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205章

第205章 第205章

話說伍天覃再度迎頭探去,這番定睛一瞧,這才從那張美得驚心卻滿臉陌生的臉上,隱隱窺探出一二分熟悉的感覺來。

他當場愣在了原地。

在他的印象中,那小兒生了一張圓滾滾的小圓臉,圓圓的腦袋上是圓圓的眼,他五官精緻,唇紅齒白,生得實在討喜,雖有些男生女相,時時看着有些娘氣,卻也……卻也萬萬不是眼前這樣的——

大抵是還年幼的緣故,那小兒身上通身稚氣,甚至渾身上下還透著一股子淡淡的奶味,然而眼前這張臉——

只見面敷脂粉,臉似桃花映月,又見描著細長彎彎的柳葉眉,眉下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水色瀲灧,杏眸流光生輝,又見朱唇綴著大紅色的口脂,瓊鼻紅唇,唇若點櫻,只覺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峨眉淡掃間,竟覺容貌絕麗,令人不可逼視。

又見一頭青絲鳳冠戴,金釵步搖斜鬢間,金釵步搖一下一下輕輕搖曳著,只襯托得整張臉,整個人搖曳生姿,流光溢彩,尤其,又見她鳳冠霞披,只見她「斜嚲紅綃飄彩艷,高簪珠翠顯光輝」,只見於聘婷秀雅,仙姿玉貌中徒生出一抹妖曳之感,魅惑之姿來。

這樣一張臉,若是放在從前,放在平日裏,讓他見了多會忍不住讚歎一番,然而,此時此刻,卻說她是……她是那小兒扮的,如何能叫他輕易信服。

可偏偏,可偏偏,看着看着,縱使脂粉過厚,胭脂過濃,可伍天覃依然能從那飽滿的唇線,挺巧的唇尖,圓溜溜的杏眼上窺探出幾分熟悉的感覺來。

這人……這人竟當真是那狗東西扮的?

有那麼一瞬間,伍天覃猶遭雷擊,當場被雷擊在原地,整個人如同遭遇當頭一棒似的,滿心滿眼的滿是難以置信。

雖說,他曾親眼見過那小兒扮作女子伶人的模樣,也曾確確實實的驚艷過他一遭,可那時的裝扮雖與往日裏截然不同,卻多多少少還保留着原汁原貌,令人一眼能夠辨認出來,那人便是他元寶兒。

可眼下,眼前這人,就跟徹徹底底換了一個人似的,給他來了個翻天覆地的大變樣,是由男子十足十變成女子那樣的改變,加上脂粉胭脂修飾,幾乎再也不見了原先那番活靈活現的看門小童模樣,取而代之,搖身一變竟成了驚為天人的……絕佳美人!

男人竟也可以如此……絕美的么?

絲毫不見任何違和感,反而……反而那樣的閉月羞花,冠絕京華?

伍天覃一時呆立在了原地,望了反應。

這時,原本斂下眼眸的人緩緩抬起了眼,遠遠朝着他看了過來,「她」的目光就那樣毫無徵兆的直接撞入了他的眼裏,兩人直直對視了一眼,四目相對間,對方目光瞪直,裏頭清澈如水,似一臉單純純凈,而伍天覃目光一怔后,只覺得對方的目光像是帶了電似的,只看得他心頭一震,隨即竟飛速將頭一偏,竟先一步飛快躲開了那道直白目光。

而後,他的脖子噌地一下,陡然間直接脹紅了一片。

他也不知自己如何會是這般反應。

他伍天覃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橫行霸道,無法無天慣了的,便是連天都敢捅上一捅的人,卻不知緣何,竟在此時此刻,有些不敢迎上一道目光。

只覺得心臟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似的,喉嚨窒息,發不出丁點聲音,又覺得腦海一團漿糊,一片空白,一片混沌,再然後,心臟竟不受控制般的砰砰砰的狂跳了起來。

莫名的心煩意亂。

又莫名的心跳如雷。

最終,只噌地一下,身子微微一晃,竟有些驚慌失措,不知所措的轉身大步朝着外間逃了去。

逃竄出去的身影前所有為的狼狽。

然而一路衝到了門口,手剛推到門上,又微微一頓,最終抿著唇,扭頭朝着身後看了一眼,整個人這才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身在何處,究竟在做些什麼。

他一時立在原地,搖了搖頭,賣力的逼退了腦海中的迷亂,極力的讓自己冷靜清醒下來。

雙拳緊握,最終深深呼了一口氣后,伍天覃復又一步一步折了回來,卻也沒有繼續往裏踏,而是回到了方才的八仙桌前,心亂如麻的坐下了。

隔着一道屏風,遠遠坐着,屋子裏很是沉默安靜。

一個靜悄悄的坐在裏頭,一個一動不動的坐在外頭。

兩道明明熟悉的身影,卻在此時此刻端得一派陌生似的,都沒有說話。

屋子裏氣氛漸漸有些彆扭,尷尬,直至陷入了一絲詭異的死寂中來。

伍天覃到底內心強大,不過片刻功夫,已從方才的慌亂,震驚中漸漸平靜下來了。

然而依然還有些……彆扭和不大自在。

心臟裏頭依然像是塞了個炮仗似的,不斷噼里啪啦的震動着。

娶個男子本就夠驚世駭俗了,還是一個……一個如此面貌的男子。

怪道太太說扮作女子能夠瞞天過海。

伍天覃歷來知那小兒生得漂亮討喜,卻萬萬不曾料到,竟這般……招眼。

其實細數下來,二人自去年中秋一事鬧大分開,到如今八月正好整整一年了,雖在伍家禍事當夜有短暫的見過一面,在五個月前的菜市口也曾匆匆會面過一回,可真要細數,也算是分開整整一年了。

大抵是一年的時間身子漸漸長開了些,只覺得長變了些,相貌越發精緻好看了,也越發……越發的長歪了,朝着女相方向歪了去了,這般相貌姿態,任哪個瞧了,會識得他的男兒身?

可是,可是想起從前那張牙舞爪,睚眥必報的性子,又看着眼前這乖覺規矩的模樣,兩種極度相反的極端模樣一併映入他的眼帘,卻帶來了一種極端異樣的,猛烈的刺激感,興奮感。

這……這狗東西知道此時此刻意味着什麼么?

他願意……嫁給他?

並且終身扮作女子,瞞天過海?

他緣何會願意?

他不是歷來最是討厭他,憎恨他的么?

是太太說服他的?威逼利誘他的?還是……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正當伍天覃一派心亂如麻之際,目光一抬,正好對上了屏風后那雙烏溜溜亂轉的大眼睛。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對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着,似乎終於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似的,卻又一直憋著始終乖乖坐在那裏。

兩人對視了一眼。

伍天覃眼微微一熱,飛快避開了。

半晌,便又忍不住再度探了去,這時,復又見一些瓜果皮打她身上陸陸續續軲轆軲轆滾落了下來,遠遠只見她被咯得身子歪歪扭扭了起來,伍天覃終於嘴角微微一抽。

而後,靜悄悄的屋子裏忽又響起了咕嚕一聲,終於,定坐在那床榻上那道乖巧順從的身影忍不住咬了咬牙,忽而雙手揉了揉肚子,而後抿著嘴不斷張望着眼朝着屋子外間方向抬眼看了來,好不容易對上伍天覃的目光時,只見她立馬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間的伍天覃舉了舉手,隨即只依然乖乖坐在原地端得似個乖寶寶似的,只試探著,小聲的先一步主動開了口,輕聲軟糯詢問道:「那個,我……我現下能開口說話了么?」

對方低低問著。

聲音有氣無力,又透著股子淡淡委屈。

話一口,伍天覃心裏的二三分不確信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人的相貌可以長變,容貌可以修飾,然而聲音卻是如何都變不了的。

這道聲音輕輕脆脆,似特意壓低了幾分,輕輕的,又透著幾分細膩婉轉,不是元寶兒那狗東西的聲音又是哪個的?

伍天覃當即一怔,這才回過神來,目光遠遠越過屏風,終於直直朝着對方方向看了去,一時,喉嚨上下滾動着,他咽了口口水,半晌,終於沙啞開口道:「說罷……」

同時,心裏忍不住有些納悶道:為何不能說話?

這話一起,瞬間便見床榻上那道原本挺立的直直的小身板頃刻間如同泄了氣的小青蛙,小身板一瞬間塌了下去,隨即只雙手死命捂著肚子,咬着唇,委委屈屈,有氣無力的朝着他的方向小聲說道:「我……我餓……」

她嗷嗷喊著,話一落,小身板差點兒往後一癱。

而伍天覃聽到這話后瞬間一愣,又見那挺立得直直的小身板開始搖搖晃晃了,又看了看灑落一地的瓜果皮,這才回過了神來,當即抿著唇立馬大步起了身,朝着門口踏了去,他推開屋門,朝着外頭守夜的丫鬟吩咐了一遭。

不多時,早已有所準備的婆子立馬將熱在鍋中的吃食送了來。

八仙桌上瞬間里裏外外擺滿了一大桌子。

下人退下后,伍天覃回到座位上朝着屏風裏頭看了一眼,然而還不待他出聲吩咐,便見呆坐在床榻上的那道身影瞬間從床榻上一躍而起,不想,卻因身上的喜服太過繁瑣,被拖得往後一倒,差點兒被硬生生拖得直接一屁股坐了回去。

這一幕看得伍天覃心驚肉跳,正下意識地探了探手,猶豫着要不要去攙扶,這時,只見那道身影又很快將腰一彎,隨即將整個裙擺一把薅了起來,抱在懷裏,這才摟着整個喜服一晃一晃,歪歪扭扭朝着外間挪了來。

看到桌上一大桌子好吃的,「她」頓時雙眼放光,恨不得立馬大快朵頤來着,然而雙手的架勢都擺好了,卻不知想起了什麼,立馬硬生生的止住了,隨即擰著眉頭,一臉猶猶豫豫的抬眼看了對面伍天覃一眼,小聲道:「我……我可以吃了么?」

這副乖順又涵養的模樣,看得伍天覃有些懵,良久良久,只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首肯后,終於,只見那張略微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小臉上立馬露出一抹竊喜,立馬放下了懷中的裙擺坐在了伍天覃對面,便迫不及待地開動了。

胖乎乎的餃子,圓滾滾的湯圓一個個被源源不斷地塞進了那張殷紅小嘴裏,就跟變戲法似的,小嘴一張,一合,嗖地一下就一瞬間哧溜消失不見了。

她埋頭小口小口的吃着,卻又似乎吃得飛快。

吃得專註又猴急。

殷紅的小嘴。

潔白的貝齒。

圓滾的湯圓。

胖乎的餃子。

這樣的畫面不斷交織在他的腦海。

伍天覃的目光一寸一寸落在了……她的小臉上。

目不轉睛的看着。

視線一時不受控制似的,黏在了那頭。

看着看着,不知為何,只覺得喉嚨極為乾渴似的,粗糲的喉結止不住隨着一上一下上下緩緩滾動着。

對面的人,很乖,也很溫順,吃起東西雖急,卻沒有絲毫狼吞虎咽的樣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乖巧得不像樣子。

可是,哪怕偽裝得再好,乖巧溫順下那副嬌憨可掬,靈氣十足,不受約束的性子依然如何都藏不住。

隔得如此之近,越看,這才越發從對面這人身上瞧出了一星半點兒昔日的影子來。

譬如,這吃東西的架勢。

這吃得尤為香甜的感覺。

不過,看到過那小兒許多面,卻大多都是那人撒潑打滾,張牙舞爪,罵罵咧咧,甚至嚎啕大哭的模樣,慘兮兮又賤兮兮的,多是不堪,可憐,又好玩的模樣。

卻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乖巧,順從,又美好溫順的模樣。

他的目光,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如何都捨不得挪動不開。

這一刻,劇烈跳動的心臟一瞬間停止了下來。

整個人彷彿投身在了半空中似的,一直飄着,盪著,總覺得極不真實似的。

他下意識地隨着她吞咽的動作而不自覺吞咽著。

直到看着看着,忽而聽到滋的一絲輕聲在耳邊響起。

伍天覃神色一愣,飄蕩到半空中的一抹魂魄驟然歸了位似的,整個人一怔,這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對面之人,此時正一邊低着頭,一邊抬手死死托著頭頂的鳳冠。

原來她低頭用食之時,頭頂上沉甸甸的鳳冠不慎歪倒了下來,卻因鳳冠太沉,且嵌在了頭髮里嵌得太緊,直接將頭頂的頭髮一把卷了下來,疼得她滋滋發聲呼疼,只手忙腳亂的騰出一隻手飛快去解,然而她手法生疏,不得章法,越扯,頭髮卷得越緊,便越發疼得厲害。

偏偏嘴裏的湯圓還一度含在嘴裏,歪著腦袋吞又吞不下來,吐又吐不出來,一時鱉得整張小臉脹紅了一片。

好不容易維持的淑女乖巧做派徹底在此時此刻破了功。

眼看着她疼得不耐煩了,正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鳳冠從頭頂上生生對扯下來,這一幕瞧得對面伍天覃觸目驚心,只立馬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立馬飛快衝着對面的人輕聲道:「爺……我來……」

話一落,伍天覃隔着大半張桌子,彎腰伏身湊了過去。

他剛一探手過去,正好與頭頂上那隻纖細的手觸碰到了一起,不想,這麼個不經意的動作卻驚得二人警鐘大作似的,齊齊嗖地一下,雙雙將手一彈,飛速往後一縮。

就跟手指上帶了電似的。

空氣里立馬多了一絲尷尬氣息。

不過好在此時情況危急,伍天覃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很快回過神來,復又再次將手探了過去,嘴上低低道:「莫要亂動——」

他聲音很輕。

說話間,他雙手探過去,一下一下解起她頭頂上的糾纏的髮絲來。

動作比聲音還要更輕。

她的手法生疏,其實他也不遑多讓。

女子的盤發本就錯綜複雜,加上上頭的鳳冠繁瑣沉重,又佩戴有許多金叉步搖,金釵手飾跟髮絲糾纏在了一起,越解越緊,簡直剪不斷理還亂。

眼看着時間越解越長,還沒有將鳳冠解下來,一貫肆意妄為的伍天覃漸漸慌了手腳,鼻尖,手心漸漸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來,這時一個不留意,稍稍大了力氣,瞬間扯得頭皮一揚,疼得底下埋着腦袋的人兒雙肩一顫,疼得喉嚨里瞬間溢出一聲:「嘶——」

這若是換作以往,換作原先那狗東西身上,一準疼得齜牙咧嘴的跳腳了起來了。

然而此時此刻,身下的人兒一直忍痛忍受着,不曾呼疼出聲,然而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摳弄得桌底吱吱作響。

伍天覃看着看着,心裏陡然生出一抹柔軟意動了來。

「忍着些——」

他低頭看了摳弄著桌角嘎吱作響的那隻小手一眼,半晌,呼了一口氣,忽而低聲哄說着,而後微微抿著唇,凝起心神,終於將那一縷一縷亂髮理出了條理了。

絲絲長發一縷縷掠過他的指間,透著股子淡淡的清香。

將頭上的金叉一根一根取了下來。

又將頭上的鳳冠替她摘解了下來。

三千青絲瞬間傾瀉下來,垂落在了身後,像是瀑布似的,在身後垂散開。

其中一縷青絲勾在了他的指間。

伍天覃伸手捏在指間,一下一下輕揉着,竟一時不舍放下,不多時,竟冷不丁的將那縷髮絲送到鼻子前輕輕嗅了一下。

這時,許是久不見他離去,原本一直低着頭的人兒摸著自己的頭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不想,這一個抬眼間,伏身在她頭頂的人也下意識地低頭看了過去。

一道纖細嬌小的身影坐在椅子上,愣愣的仰起了頭。

隔着一個偌大的八仙桌。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直接傾身伏身彎腰湊了過去。

兩人一個仰頭,一個低頭間,兩張臉瞬間湊到了一起,四目相對間,噌地一下,整個世界彷彿在這一塊徹底靜止了似的。

她的嘴裏還含着一顆圓滾滾的湯圓,未曾咽下,圓滾的湯圓含在一邊,撐得半邊圓臉直接鼓囊了起來,看着呆萌又逗趣,天真又無邪。

他愣愣看着,雙目直瞪,漸漸的,嘴角輕輕抿了起來,喉嚨漸漸起伏,呼吸漸漸凌亂,雙眼顏色漸漸濃烈了起來。

她圓溜溜的眼睛在這抹專註又濃烈的眼神凝視下,漸漸慌張,漸漸躲閃,眼看着整個人慢慢往後縮著,往後移著,欲漸漸往後躲了去,不想,這時,只見她圓溜溜的雙眼驟然一下子瞪圓了,瞬間圓鼓成了一個銅鈴。

只見眼前那張臉沒有絲毫徵兆的朝着她的臉直接貼了過來。

薄薄的唇瞬間貼上的她嬌艷欲滴的唇。

他的唇冰涼單薄,她的唇溫暖飽滿,嬌艷欲滴。

這般碰撞間,瞬間將她的唇瓣給壓癟了。

這一突如起來的舉動瞬間驚得她一動都不敢動一下,整個人呆若木雞,直接呆坐在了原地。

原以為就這樣了,不想,貼在她唇上冰涼的薄唇久不見退去,不多時,只見一下一下越貼越緊,漸漸的他的呼吸似乎越來越急促,他冰涼的唇彷彿帶火,漸漸燃燒了起來,只忽而抵着她的唇開始一點一點吸允了起來。

他瞬間像是缺了水的魚兒酒逢甘霖似的,彷彿要從她身上榨取所有的水分和價值。

她漸漸呼吸紊亂,有些無處承受。

腦海中一片眩暈,只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這時,貼在她唇瓣上的薄唇忽而輕輕一松,她原本以為他要撤離,不想,就在這時,在她還不曾反應過來之際,唇再度貼了上來,他竟變本加厲,直接一把叼住了她的唇,他輕輕吸允,小心翼翼地舔舐了起來,舔得她嘴角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這時,下巴忽而被一雙手緊緊捏住,她似想往後躲藏,然而他的指間像是一根鐵鉗,生生將她地下巴死死鉗住,瞬間令她動彈不得。

再然後,更加強勢,更加的攻勢一波一波攻擊了過來。

只覺得自己的唇瓣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把直接撬開了,緊接着排山倒海,呼嘯崩騰的攻勢一波一波朝着她席捲而來。

像是要一口生吞了她的唇,她的舌兒,甚至要一口將她整個吞之如腹了似的。

只覺得口腔被攪得天翻地覆。

桌子上的碗碟被她胡亂掙扎間,揮得乒乒乓乓的直接掉落。

她下意識地「唔唔」掙扎著,然而卻發不出半分聲響,舌兒被緊緊得包裹着,捲走了,舔舐著,吸允著,直到舌尖漸漸傳來了陣陣細微的疼痛感來。

一瞬間她的臉脹得通紅通紅。

臉被憋成了紅色胖頭魚似的,整個臉被脹得快要爆炸,快要脹紅成紫色了,整個人快要窒息,快要被一把吸幹了。

這時,她身子漸漸發軟,竟沒有絲毫防備的連着椅子帶人直直往後翻到了去,瞬間,整個八仙桌連紅色的喜布帶整個桌面被她一併給扯了去。

霎時間,屋子裏響起了「鐺哐」一聲巨響。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太過意外。

沒有絲毫徵兆。

以至於隔着一張八仙桌另外一側的他也愣了一下,待緩過神來后,立馬下意識地想去揪住他,然而桌子阻擋,他的長臂用力一伸,不想,竟抓了個空。

等到反應過來時,對面連人帶椅子直接翻倒在了地上。

人愣愣的躺在地上,獃獃地望着天。

好在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

應當不至於摔得厲害。

他反應過來后,似愣了一下,立馬焦急大步繞了過去,欲將人扶起來,不想,人剛走近,還來不及湊過去去扶,這時,只見原本獃獃躺在地上的人見他一靠近,立馬嗖地一下一溜煙抱着喜服從地上麻利彈了起來,而後,一臉警惕的看着他,只面紅耳赤,支支吾吾,慌慌亂亂,躲躲閃閃的沖着他道:「你……你,我……我困了,我……我我我我要歇著了——」

話一落,還不待伍天覃緩過神來,抱着喜服便歪歪扭扭,逃也似的轉身朝着身後裏間逃了去。

只見喜床上人往裏頭一鑽,紅色的床幔一落,方才還在眼前的人兒便一溜煙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外間,碗碟落了一地,一室凌亂。

伍天覃雙臂撐在凌亂不堪的八仙桌上,呼吸還有些凌亂,思緒還略有些迷亂,臉上,耳朵,脖子上的潮紅還未曾退去。

整個人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情,潮里,久久緩不過神來。

他撐著桌子,微微吸了口氣,又長長吁了一口氣。

良久良久,緩緩抬起手,朝着嘴邊輕輕撫了撫,不多時,一小口一小口緩緩咀嚼了起來,嘴裏的湯圓甜而糯,一如她的……她的唇瓣,唇舌。

這種感覺,雖荒唐,卻似乎並不……差。

非但不差,似乎比盛京裏頭那些紈絝子弟們吸食五石散還要上頭。

那一瞬只覺得飄飄欲仙,令人忘乎所以。

或許,要瘋,便徹底瘋罷。

便是個黃粱美夢,做都做了,不做完豈不是可惜了。

伍天覃撐在桌子上的拳頭漸漸握緊了。

大約是想通了,又大約是嘗到甜頭了,所有的禁忌,荒唐感在此時此刻漸漸被他全部拋在了腦後。

等到下人們過來收拾好殘局時,夜已極深了。

旁人的新婚夜是何樣的,伍天覃不知。

他只知,他的新婚夜,還真是……與眾不同,狀況百出。

伍天覃有沐浴的習慣,他耐心用過水洗漱后,將屋子裏燈都熄滅了,只徒留下屋子裏那兩盞龍鳳燭。

那兩盞蠟燭與往日不同,是洞房花燭專門的龍鳳燭。

新房喜慶,喜燭一下一下輕輕搖曳,一縷一縷喜慶的紅光打在伍天覃身上,似乎透著別樣的光芒。

伍天覃深深看了一眼,而後,解下披在身上的袍子,掀開床幔一角,緩緩躺了進去。

床幔一落,與外間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床榻雖寬敞,可是躺了兩人,瞬間比原先更要逼仄了幾分,伍天覃睡在外側,透過若隱若現的暗光,依稀可見里側側躺着一道細瘦的身影,側身躺着,躺在里側,幾乎貼著牆角。

粗略一看,似可忽略不計。

竟壓根不佔半點地方。

一動不動着,似睡著了。

不過,凌亂的呼吸聲入耳。

他知,沒有。

床幔外喜燭搖曳,暗紅色的微光透過床幔溢了進來。

因為地方狹窄,他們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一聲一聲交織著。

伍天覃在外側躺了一陣,片刻后,只緩緩翻身,朝着里側側翻了下,方一翻身,忽而身下一咯,他抬手一摸,這才發現里側靠近床榻中央的位置散落了些乾果果仁,起先以為是零零散散鋪落的,可待細細一摸,這才悄然發現竟被堆了一座長長的堡壘,從床頭一路堆疊到了床尾,堆在了床榻正中央的位置,並十分有心的將整個床榻一分為二,分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

看到這副畫面,伍天覃頓時心中啞然失笑。

一時想起方才在桌前的畫面,想起方才那道呆愣,懵然,又落荒而逃的身影,伍天覃心頭一軟,忽而有些心猿意馬了起來。

「睡著了么?」

安安靜靜的床幔里,伍天覃忽而啞聲開口,低低問著。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透著股子暗啞,在濃濃的深夜裏,竟難得帶着一股子溫柔的味道。

他輕輕問著。

床榻一側,等待他的是一陣輕緩的呼吸聲。

無人回應。

伍天覃也不惱,只繼續輕壓一聲:「嗯?」

這道聲音一起,似帶着淡淡的笑意。

也帶着一股子熟悉的……危險氣息。

原本周遭那道輕緩地呼吸聲驟然有些凌亂起伏了起來。

良久,良久,終是悶聲小聲應了一聲:「睡了……」

似將臉埋在了被子裏,瓮聲瓮氣的,透著股子淡淡的泄氣和咬牙切齒的味道。

伍天覃一聽,瞬間將嘴角一勾。

半晌,忽見他輕笑一聲,而後驟然翻身而起,瞬間,一個烏雲壓城,他已翻身側身翻到了床榻里側。

他單臂枕在褥子上,朝着里側湊了過去,一隻手在暗夜中探入了身側之人的肩頭,而後,輕輕一翻,原本捲縮在床榻里側側躺的那道細瘦的身影瞬間輕而易舉的就被他一把翻轉了過來。

八月的夜晚,有些微涼,卻在此時此刻,逼仄的空間里,陡然聚起一團熱火。

透過若隱若現的微光。

他看到她雙眼緊閉,咬緊牙關,雙手握拳,單薄的身子輕輕的抖動着,似有些緊張,卻深深吸了一口氣,乖乖順從著並未曾抗拒,不過這樣的畫面,這樣的反應,落入他的眼裏,就像是帶着股子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決絕。

這副一不做二不休的,好似決絕赴死的架勢看得他啞然失笑,同時,也莫名讓他跟着絲絲緊張了起來。

同時,心裏止不住有些憐惜。

「別怕,爺定會輕些……」

伍天覃低低說着。

說完欺身過去一把將人壓,在了身下。

細細密密的吻一茬接着一茬落在了她的臉上,唇上,一如方才。

然而與方才的呆愣,懵然相比,這會兒身下之人彷彿有了十足的經驗,只見在他親上去的那一刻,她立馬熟門熟路的鼓起了臉頰,閉緊了雙唇,咬緊了牙關,生生憋了一口長氣在口賣力應對着。

不想,這一舉動是既讓他破門不得,又讓他毫無章法。

彷彿與他城門對峙了起來似的。

伍天覃一時啞然失笑,又哭笑不得。

床幔內氣溫漸漸升高。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一來一往對峙間,渾身漸漸冒汗,漸漸火熱。

這時,相護糾纏間,伍天覃目光忽而一暗,見她要癟壞了氣,立馬假意投降,待她稍稍鬆懈了一口氣之際,驟然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出奇制勝,來了一招猴子撈月,一把將重心轉移,選擇直接開門見山,直搗黃龍。

卻不想,這出奇制勝,出人意料的一招,瞬間驚得身下人一懵,就在伍天覃正要長,驅直入,深入虎穴之際,驟然只見呆愣在身下的人兒突然臉色大變,而與此同時,欺身而上的伍天覃也瞬間臉色一黑,神色驟變。

兩人同時齊齊一愣,瞪大了雙眼,眼裏同時浮現出一抹同樣的驚恐之色來。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間,不多時,只忽而聞得「啊啊啊啊」的一聲尖叫聲驟然在逼仄的床幔之內響了起來。

床幔嘩啦嘩啦顫動了起來。

再然後,嘩啦一聲,直接從中傾瀉而下,被直接撕開成了兩瓣。

一個大驚失色的瞬間彈跳了起來。

一個惱羞成怒的翻身而起。

再然後便又是嘩啦一聲,一個連踢帶踹,一個連滾帶爬的直接從床榻上滾落了下來。

一個氣得憋了一整日終於憋不住了似的,只陡然脹紅著臉,終於一臉忍無可忍惡狠狠地叉著小蠻腰氣呼呼跳起來指著滾落到床榻下的那道身影,只氣得白眼亂翻,咬牙切齒,罵罵咧咧道:「你……你你到底有完沒完了,你要親便親,要啃便啃,你作甚……作甚要摸我尿,尿的地方——」

他齜牙咧嘴,惡狠狠,惱羞成怒的將人瞪着。

而床榻底下,被討伐之人簡直比他還要震驚,還要驚懼,只一邊扭曲著五官,疼得死死捂著被他踹斷踹疼的地方,一邊抖着手,渾身顫抖,一邊不可置信的指著床上陡然之間恢複本性開始撒潑跳腳之人一字一句驚恐質問道:「你……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你……你那玩意兒呢?」

話一落,目光一掃,看着床榻之上此刻半露香肩,酥,胸隱現之人,赫然瞪大雙眼,支支吾吾,一臉見了鬼似的,差點兒驚得一個身子不穩,險些再度栽倒了,瞬間臉色一黑,指着她結結巴巴,一臉不可置通道:「你……你你你你你竟是個女人!」

床上床下,二人一個惱羞成怒,一個驚恐萬分。

新婚之夜,新房內驟然大亂了起來。

伍家便又再一次鬧翻了天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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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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