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臭小子,誰准你在這裏喊攤的?」

紐催萊抱着煙盒子被五六個人圍住,為首的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衫,下巴上生著一顆長了毛的黑痣。

「我……我就掙點小錢!您瞧!」說着他把兜里的錢全掏出來,都是毛幣子,那人不信,沖幾人抬抬下巴,於是紐催萊就像被搜身的犯人一樣,從頭到腳,連鞋底子都抬起來看了。

「啐!他媽的窮鬼!」嘴裏罵着卻也一股腦地將那些毛幣都收走了,末了還把剩下的煙都拿走了。

看着幾人勾肩搭背地走遠了,他這才松出一口氣。

真虧自己有先見之明啊。

紐催萊從一個石頭墩子下面把錢取出來如是想到。

原來他一早就發現自己被盯上了,估摸着手裏的錢可能保不住,特意將大的藏了起來,還藏了幾包煙,只將些零兒八碎地揣在身上,因為,賣了這些煙卻一分錢沒有,絕對不現實!

實在是太聰明了!

結果……

「他媽的你給我站住!!!小兔崽子!!!」

高興太早啦!!!

原來那灰衫衣根本就不相信紐催萊就這點錢,他早就觀察清楚了,一包煙賣多少錢,賣了多少還剩多少,給他算得清清楚楚的,絕對不止這點錢。

錢既然不在身上那就肯定藏起來了,於是幾人一路跟着,就看他把錢藏到哪去了。

紐催萊前腳剛拿出來後腳幾人就圍了上來,紐催萊又怎麼肯給,得虧他以前干過打架的營生,反應還算麻利,薅起地上一把土直接朝着幾人扔了過去,趁著沙土迷了眼火速開跑!

這一帶的老街他雖然不是經常來,但有那麼幾條路他清清楚楚,無論如何,先跑到人多的地方再說!

大概也是清楚了紐催萊的打算,灰衫衣邊跑邊給旁邊人使眼神,那人會意,抄了條小道就拐了進去。

到底是這條街的混混,幾個跑道就把人給堵上了。

「啪啪啪啪啪啪!!!」

「他媽的我讓你跑!!」

幾人被紐催萊帶着跑了好長一段,上氣不接下氣的才將人給堵了,一通火氣自然一股腦的全撒在他身上。

「哎呀別打了!!別打了別打了!!我全給你們全給你們別打了!!」

這頓拳打腳踢是實打實的,沒多久他就受不了了,開口討饒間趕忙把錢送上去,幾人又哪能這麼痛快地撓了他。

「給我聽着臭小子!這張臉給老子記住了!再讓我從這看見你就他媽讓家裏人來給你收屍!走!」說完還不解恨地又補了幾腳才真的走了。

紐催萊緩了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媽的!!你們這些王八羔子!!」

紐催萊惡狠狠地碾壓着殘留在地上的幾支煙,好像這就是那幾個混混,然後又像意識到什麼一樣艱難地彎腰撿起來。

他將已經破了的取出煙葉子,隨手撿了片樹葉就開始卷,他卷得很慢,像極力地忍耐着什麼,可過了許久都沒有卷好反而還把樹葉子給卷的稀碎……

「混蛋!!!王八蛋!!!你們怎麼不去死!!!」他咒罵着,狠狠地將煙扔到地上碾壓着。

「你也讓人搶啦?」

梁威正坐在路邊放空腦子,突兀的聲音便自頭頂響起,他抬起頭看着眼前的少年,個子倒是高,卻不見得真有這麼大,雖然瘦,但很結實,昏黃的路燈下,少年灰頭土臉地看不出原有的樣貌了。

梁威還沒說話,

這少年便自顧自地坐到了他旁邊,完了還遞給他一支皺巴巴的煙。

「拿去抽吧,我就這個還算整齊的了,也沒用了。」

紐催萊把煙遞給梁威卻不見對方接手,於是就像自嘲一樣說道:「放心,不要錢,要錢有什麼用啊?最後還不是得沒。」

梁威看着他,好笑似的將煙拿到手裏擺弄了兩下。

「賣煙的?」

「賣個屁的煙!還不如不賣!太他媽草蛋了!」

梁威笑了,他突然覺得這小子很有意思,於是學着他口氣重複道:「對!太他媽草蛋了!」

紐催萊撿了顆石子沖着對面路燈就砸了過去,可惜準頭不對,於是梁威也學他撿石子,單手一彈,隨着燈泡爆裂之聲,對面一下變得黑暗無光。

「厲害啊!!你這一手絕了!!」

梁威笑笑剛想說什麼,不遠處就有幾個拿着棍棒的夾克衫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為首的一頭捲毛。

「好久不見啊?梁大少。」

紐催萊瑟縮了一下脖子往旁邊閃,梁威卻漫不經心的點燃香煙,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有事?」

捲毛一甩頭,將棍子往肩膀上一搭:「走,聊聊去。」

梁威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有發泄對象了~

他從地上撿起西裝整齊地穿好,又從懷裏掏出錢包隨便抽了幾張扔到地上,對紐催萊說:「你的煙,我買了。」說完,幾人便好似勾肩搭背般進了不遠處的黑暗小巷。

「梁大少,不是兄弟們不仗義,有人掏了錢買你的命,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你痛快點,兄弟們也會利索些。」

「你們知道我叫梁威,卻沒好好翻翻我的資料,花錢雇你們的人,到底是想要我的命還是你們的命?」

幾個夾克衫互相看一眼,捲毛朝地上吐了口濃痰,「別廢話了,上!」話音一落,他率先衝出。

呵~

梁威笑笑,將西服外套一脫,手一旋,就像開了把傘一樣,兜頭就罩住了他,回手一扯,摁著腦袋只聽「咔嚓」一聲骨頭響,瞬間斃命了一個,速度快到捲毛都沒來得及眨眼。

他抖開衣服,踢開腳邊的屍體,「下一個是誰?還是一起上?」

捲毛沒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竟誰也沒有動。

梁威吸了口煙,一番吞雲吐霧:「是誰花錢雇的你們?」

幾人不說話全都盯着他。

「速度點,我耐心有限。」

其中一個膽小的,抖了抖嘴,看了看旁邊幾個,狠狠地吞了把口水后哆嗦著說:「是……」

「咔嚓!」

「抱歉,時間到。」

衣服,還是乾淨的,一點皺兒都沒有,他瀟灑地穿上,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雪茄。

又是一聲「咔嚓」

橙色的圓點忽明忽暗間,空氣中便瞬間瀰漫香甜之味,他靜靜地立在昏暗的巷子中,十多分鐘之後才將雪茄扔到地上踩滅……

紐催萊躲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太他媽的厲害了!!

一個人打六個居然跟鬧着玩一樣!!

那些人也太菜了!居然這麼兩下就暈啦!太不抗揍了啊!!!

紐催萊倚在牆邊上,腦子裏全是剛才梁威打架的樣子。

太他媽帥了!!

簡直帥上了天!!

深夜的華海市還是燈火輝煌,「不夜城」的名字也便由此而來,人們並不會因為一天的忙碌就回家休息,反而還要來到那炫彩繽紛的海興十五號。

舊年曆里,它叫「穿堂巷」,是三教九流的集會之地,外資引進之後就漸漸地改造成了娛樂場所,富人們都願意來這裏消遣。

紐催萊才騎到這裏就看見有人叫賣二手香煙,他探了幾下頭四處尋找著,見都不是這才又騎上,卻忽而又停頓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將車子鎖好。

因為是有錢人的聚集地,抽煙都挑剔,劣質香煙是看不上眼的,不僅如此,他們抽煙還很「奢侈」,大多數人抽煙,不到抽到過濾嘴絕不扔,但在海興十五號,你常常能撿到半截子好煙。

他四下里張望着,兜兜轉轉地來回幾趟,卻是沒撿到幾根像樣的,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路邊台階上,腦子裏鬼使神差地就又想起了梁威打架的樣子。

他嘖了一下。

腦子裏反反覆復地想着,用手比劃着,憋不住想試試,於是他將衣服一脫,學着梁威的樣子一通旋,結果,花沒開出來反而擰成了一股麻繩,看着就跟在甩大繩一樣。

「啪!!!」

「嗷!!!!」

「@#¥%**¥#@!@#¥*……%¥#@#~!!!」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啊!!!」

對方是幾個喝醉了酒的洋鬼子,身上散發着濃重的劣質煙臭味和酒臭味,紐催萊的麻繩不小心甩到了其中一人的臉上,燃著煙的火星子也一併被拍打在了對方臉上,疼加燙再加上醉酒後的瘋勁,如同爆炸的煤氣罐,對方一拳就將紐崔萊打翻在地。

人群就像被炸開了鍋子一樣,迅速圍起來吆喝着,呼喊著,同行的幾個外國佬勾肩搭背地指揮着那個被打的,嘴裏嘰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就見那人更加瘋狂,一腳接一腳地踢著,嘴裏還罵罵咧咧。

紐催萊被他踢得接連躲避卻又無法站立,他也發了狠,猛地抱住對方的小腿一咬住死不撒口,疼痛讓對方更加氣急敗壞,抓住他的頭髮就往上扯,旁人卻還在嬉笑怒罵,叫好聲不斷,就像在看一場戲。

紐催萊被扯得頭皮生疼,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和勇氣,他將抱住的小腿往懷裏一推一拉,對方瞬間失去平衡,大概也是沒想到還有這手,後腦勺子著了地,頓時疼的對方抱着腦袋打滾,紐催萊看準機會翻身將其壓住,一拳接一拳地砸在男人胸口上。

頭疼得厲害,胸口又慘遭毒手,一時間哀嚎聲此起彼伏,男人也不知到底該護哪裏,一會上一會下看着頗為滑稽,他的幾個同伴居然還笑的得前仰後合,人群中也接連爆發出哄堂大笑。

嘟!!嘟嘟!!!嘟!!!

遠處響起了警笛聲,也不知誰喊了句:快跑!!!

人群頓時擁擠開來,有往前的,有往後的,竟然也變得水泄不通。

紐催萊覺得耳朵里轟隆轟隆的,疼痛加喧鬧讓他昏昏漲漲。

突然!他胳膊一緊,被人猛地從地上拽拉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拉出了數十米,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沒來得及細想,喧鬧的人群就讓他回了魂。

他也機靈,四下一看,趕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就藏到旁邊的地下通道里去了。

說來也真是巧了。

梁威今晚上遇了不痛快,本來打算在海興十五號快活一下,卻意外地讓他看了一出好戲,他抄着手默在人群中,看着那個少年都被打的慘不忍睹了,居然還一臉倔強地跟對方硬抗。

有點骨氣~

於是,為了表彰他的骨氣,在慌亂的人群中拉了他一把,然後就揚長而去了。

。。。。。。。。。

已經快凌晨4點了,文靜進進出出的都好幾趟了,她在路邊上舉着手電筒,心裏着急得不行。

從來沒有這麼晚過,一般一二點就回來了,可今天卻這個點了還沒回來。

不會出事了吧?!

她趕忙跑回去,把築為從床上拉起來。

「快快快!阿萊還沒回來!鐵定出事了!你趕緊起來去看看!」

「又不是我娃我看屁看。」說完他蒙頭就睡。

「半大的孩子!!從小就沒了爹媽!!他平日裏少幫你幹活啦?!!趕快起來!!」文靜去拉他,築為卻把頭一蒙,翻了個身繼續睡。

文靜沒有辦法,只得自己一個人又往路口跑,才出了巷口,就看見紐催萊騎着自行車慢慢悠悠地往這邊來,頓時一口氣就鬆了下來,同時氣也不打一處來。

「好小子!!這麼晚了你才知道啊呀喂!!我的天呀!!!你怎麼傷成這樣了?!!!」

她才剛走上前,紐催萊就從車上跌了下來,他頭破血流的慘樣可把文靜嚇壞了,大半夜的不敢讓他回去嚇著孩子們,只得背着他往自己家去。

「快起來!!!阿萊出事啦!!!」她一腳將築為從床上蹬出去,又將紐催萊小心翼翼地放倒,築為看着他都傻眼了。

「他媽的你還在那看屁啊看!!!還不快搭把手!!!」她一邊說一邊翻箱倒櫃地找葯和紗布。

築為也沒說什麼就從床上下來劈柴燒水去了,他打着一把蒲扇哈欠連天的,屋裏的文靜開始絮絮叨叨。

「一直都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成這樣了?!你是不是又幹了從前的營生了?!被人打成這樣你舒坦是不是?!還是你嫌自己命太長?!一窩的孩子就你年長!還指望你懂事照料著點他們這下可好*#@!@#¥%……」

她噼哩噗嚕的一大長串,紐催萊已經夠昏昏脹脹的了,讓她這麼一絮叨頓覺自己更糟糕了。

「文姨……我好疼……」有氣無力。

文靜的眼淚頓時就撲簌簌地往下掉,這下子紐催萊就慌了,他就是示弱一下而已,開玩笑,整天挨打的人才這點傷就要死不活的,他趁早別幹了!

「文姨文姨!!我沒事!!我就是騙你的!!」他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來,肚子上的那一下讓他稍稍眯了眼,「你看!」他舉了舉胳膊,「沒事,我整天挨打,這才哪到哪兒?」

這個是真的,紐催萊從前就一直干這個,別看渾身淤青,還真沒傷著要害,整天挨打的人要是還總結不出點經驗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這時候,築為端著一個搪瓷盆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放下盆子后就又從一個角落裏取出一個紙盒子,一通翻找后拿出來一瓶紅彤彤的藥油。

「哭什麼哭?!哭喪呢你!去!出去看着點爐子!」

於是文靜便抹了把眼淚起身就往外走,走時還不忘從鐵絲上取下毛巾扔盆子裏。

「築叔……」

紐催萊看他拿那藥油就心悸的瑟縮了一下肩膀,他可還記得上一次自己受傷時,築為用這個給他搓身子,澡堂里搓澡的都沒他力氣大。

「哎呀卧槽!!築叔築叔築叔築叔!!!你饒了哎呀我草!!!我要死啦啊!!!哎喲喂喲!!!」

築為才不管他,把他摁床上就一通猛搓猛干,直搓得皮肉發了紅,摸著都燙呼呼的才罷手,然後又從盆子裏提留出毛巾,也不怎麼擰,胡亂疊兩下『吧唧』一聲呼他身上淤青最重的地方,自然又引得紐催萊一通哀嚎。

對於這兩口子,紐催萊豈止感激。

想當初,他父母車禍早亡,弟弟紐扣才不到六個月,他也不過只有六七歲,債主上門,銀行又收了房子,親戚們唯恐避之不及。

幼小的弟兄倆沒了依靠,餓狠了,跑到拉麵館后廚門口,從剛倒進去的餿水桶里撈著還有餘溫的麵條,又就著湯湯水水餵給紐扣吃,這一幕正好就被在拉麵店打工的文靜給看見了,頓時動了惻隱之心,她那時候挺著肚子正是母性泛濫的時候,見紐扣白白胖胖的心聲喜愛,便自作主張地將兩個孩子領回了家。

那時候的築為腿還沒有瘸,開着一輛煤油火車跑貨運,十天半個月的也不見在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由文靜一個人忙裏忙外,日子也還過得不錯。

對於兩個孩子的突然出現,築為也沒啥意見,傻呵呵地就聽自家老婆安排,雖然房子一下子變得擁擠了,可也變得熱鬧了,屋裏每天都歡聲笑語的,即便苦,這一屋子的人心都是熱的。

變故,也就在那段時間發生了……

中午,紐催萊抱着紐扣在睡午覺,家裏停了水,文靜提着一隻中不溜的塑料桶去樓下排隊打水,本來問題也不大,結果上樓的時候腳下打滑,整個人從樓梯口上摔了下來,孩子當時就沒了,人也差點過去了。

正不知道該怎麼跟築為說,屋漏就偏逢了連雨夜,築為跟人家一起搬貨,發生了口角,起了爭執,對方氣不過,花錢請了幾個混混捅了他後背,挑了他一根腳筋,文靜頓覺天都塌了。

她自己拖着虛弱的身子也沒有不管兩個孩子,賣了房子還了欠的醫藥費,剩下的再加上積蓄,買了現在的廢品收購站,文靜自己也開了一家雜貨鋪,日子勉強維持。

可築為卻性情大變,居然也開始對文靜大聲喝罵,還把兩個孩子趕了出去,罵他們是喪門星,一時間,文靜也被弄得心力交瘁,只得暫時將他倆安置在不遠處一個廢棄的磚頭房裏,連個門窗都沒有。

一遭變故,家破人亡,紐催萊很早就開了心智,他明白築為的痛苦,也明白文靜的悲傷,所以,他什麼也沒說,他能說什麼呀?這又不是他的家,又不是他的父母,憑良心講,文靜這個時候了還能想着他倆真的是很好很好了,她的恩德紐催萊記一輩子,即便後來,文靜死了,紐催萊每年都會在忌日那一天去看望他們夫妻倆,同時不停地扇自己的巴掌,直扇得自己面容腫脹,十天半個月都不能見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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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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