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哥和嫂子
第二天一早，太陽才露出一點紅，我都還沒有聽到隔壁老趙的吆喝聲，老李就先上了門，「啪嗒啪嗒」地敲著。
「張村長——張村長。」見我不應他，他接着提高了聲音，「老張！忙活兒啦！」
我剛想懟他兩句，被對院的王大媽搶了個先：「大清早的，都還沒睡醒呢，老李頭，你叫喚個什麼呢？一直叫個不消停。」王大媽扯著喉嚨，那尖銳的聲音確實令人不寒而慄，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你這不是醒了嘛，我給你叫醒了，不給工費就算了，還數落我。」老李應對自如，畢竟也不是頭一回了。
王大媽一聽這話，來了精神，好說歹說，王大媽是村裏出了名的刀子嘴，能慣着老李？立馬就懟的老李啞口無言。
這一陣喧鬧喚醒了隔壁老趙，他也出來就，看着老李狼狽樣，便幫着老李說了句：「我說你王大媽行啦，大清早的不消停。」
王大媽見有人幫老李說話，嘿喲，這可不得了，戰火一下子就燒到了老趙身上，這下有得老趙受得。
「誒呀，這大清早的，說錯話啦，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仙人了。」老趙現在追悔莫及。
老李一看我開了門，一溜煙跑進來，門外只剩下老趙一個人「扛」著。不過一會兒，興許是累了，外面也就沒有聲響，「看熱鬧的」都回去了，想必，這一定又能淪為他們的飯後談資吧。
「怎麼今兒個來這麼早？」還沒等老李反應過來，我就先問了他。
「喔，你看啊，今天雖然不是趕集的日子，但是賀老哥開的便利店不也得營業嘛，早點去，免得影響到他，是吧。」老李想了想，「昨天你給他通過信了吧。」
哎呀，老李不說這事的話，我還真的想不起來，昨天我見回來晚了便睡過去了，早把這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不是，我忘了。」我尷尬地回道。
「忘啦，哎喲，你看看你這記性，還沒有我好呢。」老李接着說，「現在說也不遲，就現在吧，先問清楚，打個招呼，總是好的。」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在書柜上翻找一會兒，一本薄薄的電話簿被我找到，已經很久沒有用了，因為村裏這些年來也沒有什麼大事，這東西用不上。我拂去上面的灰塵，一頁一頁翻找起來，不出意外的在其中一頁找到了賀老哥這幾個字。
「滴滴滴……」我照着電話號碼一個一個，準確無誤的輸入到我的電話上。
「咯噔」一聲，電話接通了，對面是座機。說起賀老哥，真是好久不見了，一時間，我竟然不是到如何啟齒。
「是張村長嗎？」電話那頭先說了話，聲音很厚重，即使是隔着電話。
「呃……是……」我顯得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回應着。
「張村長啊，哈哈哈——」他禮貌的笑了笑，「找我有什麼事？我能幫到的絕對幫你。」賀老哥知道我有事找他，畢竟，沒事的誰會打電話嘛。
該說不說，這賀老哥還是真的仗義，也不說多的話，直接就讓我開門見山，這倒是我喜歡的方式。
「那我可就說了。」我看了看一旁正着急比劃着的老李，他恨不得自己來接過電話說清楚。
「只管說。」賀老哥斬釘截鐵的說。
「事情是這樣，老李明天想要賣大米，這不路程比較遠嘛，不方便。」我還沒說完呢，賀老哥就搶了先。
「需要我來幫你搬運嗎？我這邊閑着呢，直接開車過來接你們，
你看行不行？」
「嘿喲，客氣了客氣了，你也忙，那需要你費這麼大勁。」我一聽他這話，急忙回道。畢竟，賀老哥這個人還真就是說到做到，不馬虎的。
「那？——」賀老哥接着問。
「你看今天你那邊忙不忙啊？」雖然說都是老熟人了，客套的話該說還是得說。
「今天又不是趕集的日子，店裏面零零散散就幾個人來往，人閑的很呢。」
「那我帶三袋大米放到你的店面行嘛？」我聽他都這麼說了，就直接說出目的來。
「好啊，完全沒有問題，就是十袋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他接着說，「這麼說，是老李找我辦的事嘛。」
老李在一旁耳朵都豎起來了，他接過電話，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我啊，賀老哥。」
「你啊你，有事直接給我說。我知道，這人啊，久了不見，是生疏了不少，但是人心總是有溫度的，我能幫上老朋友，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嘛。對吧。」賀老哥這一翻發言是徹底感動到了老李，話語很樸實，也很真實，簡單卻不簡單。
「是是是。」老李也一時間不知所措，只得點點頭說感謝的話。
「這不是天還早，正好你和張村長過來一起聚一下子，你看行嘛。」賀老哥念著好久都沒有會面，便提出來聚一聚，老李自然有些慢辦，因為家裏還有閨女要照看着，還答應人家中午要回去呢。雖然賀老哥說的是客氣話，但是根據他的性子，說得到還真就敢做。這回算是賀老哥誠心誠意地邀請我和老李倆，不知道老李會怎麼推脫。
「啊——一定一定。」老李哪敢現在就推脫嘛，他這個人講情面的，換做別人，還真就會和他一樣，我是能理解的。
「那我可就等你們來了，來人了，先掛啦啊。」說完，賀老哥就掛斷了電話。
老李一臉無奈地看着我，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求救信號。
「我知道你關心閨女，先去，到了之後再說也不遲，你說是不？」按一個正常人的想法，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走再看。
「行，先走吧，別讓他等著了。」老李想了想，接着說道，「上車吧，你來開還是我來開。」
「那你可要坐穩了，我開車。」笑着說。
「這可是你說的。」老李也沒有多說什麼，安安穩穩地上了車，就這樣上路了。
這裏到集市的路程算是平坦，不像碎石路那樣顛簸，但雖是如此，這路建在山腰上，曲曲折折一條蛇形大陸，坐車久了，人還真不好受。
途徑兩個水塘，一個是村裏的養魚養蝦戶開的水塘，另一個是這些年來大家一起修的荷花池，足足有五畝大，現在正是荷花季，路過這裏還有一陣淡淡荷花香呢。
過了這山坡，下面的，可全都是下坡路，十分的陡峭，我是一點油也沒敢給。同時，我也告訴身後的老李，讓他坐穩扶好，我隻影影約約聽見他答應了。我扶好車把手，任由它全速下滑，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路上空無一人，更別說車子，所以我才敢不踩剎車。這感覺，真的好舒服，我知道這樣開車有些違規，所以最好還是踩了剎車，望着遠遠的集市，我們離它又近了不少。
進過幾道減速帶，我們這才算是到了集市。賀老哥的便利店就在前方左轉處，我老遠的就看到了他正站在哪裏等著。
「來了啊！」賀老哥吆喝着。
「哎！」我應他一聲，把車子停穩了，才小心翼翼地下了車。老李申申腳，不慌不忙下來了。
「能來一趟不容易啊。」賀老哥說着就搬起了一袋大米。
「小心小心，還是我們來吧。」老李連忙扶住，「這可不輕巧。」
「誒，我好歹也是放過兵的人，這點東西還算輕的了。」賀老哥也是一個固執的人，活兒是搶著干。無奈，我們只好應了他，當然也沒閑着，一人一袋子，一個接着一個的扛進店內。
店鋪不大，在拐彎處，店門時敞開式的，裏面只有十平米的樣子，擺了許多貨架子，就顯得店裏很小，看樣子只有兩三出落腳的地方。
賀老哥突然停下，一把將袋子放在牆邊靠着。老李走在賀老哥身後，也許是他老了，也許是袋子太沉，一個不注意，老李重心不穩，翻了個底朝天。他倒了不要緊，因為這店鋪里道路狹窄，貨架挨得很近，「嘩啦啦——」一聲，撞倒了一旁的貨架。賀老哥趕緊去扶好，但是貨物都不聽話的掉了下來。我這邊也趕緊放下袋子，過去扶著。老李掙扎著起身，俯身趴在的上，挨個挨個的撿著掉在地上的貨物，嘴裏一邊還說着對不起。
「沒事沒事，都是小問題。」賀老哥一邊打理著，一邊安慰著老李。
「真是對不起啊。」老李滿臉難堪，一遍一遍撿起地上的貨物。
「都說了沒事。」賀老哥突然就看向了我，「老李這些年來這點貨都搬不了了，我看啊，你是怎麼帶的。」
賀老哥這是要轉移話題，不讓老李難堪，和我開玩笑。我笑笑說：「怪我怪我，哈哈哈，那這得有個說法。」我轉念一想，「我請客，怎麼樣？」
「咦，明明我做東，哪有讓你破費的道理。」賀老哥說着，接過老李手裏的東西，「老李，我來就行，你先去歇著吧。」
老李那好意思脫身呢，硬是要撿完，賀老哥也執拗，就這樣，推推拉拉，老李拗不過賀老哥，坐在一旁註意去了。
老李有過來，悄悄湊過來給我說：「剛剛我這中風的腿又整起了么蛾子，所以——」
「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們。」我打斷了他。
「是啊，這些都是小事一樁，我上貨的時候也經常這樣，都習慣了，哈哈。」賀老哥也附和著。
賀老哥是覺得這事不大，但樓上的「老闆娘」可就不這麼想了。只聽見「噠噠噠」幾聲拖鞋踩踏樓梯間的聲音作響，賀老哥面色竟然沉下去了幾分。
「怎麼回事啊！你這個熊腦袋，好好地，貨能掉一地啊。」尖銳的聲音立馬傳入耳中，這聲音，不亞於王大媽的大嗓門。
「哎喲，原來是嫂子啊。」我見賀老哥沒回應，便笑了笑說道。賀嫂看着這地上一片狼藉，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怎麼啦！熊腦子，今早才弄好的貨物，叫你這個熊腦子糟蹋的到處都是，家裏進賊啦！」
「不好意思啊，是我弄倒的，賀老哥是想幫我嘛。」我指了指地上的袋子，「這不是幫我們搬東西嘛，我一個不小心，沒拿住，就把這貨架子砸倒了，這個賀老哥可沒有關係，賀嫂子您也消消氣，好吧。」我本來以為我的這一翻解釋能讓賀老哥開脫，結果事情卻不向我希望看到的結果發展。
「你個敗家東西，還把這些東西拉到家裏放着。給我拿着滾出去！」賀嫂子破口大罵，這還沒完，揪著賀老哥耳朵就往上提，賀老哥只得求饒。
「店裏本來就小，你還拉這些東西進來。進來也就算了，還把東西擺了一地，你讓我怎麼說你！」看來賀嫂子一點也沒有解氣啊。
「哎哎哎，行啦行啦，嫂子，差不多了。」我急忙阻攔。老李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來想說些什麼，被我攔下了。
我雖然不是什麼名人，但是村裏的人都曉得我是村長，相對還是有些好說話。這個嫂子就不一樣，頭一次來他們家就是賀嫂子接待的我，可沒有給我好臉色啊。
「別以為你是村長就尾巴大，我家裏的事用得着你管？」賀嫂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拉着嗓子喊著，「我先把他拉上去教訓了再說。」
我和老李獃獃的站在，眼睜睜地看着賀老哥被賀嫂子提着耳朵，強行拉上了樓，看着他滿臉無奈的表情，我也是束手無策。
老李看了看我，我也眨巴眨巴看看老李，滿臉寫的都是茫然。看着賀老哥現在的處境，不禁感慨他這些年的心酸。
「還好我倆沒結過婚，沒有媳婦兒。」我苦笑着對老李說。
老李心領神會，立馬錶示同意地點點頭，我們一起望着樓上的天花板，聽着賀嫂的叫喊聲，無奈地搖搖頭，算是替賀老哥感慨吧。
樓上現在是不可開交，賀老哥被罰跪地，滿臉委屈和無奈。
「我……我……你……至少……外人……外人面前……留點面子……給我嘛……」賀老哥小心翼翼地低聲嘟囔著，生怕惹怒了媳婦兒。
「你瞧瞧你那熊樣，真的是豬腦袋長得。」嫂子可不留情面，指著賀老哥鼻子一個勁兒的數落。
「好啦好啦，我一定會處理好的……」賀老哥起身回應道。
「跪着！我讓你起來了沒。」賀嫂一聲呵斥，賀老哥動都不敢動一下子。
「都四五十的人了，老婆，給我點面子，行不行。」賀老哥求着說。
嫂子不慌不忙地將他扶起來，「瞧瞧你樣子！」她接着說，「給我好好收拾乾淨，快去！」
賀老哥那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連忙點點頭，一溜煙跑下樓去。
我們見賀老哥下來，我便先發了話：「東西我和老李都弄好了，真是麻煩你了。」
「害，反正這麼多年來我是習慣了，沒嚇着你們吧。」賀老哥看看我們倆說。
「哈哈哈——」我實在沒有憋住，笑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這有啥？這樣的事情，誰看了不會笑話，你嫂子說話是難聽了點，人還是挺好的，這你也是知道的。」賀老哥哪敢說老婆的壞話啊。
「是嘛，我上次來你家裏了解情況，也沒有……」我正想調侃賀老哥兩句，老李就打斷了我。
「誒，不提當年，嫂子怎麼想的，怎麼做事，我們可能不是很理解，畢竟我們單身一輩子，都不知道老婆是啥樣子。」老李拍一拍賀老哥的肩膀，「無論如何，我相信，嫂子都是對你好，是個顧家的人。再說，今天也得謝謝你，我這正忙着，還得回家照看閨女呢。」
賀老哥先是一驚，詢問道：「老李，你這什麼時候的事啊？」
我笑了笑，並慢慢給他解釋了緣由。「喝，有福氣嘛，老李。」賀老哥知道實情也替老李高興，「有個乖閨女好啊，不像我那小夥子。哈哈哈——」
「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老李說着就往車上走。
「誒，老李，我呢？」我喊住了他。
「人家回去照看閨女，你就留下來請我吃個飯，這可是你說的奧。」賀老哥拉住了我，「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賀老哥和我目送老李走了之後，我倆算是能鬆一口氣，今個事情也算是做完了，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如意，但是結果是好的，倒也是解決了。我想，老李心裏也一定舒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