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洪水滔天（二）
「嗖嗖嗖嗖」
群馬狂奔，身後密矢混雜雨聲鋪天蓋地射來，姜水離一把將探頭探腦的貔按進胸甲，俯身緊貼馬腹匆忙躲過箭羽，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滾滾飛濺的泥漿之上，是追擊著越來越近的黑水軍千騎！
「他奶奶的！這樣不是辦法，姜兄弟，他們騎的也是龍馬!我們拉不開差距會被他們硬生生全部射死！乾脆你帶部分兄弟先走，我帶其他兄弟斷後拖住他們！」
群雄平治在這曠野之上，無所遮攔，這一輪箭雨便有數十群雄躲避不及翻身落馬，徐奔雙眼通紅，他揮鞭策馬，向著身旁姜水離呼道。
姜水裏聽得身後號角高昂，鐵蹄轟鳴。他沒有回應徐奔的話語，緊鎖的眉頭看了一眼手中鐲子，思緒猛然拉回大戰前一晚。
當時正在喂龍馬的姜水離收到句龍傳令覲見，當他去句龍帳里時，裏面就只有他一人。
營帳的燭光下，一襲白衣的句龍身影忽明忽暗，可他的眸子卻異常清明，見姜水離到了，他點點頭示意姜水離坐下，說道：
姜小兄弟，你明天的任務很重。
姜水離心中這些天倒是多了很多疑惑，埋在心裏又堵，於是他索性回道：
族長，非晚輩怕死，只是為何不讓我今天就走呢？現在河渭斷流，過河已經無任何問題，族長帶着其他族人守奔流城不更好嗎？在這平原之上決戰，黑帝實力深不可測，我們...我們人終究太少了。
句龍看着姜水離，這是這個少年第二次詢問他這個問題。他沉吟許久，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繼續說道：
黑帝明天帶來的人不會多，因為真正的決戰在不周山，那邊比這邊更為兇險。你必須趕在渡口失守之前到達不周山，所以明日你們能甩開追兵更好，如果甩不開...
如果甩不開，就需要讓徐奔帶人斷後，你獨自一人前往不周山見相柳，這數萬族人的性命，壓在你手上了。
姜水離心中震驚不已，他不知道不周山為何重要，但是句龍的話卻如雷炸在耳邊！
「我...」
失守，斷後。他知道這些詞意味着什麼，他想要再問，句龍拍拍他肩膀，帶着意味深長說道：
夫螻蟻抱團涉水，外層死，族群生......
「嗚~~~」
號角再吹，姜水離頓時從回憶中清醒，他將臉上雨水抹開，撫平心中莫名的暴虐之氣之後，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後，只見泥塵中黑水騎呼喝吶喊，開始變陣分為三隊向己方包抄過來。
「放箭」
遠處又是若有若無的呼喊，嗖嗖破空聲再次不絕於耳，箭矢如蝗，姜水離身邊再次傳來數聲悶哼，又是數十群雄中箭。
「他奶奶的，來幾十個兄弟！與我一起和他們拼了！」
驚雷陣陣，暴雨狂擊！徐奔見姜水離難以抉擇，情勢已經危急再也顧不得其他，勒住馬韁一聲呼喝，轉身就要帶人向身後黑水軍衝去！
「慢著！徐大哥，我們向北突圍！」
「向北？」
「向北！」
姜水離沒有多做解釋，身旁群雄不斷落馬，他胸中暴虐之氣越來越強，如果不是任務在身，他此刻只怕就是縱馬殺向身後追兵了。
好在懷中貔一直扒拉着胸甲朝着北方嚶嚶直吼，這麼多時日的相處，他和貔早已心靈相通！向北突圍正是小傢伙的意思。
眼下這情況，讓徐奔去送死換他突圍，他做不到！他更願意相信懷中小傢伙傳達給他的信息。
而北方方向，正好是之前他誤闖的大山。
時間緊迫，他提刀勒馬帶頭向著北邊包圍而來的黑水軍衝去。徐奔眉頭緊鎖，雖然有疑慮，但是也招呼群雄轉向沖向北方。
而北方包圍而來的黑水軍此刻卻是懵了，拉弓搭箭之間，對方竟然是直接轉向向自己衝來！兩軍本來就不遠，相互衝鋒之下，在前排的黑水軍箭在弦上而未發出，便被迎面而來的共工群雄砍翻！一時間人倒馬嘶！長久得不到發泄的群雄此刻得以短兵相接，更是猶如蒼龍入海，士氣澎湃如潮！
而在他們身後，黑水騎已經分為三隊，看着群雄調轉方向沖向自己右軍，玄冥駕馭座下龍馬。猿臂伸展，弓如滿月，箭尖遙指帶頭的姜水離。冷冷的清光之下，玄冥眯着眼，他邪魅的臉龐盪起一絲冷酷。
「小心！」
姜水離正持刀劈向前方擋路的騎士，只聽一聲大喝，一個身影便撲向了他背後。
「咻」
箭鏃刺入肉體，背後那人痛呼一聲倒地。姜水離這才來得及反應看向身後，原來是一個共工族人不顧性命飛身撲來幫他擋住了這一箭，此箭正中族人胸口，強大的慣性讓他被箭穿落下馬摔倒在地，鮮血迅速混合泥水四溢，他雙目圓瞪，極似不甘！
「啊！」
姜水離腦子轟然一炸，他運氣提刀，昆吾刀鋒如血光左右劈下，擋在前面的黑騎頓時慘叫落馬。隨着滄浪決的加速運轉，他心神暴虐之氣越發叢生，他赤發飛舞，雙臂肌肉開始膨脹，上面青筋更是暴起！只見他一騎當先，右臂猛然緊繃，隨後昆吾向前橫掃而去。
「嗤」的一聲，血紅色刀鋒彷彿破開暴雨泥漿，光芒吞吐之下，前方一道五六丈的紅色氣旋如同巨浪斬向黑水騎之中。
錚鳴爆響！前方數十黑水騎猶如被滔天巨浪撞擊，紛紛斬至兩段！血霧瀰漫！
另外一邊，見一箭不中，玄冥二話不說再次抽出第二箭，見姜水離再次斬殺數騎，他低喃道：這次我看誰幫你！
說罷他正要松箭再射，在剎那間，滿目血紅的姜水離也回首看向了他。
玄冥無法形容那是怎樣暴虐的眼神，在四目相接的瞬間，玄冥便感覺渾身一陣陰寒，彷彿身處凜冬之中般冰冷。
他心神一顫，箭離弦射出。
青光閃過，長箭卻已失去準頭，一個倒霉的黑水騎被此箭瞬間貫穿右眼，他哀嚎一聲倒地，抽搐不已。
「姜兄弟！」
見姜水離停住發獃，徐奔架住砍來的長刀，向著姜水離打呼道。
良久，聽得徐奔喊自己，加上懷中小傢伙的不安嚶嚶聲，姜水離輕吐一口氣，他收回目光，只是昆吾的劈斬更加迅疾有力，甚至黑水騎都不敢直面其鋒。
見少年如此神勇，群雄這邊士氣更是高昂，他們將姜水離護在中心，繼續向北突圍而去。
「找死」
玄冥將弓摔下，拔劍出鞘再次率領大軍疾追而去。
「他奶奶的，那些黑水軍沖又不敢沖，像只狗一樣追在我們後面真惹人煩！」
「哈哈，他們剛才被我們殺怕啦！」
「我宰了三個！」
半日平治間，雖然細雨綿綿，但是前方山巒巨峰已經歷歷在目。自突圍以來，三百群雄還剩下一半人馬。後方的追兵不知道為何放緩了追擊腳步，只是跟在群雄身後，不知有什麼其他圖謀。但是群雄此刻得以放鬆，並駕齊驅，便開始調侃起來。
「再往前便是青丘山，只是這裏是青丘山南面...不好過去啊」
徐奔卻沒有放鬆，他策馬來到姜水離邊上，低聲道。
姜水離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巨峰，細雨間也是可見巨峰壁立千仞，當時他是騎鶴東下，自然沒發覺有此絕壁。
因為姜水離身負句龍重任，加上2次突圍都表現不俗實力，所以群雄打心底開始以他為首。固然很多人都知道青丘南面是天壁懸崖高不可攀，也正因為如此，後方的追兵才放慢腳步，等他們進入絕路再殲滅合圍。
當然，群雄沒人會說出來，因為絕壁他們過不去，黑水軍同樣過不去，唯獨姜水離有白鶴。
只有徐奔忍不住提醒姜水離。
「徐大哥，原來它叫青丘山啊，我以後要和你一樣，走遍八荒所有大川名山，然後把他們寫下來。」
姜水離摸摸懷中貔的頭髮，看着前方隱約巨峰說道。而小傢伙嫌棄他懷中太濕，一直想爬出來。
徐奔一愣，隨後哈哈大笑。少年有如此自信，他也莫名被感染起來，當下不再考慮其他。
於是扯開話題再問道：姜兄弟你練的什麼功法？剛才沖陣，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啊。
姜水離聞言又想到了為自己擋了一箭的族人，他不禁黯然。
徐奔以為姜水離不方便說，便繼續道：姜兄弟，你那功法霸道，但是殺伐之氣太重...不像是我們水族的功法。
他又想到什麼，搖搖頭繼續道：算了，這殺伐之氣也適合這世道。
姜水離知道他誤會自己了，他擺擺手：其實我也是偶然得到這功法，只是近來不知道為什麼，運氣的時候總會控制不住心神，像是短時間會失去自我一般。
徐奔憂心道：那可能是走火入魔的徵兆，姜小兄弟最好仔細研究再繼續練下去，對了，我這裏有本《水月步》，是廝殺身法，姜兄弟你可以研究一下。
說罷，徐奔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竹冊子遞給姜水離。
「謝謝徐大哥！」
姜水離大喜，他沒有再細想滄浪決不妥之處，欣然收下這本水月步。
徐奔擺擺手，說道：這也是我偶然所得，但是研究不深，放我這浪費了，不如給姜兄弟了，姜兄弟如此年少就有這樣成就，將來必定不凡，有好處，莫忘了你徐大哥就是。
姜水離知道這是他故意如此說，頓時感動不已，更是連連點頭。
他有滄浪決這等運氣法門，如今多了一門身法，廝殺起來就更是應手了。
談話間，眾人驅馬來到天壁之下，縱使再怎麼豁達，群雄此刻也沒有了言語，天壁之下，群雄紛紛下馬抽刀，將姜水離護至身後，等待着後方的追兵到來。
「瓜娃子的，是你說的這裏可以脫困的啊！要是你騙你大哥，你以後酒肉就沒了啊」
姜水離環顧頭頂山間壁峰，敲了敲貔的頭，喃喃道。
小傢伙似乎對姜水離不信任自己很不滿，它輕蔑的看了一眼姜水離，然後張牙舞爪左顧右盼嚶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