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無常拍著桌上的冊簿，要求黑班的人辦完事再走。書辦趕緊抓過人名簿，一個一個核對完畢。對呀，一個蘿蔔一個窩，怎麼多一個人呀？他把宋玉叫過來問過姓名、住址。再翻看帳簿花名冊，沒這個人名。也就是他的陽壽沒完，不該在今天歸位。：「是誰叫你今天來報到的？」

宋玉說：「沒人叫我，是我跟着這幫人後頭看熱鬧來的呀。」

叉子工急於回家吃飯，走不了，急的直跺腳：「我看這小子是成心來搗亂的，有意破壞冥界秩序。乾脆我一叉把他弄油鍋里，多加些柴禾，過去兩個時辰，他這細皮嫩肉的少年書生，肯定化為狗油，興許連點骨頭渣也撈不出。那樣一來，人、賬不就對上了么。」

黑主簿搖搖手，制止住叉子工的魯莽行為，說：「那麼干，當時是對上號了。再過幾天他的陽壽到了頭，那時節賬冊與人又對不上號了。轉世那邊少一個人去投胎，怎麼辦？上界月月來查對人和賬，若查出來造假賬，那可不是玩的是執法犯法，罪加一等，不光咱們這地位難以保住，說不定還有xìng命之優。咱們閻王爺為什麼在陽界名頭大？一提閻王爺三個字，哪個人不是敬而遠之。其根源，是咱們王爺以『狠』出名，你也知道，在咱們冥界地盤上，哪有半個強盜出沒？你可聽說哪家哪戶丟過東西？弄不好咱幾個都得自己跳到油鍋里去。」

鋼鋸工問：「爺，你倒想個法呀。要不把他送回去？」

黑無常一聽送人，估計是自己去送，迭忙搖頭：「使不得，使不得，往回退貨亘古沒有先例。誰都知曉，黃泉路是單行線，有來路無迴路，趁早死了這條心罷。不是我推託，想想呵，yīn界一天，陽界一年，他來了半天功夫，在陽界已是半年有餘。他那身體恐怕早埋在地下爛沒了吧。你叫他的魂附在哪裏？」

叉子工不耐煩的道：「胡亂找個死狗爛貓，雞狗鵝鴨，讓他借屍還魂不就完了。」

黑主簿喝道：「住嘴。造假萬萬不行。你們想弄個滿門抄斬，爺我可不敢相賠。」他轉身把白主簿按在椅上坐好，好言跟他商量：「白兄，我們處理不了這事，也耽誤你們這白斑的正常工作不是？依我看，先把這小子寄存在這兒，你們干你們的工作，待到夜晚我們接班以後，還有我們負責處理此事，你看如何？弟兄們幹了一宿的活，累的夠嗆，賣個人情給我，行嗎？」

白主簿問他：「跑了咋辦？誰負責？」

黑書辦笑道：「怕他跑了？這好辦，拿根長繩拴住他一隻腳不就行了，另一頭拴在您辦公的桌子腿上，料他也跑不了。」

白主簿總算鬆了口：「也罷。弟兄們累了，家走歇著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由此人惹出亂子，上峰怪罪下來，全由你們擔着，與我們無關。」

「行，行。我們擔着。」黑主簿一口答應下來，白主簿這才在交接文書上籤了名。放黑班一行人等離去。

宋玉被拴在桌腿上，去不了遠處。就坐在主簿對面看把他辦公。中午時分，天熱，主簿忙的頭上冒出汗來，宋玉給自個扇涼之餘，也給主簿扇幾下，看主簿口渴，他便把茶水遞到他手上。一天下來，兩人競混的很熟，主簿累了，宋玉便接過賬簿，替他點名核實來人身份，還幫著書辦簽發通行證。一來二去，幾個人就成了好朋友。加上一個幫手，工作上輕快不少，所以白班的人並沒有難為宋玉，相反，他們還把自己帶來的午飯勻些給宋玉吃喝。

宋玉困了，連連打着哈欠，白主簿說：「宋公子，你累了，跟推磨工下到後面差房去歇息吧。」他招手叫站在石磨旁的一個老鬼差：「老太監，過來，領宋公子到後邊你隔壁客房去。」

老太監慢吞吞過來，彎腰給宋玉解開腳上的繩索。

白主簿叮嚀道：「宋公子，你剛到冥界，對冥界規矩、地理、人情不懂，不可四處走動，以免惹事生非。你是明白人，我們眾兄弟可都給你擔着若大幹糸，請你自重。」

宋玉十分感激，給主簿深鞠一躬，遂老太監往殿後走去。

宋玉在客房躺下休息，睡夢中他被一陣嗚嗚咽咽的塤樂聲驚醒，側耳細聽，塤樂吹的是深宮怨的曲子。他出於好奇，來到老太監房中，見老太監面sè凝重，雙手捧著泥塤不吹也不動，楞楞的呆坐當場，活象一尊雕塑，兩眼滴出兩個混濁的老淚珠子。

宋玉輕輕接過他手上的塤器，坐在他對面，仔細詢問起老太監的身世。原來老太監真是一個太監，是宮庭的一位樂手，專門從事吹塤。從八歲入宮，一直到六十歲駕鶴西遊，從沒幹過二差。這塤一吹，就五十二年。是當年宮中樂隊中吹塤的老手。來到冥界，主簿實在沒法安排他轉世投胎。你想啊，誰家的孩子一出生就不帶命根子？其它太監不一樣，進宮凈身時，把命根子割下之後，都用紅布包好，吊在樑上，等百年之後再由身後的老成太監，用針線把命根子再細心的縫到原處。這樣再投胎時他就是個全身。不知什麼原因，這老太監下世來到閻王殿報道時，卻不帶命根，不是全身便投不了胎，走不了。只能留下。閻王就派其中一個推磨工轉世到一戶有錢人家享福，把空缺的差位讓老太監頂替上去，這才有了老太監推磨一說。

聽老太監述說完他的遭遇，宋玉十分感慨。他對樂器樣樣jīng通，見牆上有支古簫，便起身從牆上摘下，擦試乾淨，與老太監合奏起那曲深宮怨。

此曲曲調委琬曲折，哀哀怨怨，如泣如訴，簫聲時而明快，表述出宮中怨婦們那期盼zìyóu，嚮往明天過上喜福生話的美好心愿，時而低沉舒情，表露出宮女們那淡淡的憂傷思鄉的愁緒。宋玉跟老太監jīng湛的演奏技藝，把這首名曲演譯的淋漓盡致。尤其塤那獨有的聲韻，耐人尋味，沁人肺腑。給人一種無限的感染力，使人嚮往，身心全部溶合進樂曲之中。

「啪、啪、啪。」隨着鼓掌聲，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門口。她身上穿一襲潔白無瑕的白凌，素麵白凈，形體絕對苗條纖細，小巧伶俐的小嘴，傲慢的有些上翹，雙眼皮下一對大眼。黑髮披肩，隨着絕美身材的移動而隨風飄揚，平添幾分野xìng美感。特別那身材，令宋玉瞠目結舌，他平生第一回真正見識了什麼叫魔鬼身材，他壓根不知道眼前這位冷美人就是閻王的女兒。

閻王是摩鬼的老祖宗，他的女兒能不是摩鬼身材嗎？這冷美人目不轉睛的盯住宋玉不眨眼，她要幹什麼呢？這任xìng且刁鑽古怪的女鬼，千萬可別是想吃宋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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