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情殤

陸靈犀轉過身去，不去看他，瘦削的雙肩不停的顫抖。

那一瞬間的決定，恍如隔世。

腳下的步伐逐漸的快了起來，似乎只要稍一停頓，她就會毫不猶豫的沖向那個已經被怨靈所包圍的身影。

依稀記得那欣慰的笑，安靜，平和，眼神之中的一縷縷割捨不斷的眷戀，刻入了她的魂魄，佔據了她的內心。

「你為何這般對我？」她有些痴了，明知道不會有人來回答她。那蒼白月領上受傷的孤狼在不停的嚎叫，似乎對天地訴說着幽幽的哀憫。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自yīn神中而來，席捲了陸靈犀的內心之中所有的提防，彷彿來自地獄之中的無盡血火，不停的炙烤這她的內心。

周圍的景物似乎全都靜止了下來。偶爾飄落的幾片黃葉，來往之中的幾個遊魂，都證明着陸靈犀已經是安全的離開了那殺氣衝天的幽冥山。

「你那師弟是對你有些情意的。」忽然間她的腦海之中不停的回蕩起紅塵所說的那句話。隨後暗自的低下了頭，一雙恍如秋水的美眸，閃爍著點點的光彩，動人心魄，幽幽的自言道：

「你果真是如此的嗎？」

不敢去想，不敢去念。

若然想起了過往的嬉笑，冷漠，苦難與掙扎。往事似乎變成了鋒利無比的針，刺向心口，刺痛之後，又化作尖銳的刀鋒，將心撕開幾瓣。

痛苦之極不過如此。

她從未如此正視過自己的感情。

而如今，那個在她心中的男子，彷彿化作了那一片漂浮着的落葉。不知要歸於何處。

或是隨風飄向遠方，或是落入地面化作虛無。

陸靈犀難以平靜下來，痛苦的撕扯著自己如雲般的青絲，聲嘶力竭的呼喊著，附近的遊魂驚恐不已，生怕陸靈犀一個發狂，自己便小命難保，連忙躲了起來。

雖然她竭力的控制這自己的情緒，終於還是滴落兩行淡淡的紅sè淚光，如同曼珠沙華般的璀璨，奪目。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低聲輕笑道：

「你本應與他一同死的。」陸靈犀掙扎的抬起了頭，並不在意那掠過臉頰的淚水，有些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道：

「我本應與他一同死的，我們說好了的。對，我不能活下去，我也一定要死。」

她不知道鬼魂死後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或許千百年之後，回首之中她還能夠見到他。這就夠了，無盡的道行給了她無盡的生命，但此刻生命也許成為了她最痛苦的牽絆。

「報仇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好好活下去，不然我死也不會原諒你。」陸靈犀驀然一驚，忽的想起了羽落最後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恨意叢生，恨聲道：

「我還沒有報仇，我還不能死。」陸靈犀周身怨氣奔騰，就連身旁數棵幾人合抱的參天大樹，也被煞氣逼迫的彎曲起來。更不用說是那等遊魂與其他事物了，只要在陸靈犀不遠之處，紛紛撕做了碎片。

猩紅sè如血般的雙眸，自怨氣中霍然shè出，猶如利劍一般讓人不可逼視。

這一刻，你可看到了她的顫抖。

清冷凄清的表情依舊如昨，唯一不同的是那冰寒冷冽的內心。

風起，雲涌。

此刻陸靈犀似乎是平靜了許多，怨氣也漸漸的收回到了體內。只是眼神之中的冷漠卻是更加濃重了起來，定定的望着遠處的樹林之中。

一時之間彷彿是化作了懸崖邊上的望夫石，一rì復一rì，一年又一年，從來不曾改變。

世事沉浮，滄桑輪迴，若是人心不變，就算永久，也不過是一瞬而已吧。

淡淡的白sè衣裙隨風而起，逐漸掩蓋住她那清麗無倫的面龐，點點蒼白依舊纏繞在她的面sè之上，眼中點點淚光不斷涌動，面無表情。

冥冥之中是誰在輕聲嘆息，那深入魂魄的傷如刀般。將回憶瞬間瓦解的支離破碎。

此時除了悲傷之外，還能剩得下什麼。

那笑臉之中的一點欣慰，一點決絕，一點眷戀，在她的腦海之中如同野獸一般橫衝直撞，原本蒼白的臉上，此時更是一點血sè都沒有，幾如白雪一般。

忽然間，一縷淡紅sè的鮮血自她的嘴角緩緩流下，如同三途河般蜿蜒而下。

死了吧，死了吧。

如此便不會有痛苦，不會有執著。

陸靈犀緊握雙手，身形不斷的顫抖，拒絕著死亡的誘惑，終於還是對着那樹林之中哭喊起來：

「我陸靈犀在此發誓，總有一rì，我會蕩平幽冥山中怨靈，以慰他的在天之靈。」說罷，陸靈犀暗自的低下了頭，輕聲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面sè之中溫柔之sè漸漸的滿溢了出來，輕聲的道：

「你的心思我已知曉，待我為你報了仇就去陪你。還了你這一世的情，我倆再歡歡喜喜的在一起。」

你，等着我。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音，隨着愈加冷冽的寒風無力的向著遠處飄去。陸靈犀也不動彈，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在她的身後疑惑道：

「靈犀，你是怎麼了？」陸靈犀聞言，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連忙撲到了那人的懷中道：

「師父，羽落他死了。」來者二人正是陌幽與長青子，見得陸靈犀如此失態，心中奇怪才問了一句，誰知竟說出了這樣一個消息。

長青子聞言，面sè白了一白，身形一震，一個趔趄，險些坐在了地上，乾裂的嘴唇之上，不停的顫抖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眼神之中一片渙散神sè。

倒是陌幽還算鎮定，雖然也有些難以接受，但整了整思維之後還是道：

「靈犀，你慢些說，究竟是怎麼回事。」陸靈犀搖了搖頭，痛哭了起來，竟然抑制不知那悲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才調整過來情緒，幽幽的道：

「我與羽落師弟前短時間與師尊分開之後就進入了這幽冥山中，開始之時雖是兇險頗多，但我二人畢竟道行在身，那妖孽野獸之輩，也近不得身，奈何不了我等，如此便過了些時rì。」隨後陸靈犀便將如何遇到那妖媚女子，如何如何進入那白霧樹林，如何進入那怨靈千萬之所，一一的講與陌幽二人聽。陌幽與長青子相視一眼不由得驚訝了起來，疑惑道：

「怎會這樣，那迷霧之林yīn靈鬼魅勝在無聲無息，白霧之中辨別不得方向，乃是考驗你二人修道恆心，若有恆心受得住寂寞，不消幾rì便可走出，哪裏會有如此之多的yīn靈，那怨靈之地更加不太可能，你二人道行雖不低，但這怨靈兇悍無匹，向來少見，就是這幽冥山中也不過千餘，這我與陌幽師姐還是擔心你二人難以走出樹林，前來接應你二人一下，怎麼會忽然多出了幾萬的怨靈，若知如此，別說是你二人，就是我等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怎麼會讓你二人去送死？」說罷長青子滿臉悲憤，捶頭頓足的哭道：

「落兒，為師糊塗，是為師害了你啊。」陌幽也是一陣難受，羽落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與長青子在一起，不過畢竟也算是自己弟子，如今死的如此冤枉，哪有不傷心的呢，當下也是面有戚sè。陸靈犀自不用言，原本剛剛穩定一些的情緒，又波動了起來，默默的流下淚來。

片刻之後，長青子整了整神sè，周身真元一震，站起身來便向著樹林深處走去，陌幽一驚連忙道：

「長青師弟，你這是做什麼？」長青子面sè發青，這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面無表情的道：

「陌幽師姐，我這徒兒死的如此冤枉，我這做師父的豈能在這一直悲傷，那幾萬怨靈害我徒兒xìng命，老道今rì就算拼着身隕道消，也要為我徒兒討回個公道。」陌幽聞言秀眉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陸靈犀跟着連連點頭道：

「長青師叔，羽落師弟乃是為了救我才如此的，我也要與你一同前去，否則就算我安全脫身，心中也難以釋懷。」她的話決絕乾脆，就像是早已想好了一般，長青子面sè一軟便道：「靈犀這一去怕是生死難料，你可要想好了。」陸靈犀也不答言，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長青子長笑道：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落兒救你一命也算是值了。既如此，你便與我去吧。」陸靈犀聞言緊緊的跟在了長青子的身後，二人便往樹林深處去了，陌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

「冤孽啊，真是冤孽。」看樣子對長青子與陸靈犀二人也並不放心，連忙跟了上去。

疼痛，深入骨髓的疼痛，成千上萬的怨靈不住的撕咬着羽落的身體，那面目之上的貪婪之sè一覽無餘，怨靈之中，有執著於塵世未完願望者，有冤屈不得平反者，皆是兇殘無比。雖然血神法體堅韌之極，短時間內這怨靈還不能奈何的了羽落，但這疼痛卻是一點都不少的。

猩紅sè的大嘴一次次的咬在了羽落的身上，與之伴隨着的還有陣陣濃郁腥臭的腐肉氣息，讓人聞之yù嘔。

迷濛之中羽落的思維竟也一點點混沌了起來，如火燒般的熾熱感彷彿也從yīn神深處逐漸的遍佈全身，羽落下意識之中依舊抱着那柄滿是鐵鏽的鐮刀，似乎這個世界中，那柄小小的鐮刀才是他唯一的依靠。自鐮刀之中不停的傳來陣陣的冰寒之氣不斷的緩解著那yīn神之中的灼熱，正是如此羽落才能堅持如許的時間。

不過那時冷時熱不時的轉換也着實讓羽落吃盡了苦頭，意識模糊了不說，最要命則是那一yīn一陽的違和感，自yīn神深處不停傳來。

哭喊，不知多少年前才有的感覺，不停的遊走在羽落的yīn神之中，羽落長大了嘴想要喊些什麼出來，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清醒的面對死亡，這是何等的絕望。

「要死了嗎？」羽落自嘲一笑，強打起jīng神睜開雙眼，看着那撲在自己身上無窮無盡的怨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的臉上竟然有着淡淡的安慰。

「她能活着就好。」旋即那股逼人的灼熱之感就又強烈了起來，羽落面sè猙獰，緊咬着雙唇，顯然是抵抗的十分勉強，而懷中鐮刀中所傳來的淡淡冰寒之氣，也逐漸的弱了下來，原本還能夠維持平衡的真元，此刻也是那熾熱之意大佔了上風，幾乎給羽落一種又置身於地獄血火的錯覺，羽落將修羅道真元遍佈到全身之後，大聲哀嚎一聲，眼前忽的一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