涉到皇家尊嚴的事兒,誰還敢聽?

一股寒氣自阿獃身上彌散開來,他那一向溫和的臉上也突然之間罩上了一層冰霜。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躁怒。

突然,阿獃一把摟住沈萱,朝她那張吹彈可破的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摟摟抱抱怎麼了?卿卿我我怎麼了?你個敗家老娘們很羨慕嗎?」

敗家老娘們!這五個字並不是沈萱教他的,純粹是脫口而出。阿獃冷冰冰的盯着漢中侯夫人。而沈萱被他突然親了一下,似乎是傻了。怔怔的靠在阿獃懷裏,摸著剛才被親的臉頰。

「呦,想不到現在偷情的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你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臉面嗎?」侯爵夫人似乎是被阿獃的陣勢給鎮住了。她yīn聲陽氣的撂下一句話,狠狠的甩下了車簾。

「這位姨請留步!」阿獃恢復了冷靜,隔窗虛按了一掌。侯爵夫人那輛剛剛駛動的馬車又生生停了下來。無論前面那四匹馬如何嘶鳴,馬車就是一動不動。

「你下去,抱着那個老娘們,狠狠親上幾口!」阿獃掀開馬車前面的布簾,對車夫道。

車夫包皮皮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他長得愣頭愣腦的,卻並不是個愣頭青:「蘇,蘇先生,她……她可是……漢中侯夫人,一品誥命啊!」車夫知道阿獃剛來侯府,肯定不認得這位夫人的身份,小聲的提醒道。

「親!就算是漢中侯他老娘,也照親不誤!區區一個漢中侯而已,比咱們武安侯如何?」

年輕的車夫仔細的咂摸了一遍阿獃的話,敢情這是武安侯爺在撐腰啊!也難怪,這老娘們也忒囂張了些!光是輪到自己當值給幾位夫人駕車時,這老娘們就不止找了五回茬兒了!他抹了抹嘴巴,興奮的跳下了車,指著漢中侯府駕車的車夫,回身問道:「蘇先生,如果有人阻攔的話……?」

阿獃隨手從車廂里摸出一把短劍甩了過去:「立斬!」

這小子,是個人物!阿獃滿意的看着年輕車夫提着短劍走了過去,一把揪下漢中侯府駕車的老把式,拽開了布簾。那馬車裏除了坐着侯爵夫人,還有兩名丫鬟。看到車夫一臉凶光的提劍逼近,嚇得驚叫連連。車夫推開丫鬟,揪住侯爵夫人。侯爵夫人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這個車夫,果然是個天才。他並沒有按照阿獃說的那樣做,而是自己揮了一個橋段:只見他盯着侯爵夫人凝視了良久,手中的短劍哐當落地。然後又默默的撿了起來,一臉沮喪的回來:「蘇先生,您還是殺了小的吧。」

「怎麼?你怕了?」阿獃樂意配合他演這出。

「怕倒是不怕,實在是下不去嘴啊!您不知道那老娘們面帶渴望的表情有多噁心人!」「小的要是真親了下去,以後就不用在府里幾個車把式弟兄跟前混了,估摸著,連馬都不讓小的碰,嫌小的髒了……」

阿獃哈哈大笑,懷裏的沈萱也好像忘記剛被偷親了一下的事兒,笑的幾乎要背過氣去了。旁邊馬車裏卻傳來了陣陣慌亂的驚呼:「夫人,夫人,您怎麼了?醒醒啊夫人!」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sè,將船買酒白雲邊。

詩的確是好詩,吟詩的人看起來也風度翩翩。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身穿錦衫,手搖摺扇。他立身在一艘輕舟上,笑吟吟的看着坐在南湖棧橋上喝茶的沈萱。

沈萱懶得搭理這位詩人,因為她現在遇到了一個大麻煩——自從傍晚時阿獃氣昏了漢中侯夫人之後,就不再理她了。一路上他都悶悶不樂,閉着眼睛靠着車廂里。就連南湖這樣的dìdū勝景,阿獃也似乎不感興趣了。

這裏的茶堪稱dìdū一絕。每片葉子都jīng選自湖心島上的那株百年老茶樹,採用南湖最深處清澈的凈水沖泡。每盞都要二十兩銀子。這樣的茶水,比起皇宮裏進貢的御茶都毫不遜sè。然而,阿獃嘗了一口,就噴了出來。「酸!」

沈萱想扇他了。這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嘛!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這句話?不客氣的講,要不是跟着大小姐,你阿獃這輩子做夢也喝不到!畢竟那老茶樹一年也僅僅能產出三斤茶葉而已。

沈萱忿忿不平的嘟囔了幾聲。按照她以往的脾氣,應該早就爆了。可是今天阿獃的模樣讓她心裏不安。她決定屈尊哄一下阿獃。

「好了,獃獃……」沈萱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她根本不知道阿獃為什麼會不高興。所以只好一邊拉着阿獃的手,用自己纖細的手指在阿獃手背上漫不經心的畫着烏龜,一邊不時偷偷瞄一眼阿獃面無表情的臉。

南湖水面漫悠悠,風緊雲輕yù變秋。正是客心孤迥處,誰家紅袖憑江樓?

年輕詩人那溫潤的淺吟低唱聲又悠悠傳來。可沈萱卻覺得他賤不拉幾的聲音比漢中侯夫人還要難聽。

「sè盲啊你!姑nainai的袖子是紅sè的嗎?」沈萱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一把拽下面紗,轉身朝小船上的詩人嚷道。

南湖周圍銀光花火,各sè燈籠通明,一抹紅光映在沈萱白皙的臉龐上,更平添了幾分嬌媚。詩人看清了沈萱的容貌,眼睛裏光彩更甚,他一掀長衫下擺,輕飄飄的自小船上飛起,臨風踏波,落到了岸邊,臉上笑吟吟的對沈萱頷示意。

能喝起二十兩銀子一盞茶水的人,自然非富即貴。旁邊有幾位公子哥們,也認出了沈萱。他們馬上放下茶杯,有的甚至站起了身子朝這邊看來。這位看起來風度翩翩的詩人,八成是個弱智!這是公子們的一致看法。他們看向詩人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與悲憫。

敢在南湖這地方如此輕率的勾搭妹妹的,dìdū中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個人。二皇子算一個,四皇子算一個,五皇子還未育,不算。榮親王府大公子算一個,和親王府小王爺算一個,鎮國公府大公子算一個,武安侯府的兩位公子也算。如果再仔細想想,或許還能再找出一兩位來。不過,很明顯,眼前這位詩人並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位。

旁邊有一位自帶茶葉的小貴族,掰著指頭反覆算了幾遍,越的幸災樂禍起來。南湖流傳的軼聞多了去了。據說某位伯爵家的笨兒子,有一天心血來chao想要認識一個姑娘爽爽,不幸將目標瞄準了鎮國公家的千金,第二天那伯爵就被削去了三個縣的封地。據說南方某總督的幼弟專程到dìdū消遣,卻差點被人羞辱的要跳湖——那姑娘只是談談的說:「能請我喝杯茶嗎?」二十兩當然不算貴,只是別人根本不賣給他!那位跑堂的侍者甚至當場就翻著白眼對他說:「這位爺,抱歉。按照您的身份,自帶茶葉恐怕還不行,您得自己提一把水壺來!」

果然,還沒等詩人擺好姿勢,旁邊就匆匆擠過來兩名侍者。他們先恭敬的朝周圍幾位公子行了一禮,陪着笑道:「幾位公子,有事兒您招呼!」然後又轉向了詩人:「這位爺,請問貴府……」

「自愛輕舟追皓月,也曾騎馬走藍橋。」詩人的回答彬彬有禮,文采飛揚。

「敢問令尊……」

「未逢王謝堂前燕,寧作莊周夢裏身。」

「可有功名在身?或是高人弟子?」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

還未吟完下半句,問話的侍者突然目露凶光,一巴掌就向詩人臉上拍去:「惆悵,惆你媽的頭的悵!你是何等的貨sè?也配和三皇子殿下未來的王妃搭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塵劫譜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塵劫譜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