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錯愕不已

蕭德妃一身戎裝，肅立在宮城城門樓上。她令弓箭手將一封回信，shè落到城外宋軍之中。她在回信中說，她可以考慮投降之事。她投降，是為了保全城內居民免遭戰火。所以，宋軍必須答應她一個條件，就是停止屠殺城內百姓，老百姓是無辜的。否則，她寧死不降！

「我覺得，蕭德妃這信有問題。投降還講什麼條件？我看，她分明是在用緩兵之計，企圖麻痹我們。咱們不能上她的當！」郭藥師看完信，輕蔑地一笑，馬上識破了蕭德妃的詭計。

楊可世點了點頭。對蕭德妃開城投降，他本來就不抱有什麼幻想。

這時，高世宣和楊可弼率領右路軍，匆匆來到宮城城下。

「這一路上，契丹人好像瘋了似的，處處對我軍圍追堵截。要是不開殺戒，根本無法通行。」楊可弼向楊可世簡單彙報了一下路上情況。

高世宣望着高聳的城樓和城牆，對楊可世說：「沒有攻城器械，這城牆很難上。不妨用大圓木撞擊城門，前年，我曾用這個辦法，攻破過方臘的城池。撞開城門，一切就好辦了。」

「到哪裏去找粗大圓木？」楊可世問。

正巧，這時甄五臣來向郭藥師報告城門情況，他回答說：「我有辦法。城北有一個木材場，那裏肯定能找到大圓木。我可以帶人去找。」

「好！趕快去！」楊可世大喜。

甄五臣立即帶一小隊人馬，馳往城北木材場。

郭藥師原來安排給甄五臣的任務是，巡視各城門情況，以保持自己與各城門之見的聯繫。現在，甄五臣帶人找圓木去了，而郭藥師竟忘了安排別人來代替甄五臣，巡視城門。這個疏忽，後來對城內宋軍的命運，產生了極大影響。

在光明寺出家的李處能，領着一群和尚，從一個街角跑過來，他向楊可世建議說：「趕快挖地道吧。此地土質疏鬆，用不多久，就能挖進宮城去。」

「對呀！趕快挖！」楊可世稱讚道。

郭藥師立刻組織人馬，轉到城牆一側，掘地挖洞，希望打開一條通入宮城的暗道。

夕陽西下，燕京西北門戶居庸關，沐浴在斜陽殘照中，一片蒼莽沉寂。

奉命在此守關的耶律大石，獲悉燕京被宋軍攻陷，皇宮被圍，情況危急。他大吃一驚，連忙集合三千騎兵，飛速回援。

半路上，耶律大石突然下令，所有官兵，統統脫掉軍服外衣。

此時是十月中旬，燕京地區天氣已開始變冷。官兵們一邊脫，一邊抱怨。

「這是要幹什麼？」

「要把我們凍死啊？」

有幾個老兵油子，竟敢抗命，藏在隊伍中不肯脫衣，企圖矇混過關。

耶律大石聞訊后，臉sè鐵青，二話沒說，下令斬首。全軍見狀，無不肅然。

居庸關距離燕京僅有百里左右。黃昏時分，耶律大石率軍來到燕京西城門下。他令人向城門樓高喊：「我們是大宋援軍，快快打開城門！」

守城門的宋兵，往城下一望，只見大隊騎兵，集結在城下，威風凜凜。他們很高興，謝天謝地，援軍終於到來了。於是，打開城門，落下弔橋。

耶律大石的隊伍蜂擁而進。二百宋兵，全部陣亡。

隨後，耶律大石命令七名將官，各率三百jīng兵，迅速奪取其餘城門。耶律大石要求他們，直接砍斷弔橋，徹底切斷城內外聯繫。

「要堅決堵住所有出口，不許宋軍跑掉一個！我要讓宋軍有來無回，讓他們個個葬身於燕京！」耶律大石兩眼冷光如刀，語氣嚴厲，不容置疑。

宮城外。高世宣和甄五臣指揮一群宋兵，抬着一根大圓木，用力撞擊著宮城城門。

砰！砰！砰！撞擊聲，聲聲入耳，給宮城外的宋軍以希望，給宮城內的遼軍以恐懼。

遼兵躲在城門樓和城牆雉堞里，居高臨下，拚命shè箭。

嗖！嗖！嗖！箭如雨下。一群宋兵中箭倒下。

楊可弼一揮手，一群手持盾牌的宋兵立刻衝上去，組成一道盾牌之牆。砰！砰！砰！大圓木繼續撞擊著城門。

忽然，嘩啦一聲，遼兵從城門樓上，猛地推下來一排滾木礌石。滾木礌石威力很大，把一群宋兵砸了個稀里嘩啦，人仰馬翻，死傷大半。

城牆一側，宋兵正在緊張地挖地道，鎬刨鍬除，開挖不停。可奇怪的是，每挖一處，三尺之下，便汩汩冒水，沒法繼續下挖。

李處能急得滿頭大汗，困惑不解。郭藥師也有些垂頭喪氣。

「真是奇怪了！三尺之下，竟然到處是水，地道根本無法挖成。我看，只有撞城門這個辦法了。挖地道，行不通。」郭藥師向楊可世彙報說。

楊可世焦躁不安，來回踱步，大聲罵道：「都是那幾個臭和尚出的他媽餿主意。來人！把那幾個臭和尚給我斬了！」

郭藥師急忙攔住：「且慢！楊將軍請息怒！這地上四處冒水，不能怨那些和尚。他們的本意是好的，咱不能冷了人心。人心沒有了，咱們還憑什麼站住腳跟？」

一陣涼風吹來，路旁的一棵楊樹微微晃動了一下身軀。楊可世頭腦稍微冷靜了一些。

「今晚上，無論如何必須破城。不然，我們就很危險。我們是孤軍深入，生死存亡就在今夜。」楊可世抬頭看了看天空，他很清楚宋軍面臨的形勢。

「是啊。破城的關鍵，就是破門。算算時間，劉光世的援軍也應該到達了，可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呢？難道不來了？」郭藥師隱隱約約地預感到情況不太妙。

楊可世嘴上不說，但心裏也有不祥之感。前不久，他曾與劉光世發生過一次衝突，而且，他與劉延慶關係向來不好，他們父子倆，應該不會因私而誤大事吧？

高世宣組織了一些弓箭能手，埋伏在宮城對面的一幢二層樓上，要求他們連續不停地shè擊，壓住城門樓上的遼兵。同時，又令一些盾牌手，站在城門兩側，構築成兩道盾牌牆。

高世宣親自與一群宋兵，抬起那根大圓木，來回跑動着，用力撞擊那堅不可摧的兩扇城門。他們大聲喊叫着：一！二！開！

一次又一次！

砰！砰！砰！

劇烈的撞擊聲，一次又一次，在宮城上空蕩漾。此時，蕭德妃已經回到元和殿裏，她沉穩地坐在一面大銅鏡前。

一些宮女，被這撞門聲嚇得身子直哆嗦。

但蕭德妃沒哆嗦，她靜靜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憔悴的顏sè，好似枯萎的花枝。這就是那個被稱為草原大美女的契丹美王妃嗎？她感到不認識自己了。她心cháo起伏，她要做最壞的打算。

城門守衛指揮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說：「太后，城門已出現裂縫，照這樣撞下去的話，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會破城。太后要早做打算！」

蕭德妃沒有回應。

蕭乾和耶律大石怎麼還沒回援呢？難道我蕭普賢女就要殞命在這元和宮嗎？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她的心忽然有些痛疼，有些依依不捨。她忽然想起了耶律淳。

兩滴淚，從蕭德妃的眼角，不聲不響地滾落下來。

盧溝河畔，氣氛寧靜。魚遊河水中，鳥飛天際間。

一片樹林中，蕭干坐在一張胡床上，向南瞭望。他對這種寧靜，感覺有些不安。他已經連續擊敗了劉延慶兩次進攻。

忽然，從燕京方向飛馬馳來幾名遼兵：「報告四軍大王，宋軍騎兵，已殺入燕京城。蕭太后令你火速回軍救援！」

蕭干騰地一下站起來：「宋軍已入城？誰的隊伍？」蕭干不太相信。

「是郭藥師的常勝軍！」

蕭干一聽是郭藥師，不由得怒火上竄，鮮血從兩個鼻孔里，無聲地流了出來。他急忙撕破衣襟，捂住鼻孔，緊急集合三千jīng兵，馳馬回城。

宮城城門依然沒有撞開！

天sè漸漸暗了。西方天幕上，一顆孤寂之星，在那裏反覆閃爍，忽明忽暗，不斷眨眼。

幾個哨兵，忽然飛快地跑來，向楊可世報告說：「將軍，大事不好，發現一支遼軍隊伍已進城，從西北方向好幾條街道上殺過來了，有騎兵也有步兵，殺氣騰騰。」

楊可世一驚一愣：「哪來的隊伍？」

「很可能是蕭干或耶律大石的援軍。」郭藥師判斷道。

「城門不是在我軍手中嗎？怎麼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就殺到跟前了？」

郭藥師也感到奇怪，也有些納悶。他看到甄五臣跑過來，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重大錯誤。他急忙令甄五臣：「城門可能有失，你趕快到各城門去查看一下！」

耶律大石已與宋軍展開激戰。刀刀見血。這支隊伍，幾乎都是契丹族人，他們進城后，聽說宋軍殺戮契丹奚族百姓，血流成河。他們紛紛狂叫着，要報仇雪恨。

楊可世急忙下令，停止攻城，收攏隊伍，往迎chūn門一帶撤退。

楊可世、郭藥師、高世宣、楊可弼四位主將，短暫碰頭，商量了一下。他們意識到，現在局面非常不利，遼軍已經入城，宋軍危在旦夕。他們希望，迎chūn門還能控制在宋軍手中，隊伍能從那裏安全撤出，免遭全軍覆滅之災。

宋軍是從迎chūn門進城的。楊可世以為，那一帶地形比較熟悉，便於撤退。豈不知，慌亂之中，楊可世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一帶的契丹百姓對宋軍最恨之入骨，他怎麼還敢把隊伍往那一帶撤退呢？這不是往火坑裏跳嗎？

元和宮殿的大門被蕭德妃關閉了。宮女也都四散不見了。

蕭德妃彎腰從一個檀木箱子裏，取出一根白絲帶。這根白絲帶，是她多年前準備的，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了。她仔細看了看這白絲帶，努力回想着它的來歷。

忽然，蕭德妃聽見城門守衛指揮在殿門外大聲喊叫：「太后，好消息，宋軍後撤了，宋軍後撤了！」

蕭德妃又驚又喜。

蕭德妃立刻打開殿門，急忙跑到城樓上。只見城門外，肅立着兩列騎兵。

果然是自己的隊伍回來了！

蕭德妃鼻子一算，淚水在眼角打轉：多虧來的及時，如果晚來一步，你們就看不到我了！蕭德妃眼含淚花，微笑着朝城門外的騎兵隊伍揮手致意。

宋軍邊戰邊撤。

有一哨兵跑來，向郭藥師報告說：「城外塵土滾滾，有大隊騎兵殺來，不知是宋軍還是遼軍。」

郭藥師聞言，臉sè大變：「肯定又是遼軍援兵！」眾將都不信，都以為肯定是劉延慶派大軍前來接應。

天sè越來越黯淡。楊可世率領眾將登高瞭望，只見灰濛濛的城牆下，一隊隊騎兵正在集結。郭藥師眼睛最尖銳，他忽然看到，一座燕王冢上，豎立着四軍大王蕭乾的旗幟。

「你們看，那是什麼？」

順着郭藥師的手指望去，眾將領看到蕭乾的大旗在晚風中颯颯飄揚。眾將領面面相覷，錯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