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洪水滔天 （三）

煙雨蒼茫，雲霧繚繞。壁立千仞的群峰，風聲呼嘯處更隱約還有猿雁悲啼。

山下群雄皆沉默不語，此刻黑水軍已經逼近，如此天壑，他們自當是無力再逃。

「姜兄弟，你先上去吧，這裏有我們」

徐奔拍拍姜水離肩膀，見少年也是不語，心中一嘆，說道。

「徐大哥...」

徐奔擺擺手制止了姜水離的說話，他舉起長刀，向著周圍群雄大喝道：

這裏以天為蓋，以地為床，以青丘天壁為墓碑！能與眾兄弟葬身於此，實是幸事！

「說得好！」

「哈哈，待會再拉一兩個黑水妖墊背，更美哉！」

群雄亦是舉刀附和，共工族人本就生性豁達，此刻陰霾彷彿一掃而空，群雄不再低沉，紛紛暴喝吶喊，聲響處，青丘絕壁雨泥混灑，山巒輕震，倒是多少增加了點豪情。

「不錯，不錯，尋找到這麼個葬身之所，我倒是也佩服你們了」

歡呼間，卻見前方黑水軍千騎已經踏聲而來，泥浪滾滾，馬蹄聲聲。

見群雄已經被圍於絕壁之下，玄冥揮手示意千騎停步，他撫摸長劍，陰森非常說道。

群雄沒有再答話，紛紛握刀在手，隨時準備廝殺。

姜水離看了一眼胸甲之中的貔，又看了一眼群雄，面露痛苦之色。

徐奔知道少年為何糾結，他怒喝道：

你再不走，我們就白死於此！

姜水離咬咬牙，卻仍然猶豫，但是還是搖晃銀鐲召喚出凌雲白鶴。他害怕自己就這樣飛走，也害怕自己不走。

玄冥冷笑一聲，他當然看得出少年想法，不過他並沒有多少廢話要講，伯符已死，殺這個少年更是如拎雞，雖然之前陣前那個眼神讓自己失神多了陰霾，可是一想到這少年待會就會身首異處，他內心實是欣喜如狂。

他舉起手臂就要揮下示意進攻。

群雄也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他們紛紛擋在姜水離身前。姜水離看着白鶴，看着徐奔，看着擋在身前的眾人，心中腦海全身都是亂麻！這種選擇，他如何選擇？

「走！」

徐奔朝他大吼。

玄冥眼裏閃過一絲戲謔，就要揮手。

「朱~厭~！！」

玄冥的手還沒有揮下，青丘山絕壁亂松之間卻是傳出一聲極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鳴。其聲凄厲且嘹亮，一時間絕壁之下眾人紛紛抬頭向聲源看去，只見一隻青面狼牙，百首赤足的猿人凶獸不知何時正攀附在斷壁之上，目光兇狠，正看着眾人。

「這是...」

「大荒十大凶獸朱厭！」

「它怎麼出現在這裏！」

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他奶奶的！前有黑水軍，後有這凶獸！天亡我共工氏族不成！」

徐奔吐了口吐沫，看着崖壁之上凶獸陰狠道，他知道這凶獸兇狠，如果對方佔據絕壁，很難不對姜水離的撤離造成影響。

姜水離心裏更加震驚，這聲音對他來說異常熟悉，而且朱厭凶獸脖子上的肉瘤令他印象深刻，當時也是死裏逃生才驚退了它，保下了貔，此時這凶獸出現，莫非是來報仇不成！

朱厭彷彿也是發現了姜水離，它自崖間幾下激蕩，然後猛然躍下，重重落在黑水軍和群雄之間。

黑水軍和群雄皆不由自主後退兩步，像是對此凶獸極其忌憚。就連玄冥也是慢慢放下右手，轉而握劍，陰鶩的眼神始終盯着前方凶獸。

當朱厭自山緣出現，確定震懾住對面玄冥之後，小傢伙強行鑽出姜水裏胸甲，攀爬到他左肩之上，竟是雙腳直立，雙爪扶腰嚶嚶叫喚，像是大將軍一般指點江山，好不神氣！

「嚶嚶嚶」

「朱~厭~」

從崖間落下的朱厭用玩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姜水離，隨後朝着貔點點頭，兩獸就像是交流了起來。

「瓜娃子的，原來你們是認得的！」

姜水離此刻才明白為什麼小傢伙會讓他回到這裏，他瞬間就明白了前因後果，見朱厭凶獸竟是來幫自己，那麼小傢伙的母親...

姜水離鬆了一口氣，內心的思緒頓時得到解綁，彷彿全身都舒暢了不少，他滿懷期待向四周看去，可是那個巨獸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嚶嚶嚶」

貔也似乎和姜水離反應一樣，它抬起圓乎乎的腦袋也正左右張望。

「朱~厭~」

朱厭又對它低吼了一聲，不知道說了什麼，小傢伙一屁股坐在姜水離肩膀上，圓滾滾的腦袋聳拉低垂，像是做錯什麼事情，一副委屈的樣子。

「這凶獸...不像是對我們有惡意」

徐奔握刀的手始終沒有放鬆，見這從天而降的凶獸沒有對他們下手，輕聲說道。

「它是貔的長輩...是來幫我們的，只是...」

姜水離話說一半，剩下不知道如何說，當下的情況就算朱厭幫忙，只怕也無事於補，他不知道小傢伙的自信點在哪裏，畢竟他和朱厭交手過，對它的實力也清楚，如果是巨獸在，那雷霆萬鈞的身姿倒是可能...

「如果是姜兄弟所言，那我們有救了」

徐奔咽了咽口水，繼續低聲道。

此刻兩方人馬都如約定好一般都沒有動作，這種緊張忌憚的情緒也是令姜水離費解，在他心裏，這朱厭比之前斬殺的長右實力差不多，何談十大凶獸。

「徐大哥，這朱厭...有那麼厲害嗎」

姜水離仍然抱着一絲希望看了看四周，無果后詢問道。

「嚶嚶嚶」

徐奔還沒說話，倒是聳拉着腦袋的貔弱弱的嚶了幾聲。

「我知道比你媽媽弱...」

姜水離一時語塞。繼續看向徐奔。

徐奔緊了緊手中的刀，像是生怕脫手，繼續小聲說道：這可是大荒十大凶獸啊，傳說朱厭能排進前五，其力可搬山填海。實力比我族五傑三豪只強不弱...它怎麼會在青丘山...

朱厭似是和貔交流完了，它扭了下凶神惡煞的腦袋玩味的看了一眼姜水離，此刻姜水離正要說話，朱厭卻是在群雄震驚之中，背過身面對着黑水軍，脖子上巨大的肉瘤隨着呼吸鼓動，面如凶煞，獠牙畢露。

此刻，是敵是友已經一清二楚了。群雄目光閃爍，心中頓時亮起希冀，反觀黑水軍則心中驚駭萬分，不知道為何這裏會半路殺出此凶獸，一時間進退維谷，只將目光看向玄冥。

玄冥眯眼看了一眼陣前挑釁的朱厭，隨後掃了一眼群雄，他也是果斷之人，當下不再猶豫，冷哼一聲拍馬臨空而起，化作一道劍光便向著朱厭刺去。

「孽畜，那我就收下你的頭顱」

「朱~厭~」

變故來的極快，眾人只見一道寒光一閃，玄冥的劍便已經到了朱厭身前，此劍意如蛟龍出海，將四周薄霧攪動在一起，猶如漆黑夜裏的月芒一般冰冷。四周頓時沉寂起來，這剎那彷彿山間的狂風也為之暗啞。

唯有朱厭脖子上的腫瘤鼓動生風。

「鏘」長劍直接刺入朱厭猿身，玄冥嘴角盪起森然笑意，後勁之力更是猶如閃電一般炫光奪目，劍光蛟龍像是拚命要穿透且碾碎這凶獸軀體。

「朱~厭」

朱厭一聲嘶吼，其音本就嘶啞含悲，這一劍讓音色更加凄厲狂怒。它獠牙大張，猿身扭曲，五指成爪！身上爆出一陣耀眼青藍色光芒，劍光蛟龍竟是不得寸進。反之朱嚴怒爪一揮，以千鈞之力划向玄冥，玄冥右腕翻轉，劍氣渾身銀光琉璃，如蛟龍升天向巨爪咬去。

爪風如狂，銀光爆舞，「砰」然一聲，山間頓時碎石如雨，嗡嗡震動之下，泥流狂泄，群雄和黑水軍不得不捂住雙耳，眾人還沒看到是否分出勝負，只聽朱厭再次一聲怒吼，一擊之下寒爪緊捏銀光蛟龍，獠牙大張，利齒直接向著劍身咬去，銀光蛟龍發出鏗鏘悲鳴，白光消散，玄冥倒飛數步。

他抬腕看了一眼破碎劍身，長劍之上已是千瘡百孔，多處穿孔，他頓時怒不可揭！而朱厭雙目凶光爆射，它直立猿身，雙爪成拳，雙臂揮錘在自己胸膛之上，朝着玄冥怒吼！吼聲和錘擊之聲一時間蓋過雷鳴，猶如神人擂鼓，振聾發聵！

一時間青丘絕壁之下眾人頓時寂靜無聲。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群雄爆發出一陣歡呼！有如此神兵天降，竟然連五傑之一玄冥都無可奈何還斷送一件兵器，群雄怎麼能不興奮！

「他奶奶的，你就這點本事！」

有群雄朝着玄冥嘻嘲。

黑水軍此刻已經是戰意全無，玄冥的長劍雖然說不上神兵，但是不到十回合之下就劍碎人退，如果這凶獸發狂，以現在的人馬，只怕是攔不住它。

玄冥看着嘶吼的朱厭，目露寒光，此獸渾身鋼筋鐵骨一般，他長劍竟然不得刺入，反被折損。他心中對某些事的恨意再度強烈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偏心，族內神兵全部給了別人，五傑三豪皆有神器，唯獨自己沒有。如果今日有神器在手，自己何懼此獠？

他越想越怒，拔過副將佩劍，再次凌空而起向著朱厭戰去。

「我牽制住這凶獸，你們把其他人給我全殺了！一個不留！」

玄冥步履翻飛，長劍再次爆出寒光，將朱厭團舞包圍，劍嘯獸吼一時間不絕於耳。

黑水軍見主帥力戰，當下也不再猶豫，揮刀策馬殺向群雄。

但是變故再一次發生，眾人還沒近身拼殺，青丘天壁之中突然傳出一陣寂寥蕭聲，此聲蒼涼刻骨，蕩漾在山壁之間綿綿不絕，山壁之間的雨泥亂石都為之牽引，紛紛暴墜在即將撞在一起的兩軍之間！有衝鋒的黑水軍勒馬不及更是被被砸倒於地，隨着蕭聲越來越高，頓時天地間風狂雨驟，黑水軍眾人只覺耳朵里藏了千軍萬馬鏗鏘迴響，紛紛抱頭捂耳，而群雄則不受影響，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嚶嚶嚶」

唯獨貔這小傢伙興奮異常。

玄冥也是受簫聲影響，動作一滯之下被朱厭拍中，長袍頓時破碎，露出裏面軟甲，只是軟甲上的爪痕深刻，讓他心顫不已。

「誰在裝神弄鬼！」

玄冥被迫退回軍中，朱厭身上也是多了兩條劍痕，此刻它狂怒不已，卻沒有追擊。

青丘天壁之上，一襲白衣出塵乘風緩緩而落。

「仙女姐姐！」

姜水離腦子轟然一炸，當時只覺天旋地轉，他努力張張嘴，想說又說不出，最後只迸得出這四字。

白衣女子素手如雪，她收起玉蕭，低首垂眉，天地間雨水紛紛將她避開，滴落在地之上不再是亂雨擊石，反而清脆如泉石漱漱，說不出的如夢如幻。

「朝雲暮雨決，你是木族炎帝之女，瑤姬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