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讓我救下你吧

懸崖陡然坍塌，凝塵和兵女哪及反應，兩人全部墜入深淵。

凝塵身負殘疾，這般突變，對他來說無異於是死亡宣告，凝塵的大腦飛速的運轉，可始終找不到任何自救的方法。

半空中，凝塵除了將左手放入了懷中后，便沒了任何動作，好似放棄求生了一般。

反觀兵女，雖說初時有些吃驚，但絕無一絲慌張的神色。

若是兵女自己一人，她當然有辦法應對這種情況，可當她餘光瞥見束手無策的凝塵之時，兵女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猶豫。

兵女自小養尊處優，雖說有些修行天賦，但卻並不刻苦，再加上她罕見的授福，並不苛求自身的能力，所以此前即便她貴為王女，修為也不過是剛剛入門而已。

可那日國家遭難，逃掉的偏偏是她們這些修為低微的子女。

兵女記得那日城外擂鼓號角，她們翹首以盼，以為是出征的父兄得勝而歸，可她們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城內燃起了狼煙，方才看見留守皇城的王姐，身負重傷的出現在了她們面前。

王姐保護着她們幾個弱小的女眷，前往了城內隱蔽的傳送法陣。

兵女請求王姐，不要管她們這些累贅，儘管自己一人離開，為家族保留一線希望，可王姐還是笑着將她們趕到了陣法的中心，強撐著傷體啟動了陣法。

王姐說她的靈體太過強大，進入這殘缺的法陣中，必會產生可追蹤的痕迹，所以王姐選擇了把生的機會讓給她們。

兵女對王姐最後的印象，是王姐高舉巨劍，朝她們奮力砸來。

兵女明白，王姐是要毀了傳送陣法，好讓她們徹底的逃出生天。

兵女知道她們可能再也見不到王姐了。

單向啟動的傳送陣，是極其不穩定的，光憑兵女幾人根本無法掌控，所以她們隨着傳送陣，從第三層的降果天宮直接到了底層的罪惡坑。

而這世界骯髒的匯聚之地，同樣讓兵女她們難以生存，她們的穿着，她們的長相，無一不撥弄著罪惡坑人最邪惡的心弦。

又不知經歷了多少磨難，兵女終於遇見一個願意與她們講道理的女人，而為了生存，為了給幾位年幼的妹妹提供一個安全的庇護所，為了不辜負王姐的犧牲，為了苟活到能報國讎家恨的那一天，她們不得不答應了那女人的交易。

可即便如此，兵女的兩位姐姐依舊想盡了辦法保護她，最下賤的事姐姐們都做了，而她在找到自己滿意的人之前，只需陪陪笑臉就可以了。

電光火石之間，兵女的腦海中閃爍過了她這無用的一生，沒能幫到父兄，沒能幫到王姐，甚至在這罪惡坑中，她也還是那個需要姐姐庇護的年幼妹妹。

所以兵女才會在初見凝塵時，表現出別樣的善意，她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也有拯救別人的能力。

「至少在最後，讓我幫到一個人吧...」兵女呢喃自語道。

於是，在凝塵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兵女抽出了腰間的束帶，隔空將凝塵綁到了自己的身前。

兵女牢牢地將凝塵抱在懷中，打算用自己的身軀替他抵禦即將到來的衝擊。

兵女輕笑一聲，「能就這麼解脫，也不錯...」

凝塵只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靈力覆蓋住了自己的全身，與往日不用，這外來的靈力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不適，也沒有引起他授殘處的疼痛反噬。

這是凝塵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舒適。

凝塵沉醉其中，幾乎快要不可自拔。

「這就是常人可以感受到的靈力么...」

隨着一聲沉重的悶響，兩人終於摔到了地面上。

許久之後，凝塵感覺腦袋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隨即耳邊便想起了兵女的聲音，「小色鬼，你還趴着不動是么？」

凝塵緩緩地睜開右眼，這才發現自己正埋頭於一片雪白皙的溫柔鄉中。

凝塵不知是因為兵女身體的香氣，還是她那股溫柔靈力的緣故，此刻竟是讓凝塵動彈不得。

跟「惡兆食魂」之刑后，全身的痛苦虛弱不同，凝塵現在是一種軟綿的無力。

兵女見凝塵依舊沒有一點起身的意思，乾脆一手扯住了他的耳朵，一手將他用力一推，將凝塵丟向了一旁。

兵女躺倒在地上，氣笑道：「呵，男人。」

「這時候也不忘佔一下救命恩人的便宜哦。」

凝塵艱難的站起身來，略微舒展了下筋骨，除了身體被震的有些疼痛，凝塵並沒有感受到有什麼明顯的外傷。

看來這個女人，是真的不惜代價保護了他的性命。

凝塵看向兵女，只見她的背部已經有點點猩紅滲出，應該是被地上的碎石劃破了。

兵女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己腰間的疼痛，她那淺薄的修為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保證二人不被摔得粉身碎骨就已經是萬幸了。

兵女扭頭看向凝塵，見他已經可以站起身來，兵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她終於救下了一個人，儘管她們昨天才剛認識。

兵女大口喘著粗氣，艱難的說了些她在城裏的姐姐妹妹，如何如何的信息。

凝塵滿心疑惑，不知兵女為什麼要此時跟他講這些，不過面對喋喋不休的救命恩人，凝塵還是選擇了靜靜地傾聽。

凝塵當然不會在意兵女說的這些沒用的信息，他一直仔細的掃視着兵女的全身，想看看她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外傷。

還有就是兵女的靈力，實在是太吸引凝塵了，讓凝塵在不知不覺間看得失了神。

在講了一連串后，口乾舌燥的兵女也發現了凝塵正用奇怪且熾熱的眼神看着自己，再聯想到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殘疾少年，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罪惡坑人時，兵女忽然有些緊張了。

兵女驚慌道：「你之後不會對我的屍體做什麼吧。」

聞言，凝塵的獨眼瞪得更大了。

見狀，兵女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假裝無所謂的說道：「算了，反正那時候死都死了，才不管你這個變態會做什麼了。」

此時，凝塵拖着跛腿，開始一瘸一拐的向兵女靠近。

兵女的聲音中逐漸有了些哭腔，「你不會這麼着急吧。」

「我好歹剛剛救了你的命啊...」

「你恩將仇報我認了，你想做那些事情我也理解，但你能不能等我死了再說呀。」

「你...嗚嗚...」

漸漸的兵女的聲音已經含糊不清了，漆黑的累骨深淵中，只能聽見她凄厲的哭喊。

她已經開始後悔救這個少年了。

終於，兵女還是感受到了凝塵的手掌接觸到了自己的身體。

凝塵蹲在了兵女的身旁，用手按住了她的額頭。

兵女一想到即便是淪落到八角樓，在那麼多男人的爭搶下，也沒有人碰過她的身體，可自己卻要因為一時的善心，在這荒郊野嶺被玷污，眼淚就更如泉水一般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凝塵正反手的測量著兵女額頭的溫度，就在兵女驚疑凝塵這是什麼奇怪癖好的時候，凝塵接下來話，卻讓兵女羞憤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凝塵疑惑道：「怎麼哭的這麼厲害？」

「不會是摔到腦子了吧？」

兵女帶着哭腔大聲罵道：「你才摔壞腦子了！」

凝塵看着兵女哭紅的雙眼，心道：看來是真的摔傻了。

於是，凝塵平生首次用一種哄人的語氣，對兵女說道：「沒事的，這點傷不會死的，別哭...哭了哈...」

隨即凝塵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峽谷深處抹去。

在兵女依舊有些害怕的眼神中，凝塵還是回頭輕聲解釋道：「死屍堆積之處，多有靈藥生長，我去找找有沒有能幫你止血的。」

兵女的眼淚慢慢地止住了。

兵女的眼珠不自在的轉了好幾圈，才尷尬的自語道：「完了，我剛才一定特別像一個傻瓜。」

可還沒等兵女臉上的尷尬消退，她就看見沒走多遠的凝塵，突然轉身又跑了回來。

兵女新奇的發現，原來跛腿的人也可以跑的這樣的快。

可隨着凝塵的越來越近，兵女卻慢慢看到了少年的臉上驚慌的神色。

「好好的懸崖怎麼會塌啊。」

「白白的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我怎麼先沒想到，先沒想到啊！」

凝塵自責道。

凝神一面向兵女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面縱身撲到了她的身上。

凝塵已經顧不得可能會撕裂兵女身上原本的傷口了，他牢牢地將兵女護在自己的身下，就像兵女剛剛保護他一樣。

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快裝死。」

「它來了！！！」

在兵女震驚的眼神中，一隻她從未見過的恐怖怪鳥，正從峽谷的另一端悠閑地靠近。

怪鳥每經過一具腐屍，其羽翼上便會伸出一根黑色的髮絲，將屍體穿透，然後吊在它的翅膀之下。

一路走來，怪鳥巨大的翅膀下，已經吊著數不盡的屍身了，這其中還有不少的人類。

有一些還沒有死透的，甚至還在痛苦的掙扎。

只不過那隻怪鳥對此毫不在意，怪鳥任由那些半死不活地獵物在其羽翼下掙扎。

而怪鳥依舊只是咧著詭異難看的笑容，悠閑地打掃著谷底。

怪鳥此時好像並不飢餓，它沒有急於吞噬食物和弄死它們，反而是在享受獵物臨死前的哀嚎。

凝塵知道這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

因為罪惡坑內的畜牲，只有在打算儲存食物和餵食幼崽的時候，才會選擇將獵物囤積起來。

隨着「刺啦」一陣聲響，凝塵的腰部也被怪鳥翅膀上的黑色髮絲刺穿。

凝塵腰部被刺穿的同時，他悄無聲息地側了側身，與兵女的身體錯開，以確保兵女不會再被黑絲洞穿。

此時，兵女的臉部朝着上方，正目睹著怪鳥噁心的長相與恐怖的行徑。

凝塵望着兵女滿臉驚慌的神色，強撐著自己，對她露出了一個憨憨傻的笑容。

那神情就好像是在對兵女說，

「有我在，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