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黃皮子哭墳

第八十七回 黃皮子哭墳

如今,這頂大的月亮就像是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地懸在天上,朗月之下,遍是那一叢一叢小山包一樣的荒墳。在這群黃鼠狼的中間,時不時地便有低低切切地啜泣聲,順着陰風飄飄乎乎地往人的耳朵眼裏頭鑽,僅僅是拿餘光掃上一眼這時的景象,都難免讓人脊背發涼,頭皮一麻。

杜老四捏了捏手裏頭的響子,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老弟……這幫鳥玩意在這幹啥呢?咱們是……」

「這叫黃皮子哭墳!肯定是有人得罪了這群黃皮子了!」

說話的功夫,梁布泉已經扯著杜老四的袖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離開,這時候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看,不說,不打聽……黃皮子這玩意最記仇,誰要是弄死了它們的崽子,少說也得倒霉三輩!我一開始就他娘的好奇,雖說黃皮子脾氣古怪是有目共睹的吧,但也不至於沒招沒惹他們,上來就他娘的跟咱們拚命啊!這回可算是找著正主了,肯定是有人在這老林子裏頭手欠弄死了老黃家的崽子,這幫傢伙才他娘的憋著氣,進來一個活人就要弄死一個活人。咱可離它們遠點……我先前跟那白鬍子老黃皮子打過照面,這玩意不是咱一個人兩個人就能對付得了的。」

無巧不成書,眼瞅著梁布泉已經拽著杜老四馬上就要離開這塊空地了,就聽見身後那群黃皮子哭墳的地方,猛然之間響起了一陣敲冰戛玉的叱罵:「我原想着你們也走不遠,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愁,奶奶我原本也沒打算傷了你們的性命,只可惜,你們老黃家的家規不嚴,這崽子傷我在先,我弄死了它這叫恩怨兩清。」

倆人的耳朵根子也是賊,聽見了動靜,立馬刷拉一下把腦袋扭了回來,杜老四見着來人眼珠子都看直了,脫口而出:「我日他個親娘四舅姥姥,這裏頭也有娘們!老弟,這娘們……」

他話還沒說到一半,就叫梁布泉一把捂住了嘴丫子。

但見那墳堆子中間,俏生生地站着一位嬌俏可人的小姑娘,瞅那模樣也就是二十來歲剛出點頭,披散著頭髮,直垂到肩膀頭上,膚白勝雪是紅唇一點,盈盈一握的腕子上,扣著一個足有她手掌大小的翠綠色手鐲,那手鐲在月光的映襯下是又青又黑,看材質不像是什麼溫潤的好玉,反倒像是青銅一類的器物。

這姑娘個子不高,穿的是藏青的褂子鑲紅邊,烏蘭的馬褲皂底靴,腰上帶着個巴掌大小的挎包,怎麼看都是個行走江湖的練家子。

兩個大老爺們在林子裏頭趟了這麼長時間的道,好容易能看見個女人,這會也把黃皮子哭墳的大凶之象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就這麼抱着膀子隔着老遠看上了熱鬧。

「合著宰了它們黃皮子的是個娘們?」

杜老四咧著大嘴瞥了梁布泉一眼,從牙縫裏頭不屑地切了一聲,「看沒看着啥叫女中豪傑?再看看你,除了她娘的逃命,你還會點啥?」

梁布泉倒也不生氣,挑了挑眉毛回道:「這世上啊,有這麼兩種人。一種就是跟你一樣的,也不用管腦子是個啥玩意,反正誰惹了老子,老子就弄死誰,倆人只要是犯了沖,這中間必保得死一個;另外一種呢,就是揣著本事裝糊塗,滿肚子壞水地噁心人,那叫扮豬吃老虎,通常情況下,大傢伙都願意把這類人算成是英雄。因為啥呢?因為帶入到自己身上,覺得這種事來的肯定特別爽快!」

杜老四也笑了:「那你說說,你算是這裏頭的哪一類人呢?」

「我啊?」

梁布泉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哪種都不算,我沒有你這類人的膽氣,也沒有另外一類人的腦袋瓜子。最主要的是,咱的本事不到家,在江湖上拿不出手。所以……老子只算是個小人物。」

「小人物沒啥惹人稀罕的地方。」

「小人物是沒啥讓人稀罕的地方。」

梁布泉說着話,從腰上又把那個鷹嘴匕首摸了出來,「可架不住小人物多啊!老瞎頭給我批過命數,咱就是個三錢的命,恐怕這輩子都幹不成什麼大事。但是小人物又咋的,小人物讓老天爺遭了出來,該活着也他娘的得活着。我也佩服那些個大英雄,但是話說回來,沒了我們這群小人物,你個大英雄又他娘的活給誰看呢?」

杜老四瞥著梁布泉手裏的匕首,又一臉尷尬地咧了咧大嘴:「我說兄弟啊,道理我都懂,但是你把那青子(匕首)拔出來是要幹啥?你可別想不開啊,人這性格是打娘胎裏帶下來的,雖說咱老百姓崇拜有本事的能人那是天性,但你也不用因為自卑而想着尋短見啊……你想想你娘……啊對不起,你娘沒了是哈?想想你爹……也不對……那個……你想想你自己,你他娘的還沒娶媳婦呢,光棍一根的,要是這就死了,你這一輩子更他娘的……」

「我去你姥姥的,你才想死呢!」

梁布泉說着話,又朝着那個女人努了努嘴,「黃皮子哭墳,集煞成陣,這是造化來的邪門陣眼,那姑娘一會肯定得遇上麻煩,老子這是準備幫忙去!」

「哎呀我的天媽呀!你可拉倒吧啊,就你那本事,別人不知道老子還不知道?你忘了在金得海他們家……」

「別他娘的逮個屁嚼不爛,吃排骨咬骨頭,你這輩子還不吃肉了呢,吃黃鱔卡魚刺,你這輩子還不碰魚了呢!老子是在綹子裏頭害死了不少人命,但這事老子也不能當個負擔扛一輩子!」

眼見那群黃皮子逼到女人的近前,梁布泉已經弓下身子準備時刻提刀迎戰了,「老瞎子教過我一句話,那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看說書的嘴裏的那些個英雄好漢,哪個不是背了成百上千條人命,才成的大英雄嗎?一會你要是怕那你就先走,這娘們,老子就定了!」

杜老四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這梁布泉是抽了什麼邪風了,咋一下子就變得硬氣起來了。

咱也是想了半晌才琢磨出個味來,概括起來就四個字,那叫:因為愛情。

就說:莫唱英雄無淚歌,白骨成山見幾何?

夕年祖龍豪傑語,奪嫡弒父盪五國。

梁布泉自然沒膽沒識和夕年的大英雄秦始皇爭個上下高地,但他至少也是個爺們,看見女人遭了難,也一門心思地想要擋在她的前頭,該出手時就出一份力。

這頭他是箭在弦上,隨時準備着抽身應戰。

再反觀那女人的一頭,她帶着鐲子的那隻手迎風一招,只聽「啪嗒」的一聲脆響,翠綠的鐲子竟然倏忽之間變成了柄半臂來長的鐵尺,這女人是橫尺在胸,對着那群步步緊逼的黃皮子厲聲道:「嚇了你們的狗眼!奶奶只是進來找龍首玉的,啟走了玉石,咱立刻就走!你們不把玉佩交出來倒也無妨,奶奶的量天尺是上打妖邪,下除惡鬼,你們要是受得住奶奶的本事,那就儘管過來!弄乾凈了你們,老子再去找玉也不算晚!」

量天尺?

龍首玉?

早就聽聞趙友忠說過,他們金門坐下「望、聞、問、切」四字真訣裏頭,望字訣用得是拐,聞字訣用的是刀,問字訣用的是煙斗,而那切字訣的法寶,則正是一把青銅軟尺。這女人手握著量天尺,開口還道出了龍首玉佩的名號,難不成,她也是金門的傳人?

只是錢恩義和梁文生投敵在先,梁布泉也從沒在趙永忠嘴裏聽說過那切字訣一脈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脾氣。為了防止自己冒冒失失地救了個敵人,他又悄咪咪地把那柄鷹嘴匕首給重新別回了腰上。

「四哥……」

梁布泉的腦子飛轉,又朝着杜老四勾了勾手指頭,「把你的青子借給我使使!」

杜老四也不是傻子,聽到「龍首玉」三個字從那女人的嘴裏脫口而出,他就立馬聯想到了前幾日闖窯殺人的紅衣客,這功夫子彈都已經叫他上膛了,聽說梁布泉還是想借刀救人,臉上是一百一千個不情不願:「啥意思?你還想救人?萬一她是……」

「萬一她不是通書的人,那咱們算不算是見死不救了?按早先老瞎子說的話,那叫啥來着……啊,及時止損!他當初跟我說的意思是,沒辦法確定一件事是好是壞的時候,一切按照自身的利益出發,把自己的風險降到最低。」

那女人雖然是在眾黃皮子的圍攻下,也能藉著手裏的量天尺,在裏面殺個七進七出,只是那黃皮子的邪陣也不簡單,女人幾次三番地在群狼的夾擊之下把武器揮空,顯然已經著了它們的障眼法,梁布泉立馬是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張口咬破了舌尖,「噗」的一聲,把那滿口的真陽涎就噴到了刀頭之上。

這女人既然有意打聽龍首玉的下落,想必她也知道如何利用龍首玉來尋嶺子下山。如果就這麼讓她死在了山樑上頭,初時佛頂珠上動了二十八道仙煞的幾十口子人命,恐怕就都要抻脖子等死了!

「女英雄莫慌,姓梁的來救你了!」

一股直頂鼻子的騷/味霎時間就衝進了梁布泉的腦門,恍惚之間再等他定住身形,只見老林子之中儼然是天光大亮,四五十個花襖藍褲綠頭巾的瘋娘們,正碰著孩子朝着他步步緊逼過來。

「爺們,你瞧瞧,我這崽子……還能活不?」

「你看他能活不?」

「看他能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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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金鐵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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