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暑假的某一天,我拎着大包小包,坐班車回到了那個生我養我,一別數載的故鄉小鎮。

這個小鎮是本市最達的鎮,在全省也可以排上名次。說是鎮,大小卻相當於一個中等縣城,有17萬人口,兩所中學。而且地理位置便利,連接東西南北方向的兩條國道和一條高都經過這個地方。為免各位朋友擅自揣測,我們且就稱其為九鎮。

隨着改革開放成果的一步步擴大,和全國的大好形勢一樣,鎮上在國營工廠端鐵飯碗的人們大都已經下崗,鎮周圍的農村男女大都荒了田地進城討生活了,而五六年前還被人看不起的個體戶們,大大小小都了些財。

畢了業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也開始泛濫,於是,讀書無用論開始喧囂於塵上。鎮上的年輕人大多不願意讀書,又不願意像老一輩一樣踏踏實實做點小生意,更沒有鄉下同齡人去廣東打工的吃苦jīng神,成了活在大環境急變化所產生的夾縫中的邊緣人,終rì無所事事。

但是年輕人的無窮jīng力總得要有地方泄。於是,藉著《教父》,《天若有情》,《古惑仔》,《上海灘》等一系列英雄主義電影的流傳。貌似黑幫的一些組織,就像初露尖尖角的小荷一樣開始出現。

我就在這個時期回到了九鎮,回到了這個讓我和我的兄弟嶄露頭角的風雲地。我也開始了從沒有預想過卻一直延續至今的這段人生。

外婆和姑姑一起去車站接的我,一見到我,外婆就淚流滿面緊緊地抱着我,好像我馬上就會離開她一樣。

「老兒(我們那裏的方言,是長輩針對心愛的晚輩的昵稱),你長高了,我好挂念你啊,你挂念外婆不?」

不管多大了,在外婆的眼中,我始終是她老人家最愛的大孫。

我在城裏的事,她們都知道了。回家的路上,外婆和姑姑兩個人都說個不停,為我的脾氣擔心,要我下次千萬不要和人打架,更不能動刀子。同時也相信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將來會有大出息。

在自己家裏,每天都是父母親嚴厲的責罵,和恨鐵不成鋼的氣憤。但是在這裏,迎接我的只有外婆和姑姑無盡的寵愛呵護和諄諄教誨。

我安靜的聽着外婆和姑姑的囑咐,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面容,甚至連空氣里都有着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兒時的記憶撲面而來,我感到了一種無可言狀的輕鬆和幸福感。

那天我在心底暗暗誓,絕對不再惹事生非,好好讀書來報答他們。

但是不久之後我遇見了一個人,一個讓我忘記了那天心底誓言的人。

如果說陳浩南後來的人生是因為本身xìng格和B哥的影響所導致的話,那麼他就是我的B哥。慣例,真名隱去,我們就叫他三哥吧。

當時還在暑假,我每天一個人悶在家裏,相當無聊。雖說在九鎮,兒時有些很好的朋友,但是多年不見都已生疏,也就懶得去找。

三哥就住在我外婆家斜對面,大我九歲,可以說是從小看我長大。所以,百無聊奈的我看三哥天天白天都在家看碟打牌,也就經常跑去他家玩。

當年的三哥很年輕,也很帥,但是名聲不好。為什麼不好,因為他是大哥!

現在的三哥,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黑幫大哥。但是準確的說,當年,他只能算是一個混混,不過是混混中的大哥而已。

他出名是因為九五年在舞廳為朋友出頭,拿把菜刀砍十來個人,三刀砍斷了一個叫胡力的人一隻手。這個胡力在當時來說,是九鎮非常有實力的一個老混混。

更牛逼的是,砍完人後,朋友勸他出去躲災(家鄉黑道的行話,避風頭的意思),他不但不去,還安安穩穩抽著煙,拎着菜刀散步散到橋上,把刀向河裏一扔,回家睡覺。這份無畏和鎮定讓他從此叱吒風雲,獨霸一方多年。

就因為這些,外婆和姑姑不怎麼喜歡我整天和三哥在一起,私底下給我說了好多次。但是一來三哥這個人雖然是混混,卻對街坊鄰居都非常的好。二來我整天也就在家門口,比起出去玩總是讓她們二位更加放心。

即使這樣,每次見到三哥,外婆姑姑總還是不忘交代一句:

「三伢兒,你幫我看好我們胡欽,莫要讓別個欺負他,也千萬莫要帶他出去打架啊。」

「那好啊,誰敢欺負他,老子打他不死!他就是我弟弟。nainai,你放心,胡欽就是我自己弟弟一樣,我不會帶他亂來的。他就是天天跟我玩下,你放心咯!」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三伢兒,你自己也要懂事了,找個媳婦,早點結婚沙。」

「好啦好啦,外婆,你回去咯,我和三哥看碟呢。我就在三哥家,你回去吧,等下吃飯叫我就是。」

rì子就是這樣一天天平淡的過着,終於有一天,我見識到了三哥的另一面。我記的那天是因為外婆和姑姑要出去吃喜酒,過來找我,叫我一起去。

而當時我和三哥一起在看Beyond的演唱會,正是津津有味,不想去。三哥對外婆說:「nainai,你們去吧,胡欽就跟我一起吃晚飯,沒事的,你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

說了半天,外婆總算放下心來和姑姑一起走了,三哥也要我回去收拾收拾,等下一起出去吃飯。

回來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晚上出門。我當時確實很高興,不止是因為可以上街去玩,也有另一個原因。

我提到過三哥很帥,非常受女孩的歡迎。每次在他家,總是有美女上門來找他出去玩,我知道晚上跟他出去也一定有很多美女陪着。雖然我當時小,也已是情竇漸開的年紀了,美女當然喜歡啊。

我還記得當時我收拾半天之後的行頭,一條非常流行的白sè牛仔褲,一件真維斯的T恤,一個Bp機,一雙狼牌的旅遊鞋(現在這個品牌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當時可是很**的)。真維斯和Bp機絕對也是當年身份的象徵,chao人的代表。

收拾完畢,三哥帶着我上街了。九鎮上最繁華的中心地帶,就叫做十字路口,路口四方一到晚上,都是大排檔,街邊kTV(當年的kTV就是一台大電視,一個dVd,一台冰櫃,功放,音響,和幾張桌子一到晚上就放在街邊。),冷飲攤等。家家都是人頭攢動,生意火爆。

而位於十字路口東面的就是九鎮年輕人最喜歡去的地方——商貿城,這裏以前是做服裝副食品批生意的,後來生意慘淡,改成了無數的遊戲室、桌球室、飯館、廊、錄像廳、甚至還有一家電腦室(看仔細了,是電腦室,不是現在的網吧,當時沒有這麼先進,大部分人還不知道互聯網是什麼。不過就是幾台電腦,玩單機或者聯機遊戲。風靡了無數年輕人,比如我們幾兄弟,就經常玩《紅jǐng》,《帝國時代》之類)。

一路上,無數的人和三哥打着招呼,招呼三哥喝酒的,吃飯的,按摩,唱歌的,忙都忙不過來,從中年人到小屁孩個個都帶着尊敬的神sè,而且一概稱為三哥。

三哥則是一臉笑意,東回禮西搭話。當時我走在三哥的身後,不斷的有人上來敬煙,就連我,一路走下來,高檔低檔的煙加起來都有一包了。

當時的場景看的我目瞪口呆,我也突然領悟到了一點。

B哥,這就是B哥。

後來整個夏天,我就一直跟着三哥一起玩。直到開學。

九月一號,高中正式報到的第一天。

下午,我來到了學校,在報到處,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後叫我:

「胡欽,我靠,你不是去了市裏嗎?怎麼又跑到我們鄉下來讀書了。」

我一回頭,三個人站在我身後笑盈盈的望着我。

說話的那個牛高馬大,身材魁梧,長的很陽光。左邊的一個留着當時流行的中分,酷酷的望着我笑。右邊的黑黑瘦瘦,一臉jīng靈討喜的樣子。

「哈哈哈哈,武昇,險兒,小二爺,你們也在啊?」在學校能見到這三個兒時的好友,讓我欣喜萬分。

一番寒暄,我得知另外兩個兒時好友地兒和袁偉也在這個學校。大家約好等下報到分班后一起netbsp;我在前文說過我有過一些兒時的朋友,由於太久沒有聯繫,關係淡薄了一些,險兒他們我在暑假也遇過了幾次,都是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再加上外婆說他們現在都不怎麼聽話,喜歡在外面打架鬧事,所以不怎麼高興我去找他們。但是既然意外的在學校遇到了,還是有些莫名激動,這份激動也讓我們顯得親熱一些了。

小時候我們這一條街經常一起玩的有六個,我,險兒,小二爺,武昇,袁偉,地兒。三哥也是一條街的,但是他和我們不同輩

作為本文的主要人物,我想我有必要,一一簡單介紹一下。

小二爺:大我一歲。從小骨瘦如柴,但是人極聰明,初中還得過本市奧數的一等獎。也是我們裏面唯一從不主動惹事的人。

袁偉:大我兩歲。幽默,有禮,行事沒有主見,心底善良,極重感情。

武昇:大我兩歲。可以說是我們的金牌打手,從小牛高馬大,健壯無比,這是有根源的。他家一門英烈,老爺子比他還高,年輕時和人打賭搬碾穀子的石磙,贏過二十公斤糧票,各位想想什麼概念。他爺爺就是神話中的人了,我們那裏人都知道,一拳打死過一個rì本鬼子,然後跑路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險兒:和我同年。如果說武昇是像武將一樣武力強,那麼他就是李白筆下的刺客,十步殺一人。他有多狠,各位慢慢會知道。還有,他也是有根源的,因為他出生是生,生下來時,醫生準備一針把他幹掉,他nainai拿把菜刀在醫院殺出一條血路,活生生把他搶了出來,送到鄉下養到兩歲才回來,所以才叫險兒。至於他爺爺,解放前是我們這個縣的國民黨團長,參加了一次非常有名的抗rì血戰。薛岳專門給他爺爺電話,要他爺爺去台灣,但是他爺爺捨不得剛出生的兒子,沒有去,投誠了。解放后,卻成為我們這裏第一個被zhèngfǔ槍斃的人。

各位想,nainai敢拿刀砍人,爺爺那麼慘烈的戰役未退半步,孫子會差到哪裏去?

地兒:和我同年並且帶點親戚關係,一個有着強烈浪漫主義情結的年輕人,愛好文學和音樂,極重義氣。

如果在戰爭時代,他一定是做地下黨和敵後工作的最佳人選,因為要在死和出賣之間選擇的話,他一定會死。

報完了名,我等在了cao場,過沒多久,就看見武昇他們幾個走了過來。

「胡欽,你還記得我吧,我是袁偉。」一個身材健壯彪悍,頭極端捲曲的傢伙對我說道。

「當然記得,小捲毛,你還是這麼卷的頭啊。這個是地兒吧?」我指著旁邊一個胖乎乎,臉上長了痘痘的傢伙說。

「哈哈你還記得我們啊……」

大夥又是一陣閑扯淡過後,決定都不回家,一起在netbsp;武昇和袁偉讀高二,他們熟悉一些,於是跑到宿舍找熟人借了個球,我們六個剛好三對三打起球來。

年輕人的感覺,總是像火一般的炙熱,一旦投緣,只需要一場球,一頓酒。這些在成年人眼中無所謂的事情,卻往往就能建立起一段堅固的感情。我到今天還在想,如果換成是現在的我們,也許就沒有那麼容易成為一生的兄弟了。

天sè漸暗,大家卻似乎都意猶未盡,於是決定各自回家洗澡,再出來一起吃宵夜,喝酒,算是歡迎我回來。我一口答應,心底誓要好好學習的想法,現在卻好像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大家約好晚上十點在商貿城的遊戲室見面后,紛紛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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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拚――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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