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閻王殿座北朝南，實際是冥界上層人物的辦公場所。宋玉信步走進這座令人類毛骨悚然的閻王殿，確實有些yīn森恐怖，舉目觀看，殿中陳設簡單。靠北是一溜辦公用的長條桌，進來的人們排著隊，依次在掌管通行文書的主簿面前等著過篩，簽發轉世投胎的通行證。

當他轉身看南邊時，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靠牆根支著三口大鍋，鍋下燃起洶洶大火，把鍋里的狗油熬的滾燙，「呼嚕、呼嚕」泛著滾兒，偶爾有幾半根人的小手指或是半邊耳朵什麼的，隨着油滾浪頭時隱時現。負責看鍋行刑的惡鬼差役，個個**上身，腰間圍一圈帆布圍裙，雙腳光着腳丫，手持鋼叉，專等主簿念著人名。那些個在人世間作激ān犯科的歹徒，在這兒將接受懲處。不少在陽間依照權勢欺男霸女，在陽間僥倖躲過法律制裁的，在這兒將被一一補上。閻王殿裏可是賞罰分明。

又有一個長三角眼的紳士被主簿叫住：「出來，你是朱長貴吧？」

「我、我是朱長貴。可我沒幹什麼壞事呀。人們都叫我朱大善人。閻王殿裏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主簿冷笑道：「好個伶牙利齒的朱大善人！敢污衊老子冤枉好人，這要是傳到天上玉帝老頭子那兒，還不得降罪與我？弄個斷案不公，審察不嚴，草菅人命的罪么？要真那樣，爺我這地位，這飯碗，豈不要砸在你的手上，叉子工，抓起來！」

手持鋼叉的鬼役，通常叫他「叉子工」的惡鬼，獰笑一聲，一把抓住朱善人，將他從排著的長隊中抓出來，毫不費力的拖到油鍋旁，單等主簿一聲令下，他便用鋼叉叉住朱善人身體，將他丟進鍋里開炸。

朱善人在陽世界善於投機鑽營，賄賂上下官員，圈地放貸，不知禍害過多少百姓，使人傾家蕩產。更可恨的是，他狠毒至極，一般小戶人家，薄有家產，有妻有女，三幾畝山地，一到兩頭牛驢，勉強維持生計，他設法強取人家財產還不拉倒，更有甚者，把稍有恣sè的妻女搶掠家中，**取樂。玩的夠了，就送到jì院賣錢，據為己有。用此手段，不知逼死過多少良家婦女。這回落到閻王手裏，他深知罪孽深重，為開脫罪責，他使出陽間慣用伎倆，妄想用行賄那一套，企圖矇混過關。只見他把手伸進裘皮大衣裏頭，摸出一大把銅錢來，「嘩拉」撒在主簿面前的桌上，嘿嘿一笑：「兄弟們辛苦了，拿去喝茶，喝茶。」那架式那口氣，跟在陽世界打發要飯的一模一樣。

主簿抬頭看他一眼，冷笑道：」朱善人，渴了吧?來人！把爺那把大茶壺提上來，讓這大善人過過癮。」

叉子工答應一聲，跑到後邊把主簿夜裏使的那把帶嘴兒的瓷質大尿壺提了來，一個鬼佧住朱善人脖兒梗，一個提起尿壺，把尿給朱善人灌進嘴裏，那尿腥、sāo、臭三味俱佳，直叫朱善人這賊子過了一回好茶癮！朱善人掙扎著不想喝，可這哪能依得了他？半壺尿下去，他還不老實，顧不上擦掉嘴上殘餘的尿水，翻身爬起身來，伸手從大衣袋裏又抓出一把銀子放在桌上。主簿昂着頭不看他，望着房頂。

朱善人帶着哭腔說：「閻王爺，都給你行了吧。」說着，他把身上帶的金銀珠寶全掏出來放到桌上，然後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求饒：「放過我吧，這些東西，都是我預備下輩子用的呀。可憐我朱長貴，下輩子貴不了呀，成窮光蛋了哇。」

主簿轉臉對身旁的賬房先生吩咐：「照着老例，把這些臟物全部充公，收入殿內庫房。」

帳房先生點頭，把桌上所有財物一一登記在冊，收入身後一個大箱之中。

主簿命朱善人抬起頭來，盯着他的三角眼，不緊不慢的說道：「朱長貴，你下輩子是貴不了，知道我是誰么？爺我只是個掌管簿子的小官，你以為閻王爺是那麼好見的嗎？他可是冥界之王，高高在上，居住在王爺府里，是真正的爺。小子，你可知這冥界的規矩是連打帶罰？別說你這點東西，就搬一座銀山來，冥界能為你一個人改了章程嗎？笑話，太天真太小看冥界了吧。這兒的幾位爺，可都是鐵面無私的好判官。鋼鋸工，把他拖過去鋸成兩半，扔到豬類行列，讓他下輩子脫生一隻豬，供人殺了吃肉。」

宋玉往大油鍋後邊瞧過去，這才發現還有三架鋸木頭的大馬條懸在空中，（大馬條是木工鋸大樹時用的大齒鋸——作者注）鋸刑後邊，還放着三盤大石磨，也是刑具。

也是兩個赤膊鬼役上前，把朱長貴拖過去綁在行刑柱上，兩人抓過大馬條，按在朱長貴頭頂正中，來回拖拽大鋸行起大刑來。任憑朱長貴怎麼殘叫，這兩位鬼役卻是充耳不聞，有時還衝着排隊領通行證的人呲著鬼牙笑哩。這場景可把那些壞人嚇的瑟瑟發抖，那些善良的人們不但不怕，反而一齊鼓掌叫好，看到惡人如此下場，在他們心裏，那叫一個痛快。

從前若干年前，那時陽界人員稀少，不到一萬萬人。人的陽壽到了，都是冥界派黑無常跟白無常，來到陽界帶人。到後來陽界人員漸多，忙不過來，就降低服務標準，由黑白無常二人分開工作，白無常負責白天來帶人，黑夜由黑無常來干帶人這活。再往後，人類繁殖加快，兩個無常儘管拚命奔走於陽、冥之間，還是忙不過來。閻王看看兩個差役太累，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便簡約流程，讓黑白二人在閻王殿裏等那些死鬼上門。人多事多，白天忙一整天還是忙不完，那些等在奈何橋這邊的人，三天也拿不到超生轉世通行書，便鬧起事來，亂喊亂叫，還揚言去天庭告御狀。閻王怕事鬧大了不好收場，只好讓白無常、白主簿、白書辦干白斑，把黑無常、黑主簿、黑書辦排成黑班。叉子工、大鋸工、還有推磨工一分為二，兩個班輪流工作，rì出交接，每rì必須人冊兩清，誰的班也不準留工作上的尾巴。誰若違規，下一班不接手不接班，前頭的就走不了，這樣一環扣一環，多少年多少代也沒出過差錯。冥、仙兩界時間觀念極差，千萬年來基本不變，大家沒聽說過有第二個閻王爺跟第二個玉皇大帝罷。這就是明證。

天亮了，換班時辰已到，黑班的判官差役們剛要走，來接班的白主簿指著在閻王殿裏頭溜彎的宋玉問：「老黑，這傢伙怎麼回事呀？黑斑賬冊已經核實封存，怎麼還多出一個人來？處理不好他的事，你們幾個甭想下班，拉了屎叫我們擦腚，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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