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面子和裏子

第19章 面子和裏子

出洛陽城,向北十里就到了翠雲峰,翠雲峰上有座上清觀遠近聞名。

這裏一向清幽,溪流淙淙,翠竹遍山,洛陽達官顯貴常來遊玩,觀主定鶴道人今年三十有五,相貌秀雅,仙風道骨,道法精深,常與貴人們談玄論道,飲酒賞月。

不過今日他卻早早推掉了晚上的安排,道童們對來訪的人說師父夜觀天象,偶有所感,正在閉關悟道。

後院,定鶴道人燃起松塔,燒開山泉,泡好一壺雨前毛尖,斟進牛眼小杯,捧給顧白。

「顧師伯怎麼一人來了?觀里不是說還有四師叔和五師叔陪您一起嗎?」

坐在竹椅上的顧白接過茶慢慢飲下,甘甜的茶水沖淡了酒意。他清了清嗓子,花了一刻鐘,大略說了下從發現山寨被滅到今日英雄擂的見聞。

定鶴道人聽了沒有多問,自己倒了一杯茶,說:「近日洛陽城裏都在忙着英雄擂的事,自從師伯您搞了廣告位、贊助這些手段,這幾年各大門派商家都打破頭想在英雄擂上露臉。但今年好像有些不一樣,有幾個往年很主動的沒有參與進來。」

「聽了師伯您剛才說的,我就想到這幾家今年沒參與進來的,至少有兩個有點可疑之處。」

「哪兩個?」

「一個金刀門王家,一個周家。」

居然這麼明顯嗎?顧白眉頭一皺。

定鶴道人看顧白若有所思的樣子,接着說:「從今日英雄擂來看,似乎金刀王家想推出來家主次子王景略當洛陽大俠,也許在其他方面有所讓步。周家是做布匹和皮貨生意,以往都是隨大流,此番卻沒有參與,前幾日我聽其他富商閑聊,說周家在準備南方一單大生意,也許是無暇顧及。」

顧白琢磨了一下,問:「那周家和白馬寺或者其他地方寺廟關係如何?」

定鶴道人想了想:「平時沒有聽說過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師伯懷疑鏢局被劫一事是因為周家是在幫佛門辦事,有人盯上了佛門?」

顧白說:「也許是反過來,有人在盯着佛門,佛門只能找周家,甚至是周家某個人幫忙辦事。」

定鶴道人說:「無論如何,這事看起來背後大有隱情,需要通傳洛陽六扇門協查嗎?」

顧白沒有回答,而是問定鶴道人:「定鶴啊,我記得你駐守翠雲峰已經五年了。」

定鶴道人恭恭敬敬的說:「是啊大師伯,我於崇和十年拜在師父門下,崇和十三年被師父秘密派來,讓我在此駐守,時刻搜集洛陽各方消息。」

顧白站起身來,看着月光從梅枝間落下,碎如殘雪。

「定鶴啊,你當初為何進老君觀?」

定鶴道人笑了笑:「師伯,我是許都人,我師父也是,這些年,我們那裏人都願意找門路去老君觀當道士,實在不行,就去少林。都是名門大派,將來萬一能進執法堂,還可以有機會還俗到軍中或者六扇門當差,對於老家人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出路了。」

「讀書考舉實在太難,一般人家很難供得起。像我這樣家裏窮的,七八歲父母就想方設法送我到老君觀當道童,吃穿用度都是觀里包了,伶俐點的還能攢下來銀子寄給家裏,而且一說在老君觀出家,鄉里鄉親誰也不敢小看。像我師父那樣,已經成了您三師弟,了不得的大人物。出了一個他那樣的人,其他人就更願意把自己孩子送到老君觀尋個前程。」

顧白嘆了口氣,說:「定鶴,你有沒有想過,三十年前會盟,

朝廷定下來老君觀、少林、華山、東海、點蒼、丐幫、武當、峨眉、崆峒九大派,青城、泰山等八十一小派與朝廷休戚與共。另外不知道還有多少支派小派。加在一起,全天下吃武林飯的人何止百萬,如果你是朝廷,你會怎麼想?」

定鶴一笑:「大師伯,這天下本來就有我們的一份,尤其是老君觀,當之無愧的武林領袖,朝廷管士農工商,我們管武林,這不是挺好嗎?」

顧白嘆了口氣:「可惜,三十年過去了,你還覺得自己是領袖,別人不一定覺得。」

定鶴道人一驚:「大師伯,你是說,佛門有想法?」

「恐怕不止。少林一向閉關自守,但是可以慫恿白馬寺沖在前面。華山在老君觀側後方,與崆峒暗通款曲,東海點蒼向來和朝廷交好,武當野心勃勃,和峨眉又是攻守同盟。咱們老君觀反倒有點避世的樣子。」

「三十年下來,皇帝都熬走了兩個,師父還是老君觀掌教兼國師,再這樣下去,恐怕老君觀要舉世皆敵了。」顧白說。

「他們敢!」定鶴道人斬釘截鐵的說,「師祖神功蓋世,大師伯你又青出於藍,老君觀也是人才輩出,每次盟會不把他們打的哭爹喊娘?」

「盟會,盟會,大家是同盟才能開得起來會,現在可不好說。」顧白盯着定鶴道人:「所以,你知道我這次下山是要幹什麼嗎?可不是只為了辦個案子,查幾個劫匪。」

「大師伯的意思是......」定鶴道人有點遲疑。

「定鶴,你這五年做的很好,洛陽城裏大大小小的消息打聽的很及時,咱們種種在洛陽城裏的佈置也都做的很好,洛陽城外,我和你師父也一樣花了五年的時間,把方圓五百里連成了一片。」顧白一手叉腰,另一手向山下一揮,「將來,這就是我們的根基。」

定鶴有點猶豫:「師伯,恕我直言,這好像有點,太,未雨綢繆?」

顧白重新坐回竹椅上:「定鶴,咱們老君觀已經立派快六百年了,你是第幾代弟子?」

「第十九代。」

「也就是說,平均三十年才有一代弟子,你覺得這個時間正常嗎?」

定鶴道人一時間有點恍惚,雖然自己幼年已經入觀,但正式拜師也是成年之後的事,以前只模模糊糊覺得當上正式弟子很難,需要諸多考驗,卻從未想過時間有什麼問題。

「五百多年前,老君觀剛開展立派的時候,香火鼎盛,一代弟子傳承可能也就是十到十五年左右。三百年前的改朝換代,一百年前的蠻人南侵,戰亂之時,弟子傳承速度就越來越慢,其間有不下五次,老君觀幾乎斷了傳承。最長的一次,足足四十五年才有下一代弟子。」

「現在好了,三十年我們已經有了兩代快三代弟子,算是恢復了元氣。但是定鶴,少林已經立派千年,他們每代傳承時間一直非常穩定。我們老君觀固然神功無敵,但是別人又差多少呢?少林寺千年的藏經閣是紙糊的嗎?東海劍芒我今日也見識了,無堅不摧;武當三豐真人當年更是陸地神仙一級的人物,武當說他已經飛升了,誰知道他留下些什麼?」

「如果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只守着老君山清修,每一代都是只靠神功行俠仗義走江湖的世外高人,恐怕百年之後,世人將慢慢遺忘老君觀。」

「但是......」守鶴急忙說,「當初師祖不就憑着武功人品折服了一眾門派,被公推為領袖?難道我們就學少林不成?整天守着嵩山買田置地?」

「當然不是。」顧白眼睛閃閃發亮,「一個門派,要有裏子,也有面子。裏子撐得住,面子要光鮮。這五百里根基就是裏子。師父當年就是面子,裏子是北方所有門派一起撐起來的。現在師父遠在朝堂,裏子要我們自己填,至於面子……你師伯我就免為其難來當一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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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俠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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