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節

沈清坐在電腦桌子前，面對着電腦屏幕。他雙手放在鍵盤上，鍵盤旁邊擺着一本「五筆輸入法」字典，往電腦上打幾個字，就要在字典上看一會兒。

他正在苦練五筆中文打字。

這台「486電腦」，還是他從兩百公裏外的大城市購買回來的，是一台二手貨，花去人民幣五千多塊。錢是父親借給他的。

嶄新電腦他問過了，要兩萬多塊，他買不起。兩萬塊，差不多可以買半個老婆了。

沈清在徹底失去莫莉的痛苦中，苦苦掙扎了兩個多月，精神才稍稍有點恢復。

冷靜一點以後，想着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莫莉命中不屬於他，他痛苦到死也沒有意義。

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該忘記的時候就忘記。他決定振作起來，把注意力從莫莉身上移開，做一點對自己更有利的事情。

他要把精力放到事業上去，既然事業是感情的基礎，那就應該先去打好這個基礎。

經過一番市場研究，他確定了自己的事業方向，開一個「電腦文印店」，這樣的店子還只有縣城有一家，鎮子上一家都沒有。

電腦這種嶄新機器，沈清是第一次見識，之前聽都沒聽說過。這種機器功能繁多，能代替筆和紙寫字，能象遊戲機一樣玩遊戲，還能聽音樂看電影，可謂是包羅萬象、無所不能，太神奇了。

沈清感覺這玩藝兒剛剛興起，肯定有發展前途。趕緊學會它，一定能搶得商業的先機。

沈清很喜歡新事物，電腦一買回來，就為它著了迷，整天坐在桌前守着它，恨不得連睡覺都抱着它。

但是機器的操作比起只有一個遙控器的電視機複雜太多了，那麼多「命令」，還是英文的。他上學的時候英文就不好，害得他又得買一本英文字典，重新補習英文。

最頭疼的是，沒地方請教，全鎮上他是第一個買電腦的人。在電腦銷售商那兒倒是培訓了半天，但只是鳳毛鱗角的學了點皮毛，僅僅會開機關機而已。

為了學會操作，電腦剛買回那一陣，沈清居然七天七夜坐在電腦前，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一分鐘都沒離開過電腦桌，連睡覺都是趴在桌上睡。屁股上都結起了一層表皮硬痂。

一旦遇上電腦故障，他就抓了瞎，誰也不能幫到他。

作為初學者，到底是「硬」故障，還是「軟」故障，他也無法判斷。反正一黑屏，他就只能對着電腦一籌莫展。

機器那麼昂貴，他沒有把握，也不敢擅自亂動。

無論故障大和小，他都得抱着電腦往縣城跑，只有縣城有唯一一家電腦修理店。

那個修理師傅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但是光從他尖嘴猴腮的貌相上看，就能知道這是一個久經世故的生意人。可以說，從他的手指甲里，都滲透出商人的奸詐氣息。

沈清每在他那兒修理一次電腦，都相當是讓修理師傅重重的敲了一次竹杠。吹口氣就能解決的故障，他故意裝模作樣的「磨洋工」，強調著七困八難，到最後就是獅子大開口的收取修理費。

最可氣的是，花了冤枉錢不說，還得恭恭敬敬的對他滿臉堆笑。要是得罪他，下次有事，給他錢也不理你就麻煩了。

不能長期受人宰割，沈清被逼自己學習修理電腦。他買回大量的電腦書籍，全靠自我摸索著自學。

他大著膽子拆開機器，學着安裝硬件內存條和cpu；學習安裝軟件操作系統和應用程序。在這樣的鍛練中，他倒也很快對電腦機器有了更深入、更全面的了解。

最辛苦的，還是學習五筆中文輸入。他沒有什麼學習軟件，不懂什麼學習方法，完全靠翻五筆字典，一個一個字的練。天啦，中文成千上萬個字，光是念完它，就夠你受的。而他還得每個字練上好多遍才記得住。

還好，經不起他沒日沒夜的折騰，「五筆輸入法」終於被他征服。

他在事業中進入到這樣一種「癲狂」狀態，確實沒多少空閑去想莫莉了。儘管莫莉的影子還會時不時冒出來，在他心口上狠狠扎一下。不過，已經不能象之前那樣，造成死去活來的折磨。

開店以來，他見識了形形色色的顧客。記得一次是大年三十晚上，有個顧客從很遠的外縣跑過來，找他打字。原來那人是要打印一份揭發材料，揭發他所在村幹部違法亂紀的行為，他怕在自己本縣找人打印，會被發現，遭到報復，所以專程跑到外縣來。

本來大年三十，沈清店鋪關門，並不營業。一家人都在熱熱火火的準備着年夜飯，突然有人跑來，要他去工作，真是掃興。

但是人家也是放棄與家人團聚的時光，那麼遠跑過來，送生意上門。沈清實在沒辦法拒絕，只好迎接顧客走進店門。

還有一次，顧客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拿着一份手寫文稿，讓沈清給打印。那是一份給法院的上訴材料。

原來，老婦人的兒子，跟人爭搶女朋友，被對方帶人報復，砍成了重度殘疾。兇手已經被警方逮捕，關進監獄。老婦人現在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賠償兒子醫療費。這件事看起來不太順利，因為老婦人已是多次來沈清這裏了。

看老婦人外表衣着，就知道是個窮人。又說因為兒子住在醫院，家裏砸鍋賣鐵為兒子治病，母親幾乎到了要去沿街討飯的地步。沈清因此也不敢收老婦人的服務費了，一直免費幫助著老婦人。

沈清的「打字文印店」開在汽車站對面。那兒是小鎮的繁華地段，門面租金比較貴，還不容易租到手。

「打字文印」的項目受眾面太小，主要針對鎮上幾個機關單位，小單位印量又少，想靠這一行賺好多錢，基本上是痴心妄想。

為了充分利用起店面，他還經營音像製品租賃，主要是影像光碟。

他第一次從事這個行業，沒有經驗。去進貨的時候，那麼多光碟，他不可能一片片的檢查。誰有那麼多時間，把每個光碟都看完？

過幾天，就來了一批人，說是縣音像管理局的人。他們在店裏查看一番，二話不說，就把他的音像全部收繳了，說裏面有色情光碟。

去音像局跑了好多趟，說盡了好話。那邊說要罰款五百元，才能把片子還給他。可他那些片子一共才二千塊進的貨。

他索性片子都不要了，也不再去進貨。這個項目不經營了，涉及「色情」，風險實在太高，玩不起我躲得起。

他在鎮上開了音像租賃的頭，左右兩邊的店鋪都學他的樣，也經營起這個項目。他們倒是安然無恙，順利通過了音像管理局的檢查，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好在電腦的功能多，可以開發的項目也不少。

除了文印，還可以用電腦照相，還可製作招牌廣告。唯一的問題是，這些技術他都必須一個一個的學。

他在造紙工廠工作了五六年，學的那些有關造紙的知識，現在全都作了廢，一點都用不上，沒給他起一點幫助。感覺那五六年，算是白活了，可恨那正是他最青春寶貴的六年。

學這些新的知識和技術，都沒有師傅教，只能自己去鑽研。幸好他那點智力還夠用，不斷從失敗中吸取經驗，馬馬虎虎能應付。

聽說電腦的應用也越來越廣泛了，各個行業都開始使用起電腦。他們說以後不止是洗碗洗菜用電腦，連掃地掃廁所都要用電腦。再過若干年，吃飯穿衣都是用電腦。人呢，做什麼？什麼也不用做，光是躺在床上睡覺就行了。

唉，生早了，再晚生若干年多幸福啊。

學習使用電腦的人真的多了起來，聽說大城市招工，第一條件就是，會用電腦。所以想出門找工作的，都在積極拜師學藝，大城市已經雨後春筍般冒出好多的電腦培訓機構。

沈清這裏，也開始有人來打聽，是不是招徒弟、招學生。沈清感覺這裏面有機會，想着什麼時候也進一批電腦回來，開一個培訓班。實現他當「老師」的夢想。

不過，這個投資有點大，得做生意賺到足夠的錢再說。現在考慮這個問題，有點過早。

他最近聽說電腦又升了級，cpu有什麼賽揚、奔騰級別的了，操作系統更有了顛覆性的新發明，出現了「窗口」操作系統。換句話說，他的486電腦要淘汰了。

可他的電腦去年才買的。電腦生產商那兒是升級科技，為民造富。到沈清這裏，「淘汰」掉的可不僅僅是一部舊機器，而是扎紮實實的人民幣啊。

機器都是花錢買的，沒用三天就說不能用了，要換新機器，這不是要命嗎？

為這事，沈清這些天有些發愁，買不買新機器呢？不買吧，跟不上時代很糟糕。別人都開飛機、坐火箭了，你還騎着馬、坐抬轎，怎麼跟別人去競爭。而這個時代，競爭又是那樣的激烈，稍一鬆懈，「成功」就甩你十萬八千里。

買吧，要花那麼多錢，上哪去這麼快掙錢？拿魔術來變，也要花時間的。

科學發明實在太快了，一天一個新發明，一天一個新發明，完全跟不上他們可怕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