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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可貝利亞既然提出來了,我不回答還不行,那麼如何回答就牽涉到一個技巧xing的問題了——究竟是按照辯證唯物的態度去回答他,還是給一個他希望聽到的說法。

腦子裏將貝利亞問這個問題的種種可能xing飛快的順一遍,我有理由相信,他應該不是為了拿這個問題給我下套的,對於他來說,要想整死我有數不清的手段,根本不需要採用這種彎彎繞的方式。既然不是為了整我,那就應該是為了考驗我,他是希望根據我的回答,給我一個定xing,然後再來決定用什麼方式對待我。換句話說,他需要從我口中得到的,並不是我對特加喬夫的真實看法,而是我說出來的東西,是不是能同他的看法相吻合——說白了,他是想考察我跟他自己是不是一路人,或是能不能走到一條路上去。

不過,想明白這些,對我回答這個問題有幫助嗎?有是肯定有的,但卻作用不大,畢竟我不會讀心術,怎麼都不可能了解到貝利亞心裏的想法,我只能猜,只能賭,只能撞大運。

針對特加喬夫的批判,主要就在於他那個「無產階級的政權應該是由少數理論jing英份子實行集權統治」的理論上,他的理論依據是工人階級由於受自身局限xing的影響,不可能有革命的自xing與主動xing。

列寧同志在談到「群眾的自xing和社會minzhu黨的自覺xing」這個問題時,也專門提出「工人本來也不可能有社會minzhu主義的意識,這種意識只能從外部灌輸進去,各國的歷史都證明:工人階級單靠自己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聯主義意識。而社會主義則是在有產階級的有教養的人即知識分子創造的哲學、歷史和經濟的理論中成長起來的。」

但少數知識分子、理論jing英的集權,又繞不開一個必然會出現的弊端,那就是官僚主義。可以說,目前莫斯科政權組織形式,實際上就是以斯大林為核心的官僚集團的統治,最大的官僚主義者就是斯大林本人。縱觀整個蘇聯史,實際上也就是一部官僚集團內部改朝換代的世紀史。在這部世紀史中,整個蘇聯都在官僚集團的領導下同官僚主義作鬥爭,斗到最後,戈爾巴喬夫不打算將這幕荒誕劇繼續演下去了,於是整個蘇聯史也隨之謝幕了。

那麼貝利亞究竟是贊同官僚集團的集權,還是反對這種領導方式呢?如果通過前世對他的認知,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但人都是有兩面xing的,外部的表現很可能與其內心的本質截然相反——我自己對這一點有最深刻的體會,畢竟我就是這樣的人。

貝利亞會不會也是如此?我決定另闢蹊徑,賭一賭看上去幾率很小的那一面。

「我在等你的答覆,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貝利亞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盯着我,語氣不滿地催促道。

「好吧,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同志,我可以把我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但只要出了這間辦公室,我永遠也不會承認今天所說的一切。」我咬咬牙,抱着一種豁出去的態度,開口說道。

「哦?」貝利亞失笑。

「我認為,在對待特加喬夫的問題上,列寧同志在理論上犯了錯誤,他的一些觀點和表態,為現今官僚主義的蔓延提供了豐富的營養。是的,這是一種錯誤,我甚至認為,他應該為過去幾年來,我們蘇維埃建設事業中所遭遇的一系列挫折承擔責任。」我用底氣十足的腔調說道,但心裏卻是半點底氣都沒有,我只感覺後背上冷汗又出來了。

貝利亞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臉上還是那副古井不波的表情。

「當然,將全部的責任歸咎到列寧同志的身上也是不客觀、不理xing的,」我感覺有些不對頭,急忙又把過於激進的態度往回收了收,「列寧同志的確在他的文章中說過一些話,比如說他曾經說過:『黨的聯繫一定要以正式的,即所謂制定的章程為基礎。』也說過『在黑暗的**制度下,在憲jing到處進行選擇的情形下,黨組織的廣泛minzhu制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兒戲』。但那都是他在特定歷史環境下所做出的特定的表態,至於現在,如果列寧同志還健在的話,他絕不會認同某些人,尤其是那些在克里姆林宮身居高位的某些人,將他的這些理論無限放大,教條xing的安放在它們原本就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您中午的時候問我對盧卡奇是怎麼看的,那時候我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但現在我倒是可以談一談我個人的看法,」我窺著貝利亞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沒錯,格奧爾格·盧卡奇同志是一位理論修養很jing深的理論家,但他也是個毫無節cao可言的理論家,為了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不知廉恥的修改自己的理論,甚至還為某些人的破壞集體領導制原則,尋求集權的做法歌功頌德,這是……」

「住口,你是在批評斯大林同志嗎?!」貝利亞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打斷我的話,同時惡狠狠的說道。

我被嚇的打了個哆嗦,只以為是自己判斷錯誤了,從裏到外,渾身上下都變得一片冰涼。

「你對盧卡奇的看法或許很對,他可能是個毫無節cao的傢伙,但是你呢?你又能比他好的到哪去?不,你甚至比他更令人感覺噁心!」貝利亞像是被我的言辭徹底激怒了,他咆哮著沖我喊了兩句,而後隨手從旁邊抓過一沓文件,劈頭蓋臉的砸到我頭上,「這是我從列寧格勒的檔案卷宗里調閱出來的,你自己看看,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我甚至都不願意稱呼你一聲同志,那是對同志這個詞的玷污!」

完蛋了,這會完蛋了!

我的心是哇涼哇涼的。從臉上飄落下去的文件散落一地,我彎腰隨手撿起一張。這是一份供詞,是的,是供詞,既然是供詞,就說明提交這份供詞的傢伙已經被內務人民委員部搞掉了。再看看下面的署名:「阿基姆·安季波維奇·亞諾夫斯基」,我的心算是徹底涼了。

不用看供詞中的內容,我就知道裏面不會有什麼好話,誰能指望阿基姆那種人會在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審訊室里替我遮掩什麼?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兩隻耳朵里嗡嗡作響,就像是有個歡快的蜜蜂在我的耳鼓上采蜜一樣,不過我相信這隻蜜蜂不可能從我的耳鼓上採到哪怕一絲蜂蜜,它能採到的只有膿水——是的,估計在貝利亞的眼裏,我早就是個裏裏外外都爛透了的混蛋了。

也不知道貝利亞還在聲sè俱厲的說着什麼,我只看到他的臉sè一片鐵青,兩片稍稍有些乾裂的嘴唇開合不停,當然,我也沒心思聽他說什麼了,說什麼不一樣啊,反正都是一個死。

就在我jing神恍惚的時候,對面咆哮的貝利亞突然停了下來,他拉開身邊的抽屜,從裏面取出幾張信箋遞過來。

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卻正好對上他犀利的眼神。被本能支配着,我將信箋接過來,魂不守舍的看着上面那清秀的字跡。

咦!這是一份帶有列寧格勒州團zhongyang執行委員會標頭的信箋,不過裏面的內容卻是以私人的名義寫給貝利亞的,看看署名:瓦列娜·尼古拉耶芙娜。

竟然是這女人提交給貝利亞的私信,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這份信里又會曆數我的什麼罪行?

飛快的將信從頭到尾通讀一遍,我險些因為驚喜而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不要誤會,瓦列娜在信中並沒有說我的好話,相反,她仍舊認為我是個渣滓般的存在,不過,她對我的才能也給與了很高的評價,尤其是在信的末尾,她對我的評價是:「一個品行上存在諸多污點卻也有着巨大潛力的理論型知識分子,對這樣的人,沒有必要像清掃垃圾一樣把他從我們的隊伍中清掃出去。他是個有政治野心的人,也是個富有政治智慧的人,他應該很清楚在我們的隊伍中,沒有他那種糟粕思想的生存空間,所以,他會很理xing的將那些糟粕的東西隱藏起來,不被別人現……既然他選擇隱藏邪惡,而給自己披上一層布爾什維主義的外衣,我們又有什麼理由,有什麼必要去懲罰他呢?是的,貝利亞同志,這就是我對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這個人的態度。我們所致力的工作,是建設蘇維埃社會主義事業,而不是建設一個聖人匯聚的殿堂,我們不應該因為某個有價值的人在思想上存在齷齪,就將他排除在外,那種做法並不科學,也不切實際。當然,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也可以給他套上一個枷鎖,用這層枷鎖封閉他思想中齷齪的那一部分,同時給他一個揮才能的空間,我相信,他身上的優點或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長起來,他對理論的jing深,也將為我們的事業提供一柄可以刺向敵人的鋒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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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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