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眾生皆苦

第三十章 眾生皆苦

其時夜sè愈沉,一眼望去,愁雲慘淡如凝,風雪漫天逞凶,鳴世建議先找個地方歇息一晚,再作打算,餘人自無異議。

在山中尋覓良久,終於找到一處山坳,地勢低平,三面是倒懸的山崖,如巨獸環伺,暴虐的風雪勢頭受阻,眾人始得一時安寧。

鳴世在山坳平地布下一個簡單的辟塵陣法,於亘古的雪山角落裏撐出一道透明的半球形光罩,大家相繼和衣而睡。由於此陣法沒什麼防禦力,為免遭遇未知妖獸的襲擊,曾緣自告奮勇擔起了守夜之職。

雖然數年來曾緣睡的很少,但第一次當值守夜,還是讓他倍感興奮,看着先後睡熟的隊友,心中升起一陣溫暖和責任,信步邁出陣法,無孔不入的風雪立時順着脖頸鑽入虎皮衣里,他哆嗦一下,緊了緊領口,隨即閉目凝神,用心感受風雪之妙,試圖找到溯瀑而上的那種感覺。

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止修鍊,這是很久以前曾緣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他靜靜站在那裏,任憑風雪吹襲巋然不動,他的身上幾乎沒沾上雪花,因為每時每刻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與肌肉都在劇烈運動着,幅度很小,幾乎看不到,卻很有規律,有序而隨心,對不斷貼上的風雪做出反應,或趨或避,或導或卸。

這個過程細緻到極處,複雜到極處,也費神到極處,不過曾緣已經習慣了,他甚至能留出一部分心神來觀察周圍的動靜,山坳周圍幽深而神秘,除了風雪稍微擾民之外,倒也祥和。

突然,身後傳來很輕微的響動,曾緣心中一凜,遽然從修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回頭看時,卻見鳴世淡笑着沖他打個招呼,然而走了過來。

「是鳴大哥啊,這裏一切正常,你放心去休息吧。」曾緣道。

「我休息好了,現在來替你,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一會,明天說不定會有一場惡鬥。」

「我睡得少,還能堅持些時間,而且這邊風雪不大不小,我想趁機修鍊一會。」曾緣對眼前這位隊長頗為敬重,沒打算什麼都隱瞞。

「剛才你在修鍊?沒被我打擾吧?」

「不會的,其實我那也不算修鍊,就是覺得這風雪很奇妙,感受了一下而已。」曾緣解釋道。

鳴世聞言笑道:「那就好,其實我對易兄弟你很是佩服,當rì要不是你憑藉一己之力引開妖牛,為兄的罪過可就大了,這份恩義我是一直記在心裏的。」

「鳴大哥言重了,說起來,當rì之事我也有錯,那頭......」

「那頭蘊丹後期的妖牛是你擊傷的,對不對?」鳴世不待曾緣說完,便搶先問了一句,見曾緣點頭,不由哈哈笑道:「我早就猜到是兄弟你了!慚愧啊,當時我們還想着占你的便宜呢!沒想到後來還讓你來救咱們,真是......」鳴世把當初的情形笑着和盤說出。

「真是不打不相識!」曾緣也笑了,介面道。

「對,不打不相識!」鳴世靠過來,用力摟摟曾緣的肩膀,兩人的關係無形中又近了一層,他心中舒暢,說道:「易兄弟,你小小年紀便在山中廝殺,確實辛苦,不過這對以後得成長也有益處,不像為兄的年近三十才踏入修真界,許多事情都覺得晚了。」說完這話,他眼望風雪,頗有寂寥之意。

曾緣略有所覺,看了看鳴世,問道:「鳴大哥,我一直很奇怪,你和訾大哥他們是如何相識的,看你們相處的這麼融洽,很叫人羨慕。」

鳴世轉頭笑對曾緣道:「不用羨慕,你來的時間尚短,慢慢就會現這些人都很好相處,修真界這麼大,能聚到一塊就是緣分。至於大家怎麼走到一起的,說來話長。」

「訾雷和秦素原本是一個遙遠小國的散修,無根無底,深知散修的難處,那年一聽說八荒大會舉辦,便結伴前來,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信心滿滿指望拜入宗門,從此一帆風順,卻因為無力支付高昂的入場費,連擇英集的門都沒進去。待得大會結束,他們沒錢離開,只得留在城裏四處找活干,在一家煉器房做事時,遇到當時也在那裏找活的我,三人一合計,覺得還是出外狩獵賺的靈石多,於是成立了這個狩獵小隊。」

「後來遇到宏羅和烈頭陀,他們的情況也差不多,被迫留在八荒界不得而出,遂加入了狩獵隊,在一次獵獸時,他們小隊的人幾乎盡喪,便跟我們合在了一起。」

「雪刀是跟他父親一起來的,本來都有一個小門派要他了,父親帶着他去酒樓吃離別宴,回來的時候遭人暗算......哎,雪刀兄弟很堅強,硬是挺了過來,卻變得不愛說話了。」

曾緣靜靜地聽着,甫覺眾人的經歷何其相似,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悸動,在這一刻,他才真正覺得這些人不在再陌生。

鳴世沒再說下去,目光穿過風雪,投向山坳外面,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整個人陷入一種混亂的情緒中,護身法罩也變得忽明忽暗,閃爍不定。

曾緣近在咫尺,感受到這股躁動的氣息,急問道:「鳴大哥?」

鳴世驚醒過來,臉上又掛上淡笑,歉意道:「想起一些往事,失態了,失態了!」

「鳴大哥,你說你曾在凡人的世界呆過,那裏好過嗎?」曾緣問。

「凡人界?不好過!其實哪裏都一樣,佛修常說一句話,眾生皆苦。但苦不苦,本來是個相對的概念,你認為苦的,別人眼裏或許是甜,比方這雪山,我們覺得冷不可耐,那些雪妖卻無比享受,所以極樂也是極苦。」

「做凡人時,我飽讀詩書,考取功名,繼而進入仕途,還有了相愛之人,所謂net風得意不過如此。可惜仕途兇險,勾心傾軋者比比皆是,一朝不甚,前功盡棄,頃刻間家破人亡,我帶着妻子遠遁逃難,卻被仇家千里追至,妻為救我挺身遭戮,我也被打成重傷,失足墜崖,凡人的一切皆成幻夢。」

「等我清醒過來時,在一處古洞中找到一處仙府,從此踏上仙緣,是不是因禍得福不知道,因為有時候真的很想做回凡人。」鳴世緩緩訴說着,語氣顯得很平淡。

對比自己的經歷,曾緣內心久久難平,好容易理好思緒,繼續問道:「鳴大哥,你學習修仙之後沒回去找仇家報仇嗎?我聽說凡人根本擋不住修者的攻擊。」

「有,也沒有。我花了一年時間略窺門徑,便起身回去報仇,卻見到我的仇家,一個老政客正被另一股勢力整得求死不能,忽有所感,便沒有動手。那一刻,或許是我站在修者的高度看凡人,只覺大家都是可憐人,實在沒必要互相傾軋折磨。」

曾緣若有所思,忽然道:「是眾生皆苦嗎?」

鳴世低頭看看曾緣,訝然道:「易兄弟,你悟xìng很好,我與訾雷他們說這些的時候,他們都笑我。對的,我當時對眾生皆苦有了新的認識,不論是凡人還是修者,都有追求,有夢想,但不能太執著,過分執著,追求就變成了負擔,變成壓力,人也會變得無所不用其極,很多時候要懂得放下與捨得。」

「其實比起凡人來說,修者的世界要簡單的多,力量能解決大多數問題,大多數規則也是基於此而建立的,人們追求的東西很簡單。而在凡人界,規則的建立很複雜,背景、人際、教育、yù望等等包括力量結合在一起,組成一張大網,大多數凡人都被這張網捆着,想用力也無從用起。」

曾緣懵懂不明,他打小成長於繁盛的修仙家族,許多修真界的瑣事都不清楚,更別說凡人的事了。他並未開口相詢,而是將這些話記住,或許以後他會懂。

「後來我聽說八荒大會的事,便匆匆趕來,將從古洞中覓得的大部分靈石拿出去,終於參試了一個宗門,卻因為年紀大被剔退了,當時我才靈動初期。再後來就是做工,狩獵什麼的,你也知道了。」

「鳴大哥,你修鍊是為了什麼?」曾緣問。

「為了活着!」鳴世回答的很乾脆。

「這麼簡單?」

「怎麼你不相信?最簡單,最基本,也最真實,這是大多數凡人與修者的共同追求,我不能免俗啊!」鳴世笑道。

曾緣「哦」了一聲,沒再說話,鳴世的年紀與經歷不是他能相比的,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鳴世卻開口了:「易兄弟,為兄對你也蠻好奇的,你明明有靈根,卻不像修仙者主修氣海,也不似修儒者專修膻中絳宮,說你是武修吧,卻又與其他武修截然不同,可以說,你什麼都沒修,卻偏偏度奇快,徒手爆的攻擊就相當驚人,不像我們只會藉助外物。對了,為兄的說這些,你別在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需要說出來的。」

曾緣有些感激,稍做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偶然撿到本功法,自己胡亂修鍊的,我也不知道會成這個樣子。」

這時一直躲在曾緣懷裏酣睡的可兒探出頭來,看了看,沒找到什麼新鮮之物,又縮了回去,繼續她的美夢。

曾緣、鳴世見到她的可愛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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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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