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山定心

第三章 雪山定心

天機子身着厚重的裘衣,十年時光轉瞬即逝,卻在其臉上平添不少的痕迹。當年花甲之年的老者看起來還是jīng神鑊鑠模樣,卻在這十年中老了那隻十歲模樣,不過一個風中殘燭的普通老者。

這裏是玉雪山之上,雖不是雪山之巔,卻也少有人能夠攀登而上,他也是意外之中發現這麼一個山中平原。自從鬼醫那邊離開,他與那孩子在這裏已經生活了九個年頭,只因這裏對於那孩子病情的蘊養極好。要說自收養那個孩子以來,天機子所付出的何其多,為了那孩子的病體,他不知尋了多少地方,闖了多少陷阱,欠下了多少人情,只為了給其尋找更好的藥物以及全新的救治之道。

嬰孩從小被藥物所蘊養,每隔一定的時間,一直所用的藥物便開始漸漸失效直到再無用處,便要在那之前尋到新的藥方,這還好,更為令人憂心的是,那孩子從下被藥物將養,體內的抗藥xìng越加強橫,尋常藥物更本無所用處,便是極佳藥品,所能有用的時期越加短暫。也算是天可憐見,五年前那次事件,雖是差點結果了小孩的那條小命,幸好最後救治了回來。只是這次事件卻也是讓自己對那孩子的未來產生了更深一層的憂慮,除了對於孩子本身的擔憂,也有對着傳承的擔憂,也是逼迫自己將一直以來的想法付諸於實踐。

用了近兩年的時光,根據個大家武學之長與着醫學異典,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互相映襯所創出的內功心法——《青暝蘊》,殺傷力極弱,主要是用於蘊養五臟六腑,全身經脈,慢慢改善體質,後來的實踐證明,效果還好,至少那孩子身體看起來強健不少,對於藥物的依耐xìng也漸漸降低,只是要說完全解決,卻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印證。

只是即便這樣,在天機子心中,收養這樣一個孩子,尋的這樣一個傳承,他從來就未曾後悔過,事實上那孩子的確是十分優秀,十分早慧,懂事得讓見慣生死離別的自己都心疼,自私的想要快點找到下一個傳承者,能夠讓其免遭這些亂七八糟的責任。只是尋找到合適的又是何其艱難,尤其是能夠與那孩子比肩的更是難上加難!

入目所及之處一片冰天雪地,老者眼中複雜之sè盡退,言之(嬰孩的字)一直等着他的回應,確實不能繼續視而不見了。

老者踏雪,身形略顯佝僂,一步步踽踽獨行,入那山洞之中,稚氣孩童神sè平靜,在火光之下,臉sè越顯蒼白,厚重之裘衣,皮帽之間越加弱小,一手壓書,一手持筆,一時起義,便在一旁寫下評註,偶爾皺眉,時而做恍然大悟姿態,心神高度集中,全然沒有注意到老者的到來。一問題既了,孩童這才注意到正微笑注視自己的老者,也展顏而笑,放下書筆,上前行禮,「師傅。師傅請坐。」自沒有阻止孩子的好意,老者落座,言之見此又是一笑,極為親密的在老者身邊坐下,「師傅可是要跟言之說什麼?」

「言之先告訴為師,剛剛可得什麼?」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念的卻是道德經,全然不管自己將將拿於手中的卻是地理雜誌,而天機子也是看到的。

「你只是單純的將字句複述出來而已,我卻是問你自己所得。」

言之微微蹙眉,想了想又是定下決心說道,「天地無美醜善惡,生命亦無長短貴賤。我之命,且不說是否有所意外,二十為限,前半身與世隔離,師傅撐起一片明凈天空,毫無顧忌;後半生卻該承擔責任當是,不能再讓師傅為我而涉險。」

「言之。」天機子將孩童抱於懷中,卻不知道還能夠再說什麼,自己從不認為這是責任或者其他,卻是甘心情願,言之就像是自己的孫兒一般,這樣世間唯一的親人,哪裏會計較什麼。倒是言之反手擁住老者道,「師傅,我有時候在想,若沒有你,我這副身子早已在嬰兒懵懂之期便是已去,如今的每一天都是師傅向天借來的。若一人能活六十,我便是以一天當三天,二十光yīn若六十光yīn;若一人能活八十,我便以一天噹噹四天,二十光yīn便若八十光yīn;若一人能活百歲,那我便也有百歲高齡。照理而言,如今言之乃是半百之年,而師傅也不過古稀之年,何苦將自己弄得這般頹然。」言之輕推開老者笑道,「我可是只想着記憶中那個仙人一般,仿若便要隨風飛升而去的師傅,而不是如今眼前這般的糟老頭子。」

「你這混小子。」天機子莞爾,猶記得孩童每次犯病之時渾身冰涼堪比這冰雪,臉sè不若如今這般蒼白反而是帶上不正常的紅暈,青筋凸起,像是要炸裂而出,更小的時候便是聲嘶力竭的哭喊直到再也喉嚨嘶啞紅腫,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響;大一些的時候便開始學會了忍耐,緊咬濕布,嗚嗚咽咽,唯一不變的只是終究要將其給捆綁,以免自殘;再到後來一些,因為《青暝蘊》的緣故,發作的頻率更低,也不知是不是痛苦也降低了些,這孩子已是能夠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度過。「我便是與你來說這件事,」眼見着孩童眼神一亮,天機子嘴中犯苦,「可還記得五年前救你的人。」

「唔?」言之神sè有些迷惘,倒是記得五年前曾經下過山去,再多的卻是模糊一片,他本是早慧,兩歲時候便是能夠記憶,偏生是五年前那場大病,倒是忘了不少事情,沒想到還有這茬。「模模糊糊好像記得一些。

天機子見其當真是迷惘,也不勉強,只道,「那人我雖只有過一面之緣,卻是龍虎之象,心xìng極佳,將來定然不凡,此後之事卻也是證明了這點,我當初言若有緣,終有一天會自相見,若無緣,便也無需強求。我卻知五年來,他每年都會抽空來玉雪山附近,卻也不查不找,隨意閑逛幾天便自離開。你與他相交,卻是極好。」

言之微微異樣,「能得師傅這般高看,卻當是相交,卻不知其身份為何,否則,主動上門拜訪也未嘗不可,說到底還是有一命之恩尚在。」

「其喚沈慎偐,表字子肅,淮凌人。」天機子默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你且切記我曾跟你說過的話。我天機一脈向來不與皇室過深相交,卻也不能夠是不聞不問,你當是注意那二人,若是不得已,擇一而助之。龍虎相爭,兩敗俱傷,傷的是國,是民。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天機一脈的宗旨,為的是民,而不是君。」

「弟子明白。」言之也嚴肅起來,「師傅,我想等跟雪黎道別之後便離開。我知之師傅終究是心懷天下蒼生,卻是為了弟子一人耗盡心力。歷代天機子中有出世的也有入世的,但是不論是選擇哪種,卻是絕無一生困守一處,什麼都不做,浪費一身所學的。弟子此番離開,所耗時間定然不會短,師傅,弟子已經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全可放心,言之絕對不會辜負師傅的厚望。」言之起身,自在老者身前跪拜磕頭。

天機子雖然心疼,卻並不阻止,早慧者早衰,不知為何這句話老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自己這一生自認為沒有愧對之人。從被前任天機子收為弟子開始起他的心便在容不下其他,無妻無兒,獨自一人,以為早已經超脫其外,原來不是,不過這樣的感覺也是不錯。

「雪黎,」言之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望着眼前比自己還要高上些許的雪狐,「雪黎,我可能要離開一陣子,什麼時候會回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言之嘆息一聲,抱住狐狸的脖頸,「真的捨不得,可是必須離開,我不會忘記你的,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到時候再一起玩好不好?」雪狐任少年擁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少年的悲傷,眼中居然有些濕潤,「雪黎,師傅他說不要送我,這樣挺好。那雪黎,你也不要再送了,被人看到你可就慘了,」少年仰著小臉,笑道,「我這樣子可護不住你,走吧,走吧!」

雪狐看着言之,蹭了好一會兒,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然後幾個跳躍之後再見不到,言之這才繼續下山而行,他卻不知,雪狐未曾真正遠離,只是在高處看着他的遠離,然後仰天而吼,聲音悲戚。有時候,人的感情太多複雜,反而沒有動物的純粹。

「來,喝,喝。」

「好啊!一起幹了。」沈慎偐一碗水酒下肚。

「好小子,」身邊一壯漢很快又是滿上一碗,「看不出來倒是個漢子。說起來我當給你道歉,這碗我先喝,」壯漢一口而干,「初見時兄弟們見你這樣子,還以為和先前那些公子哥一般,軟腳蝦一個,娘兒們似的。現在兄弟幾個知道了,沈兄的確是個響噹噹的漢子,兄弟們說,是也不是!」

「是,當是!」另幾人附和道,又給幾人滿上,「再喝,喝完之後之前的不快便消得一乾二淨,便是江湖兄弟,兄弟之間不拘小節,暗地裏使絆子這等小人行徑卻是絕對不能,沈兄,我跟你說,我趙某不才,自認為也算是個響噹噹的漢子。今兒個我話就撂在這兒,這方圓百里之內,要是誰敢跟沈兄你過不去,就是跟我趙某過不去,也就是跟我手下這些弟兄過不去,人不給我面子,我也不給人面子,兄弟們,是也不是。」

「是,是!」

「喝,繼續喝!」這壯漢已經有幾分醉意,其他人則早已倒地不醒,沈慎偐也是臉sècháo紅,一群人飲酒吃肉,在領頭趙姓男子將到之前,沈慎偐華麗麗的倒地不起。眾人大笑,尤其是趙姓壯漢,更是興奮,「倒了,倒了,我就說還是我更,嗝,更勝一籌,嗝,」然後也是緊接着倒地不起,一時間整個堂口亂七八糟的倒了一地。

這時間,沈慎偐卻突然睜眼,雖有些醉意,卻哪是之前那般醉倒不醒的狀態,「喝!喝!」沈慎偐搖頭輕笑,卻是有幾分醉了,想了想,居然又重新倒地而睡,也不在乎身上貴重的袍子或者是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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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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