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月下大漠

月光如水，洗盡天下。

夔州軍的軍營中燃著篝火，將士們在篝火旁開懷暢飲，高談闊論，很是熱鬧。自從兵出大散關一來，他們已經在這蒙古人統治的西北行軍兩個多月了，軍中少酒，郭小將軍又不准他們賭博，因此這兩個多月的行軍很是枯燥。現在夔州軍大勝，他們終於有機會開懷暢飲，一掃胸中的鬱悶之氣。

郭稼也坐在一個角落裏獨自喝酒，獃獃望着篝火出神。實際上他不太喜歡在這種場合出現，感覺太過熱鬧了，有些不太適應。

有時候郭稼在想，他這種喜歡安靜的孤僻性格，也許真的不適合當什麼大將軍，找一個高山大廟過些和尚道士的隱居生活，也許是他的最好歸宿吧。

林韻寒端著酒杯從遠處走來，坐在郭稼旁邊笑道：「將軍，你是來為將士們慶功的，怎麼反倒躲在角落裏不露面，這哪像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作風呀？」

郭稼小啜一口酒，苦笑道：「那我該怎麼做？跑到大家面前說：『將士們，你們做的很好，你們的犧牲不是白費的，大宋會記得你們，父老鄉親們會記得你們。』然後再要求他們繼續奮勇和蒙古人作戰，將年輕的生命拋在這異國他鄉？」

林韻寒撲哧一笑道：「將軍，你看那些領軍的大將們不都是這樣鼓舞士兵的？難道將軍認為這樣說有問題？」

郭稼一口將酒碗中的酒喝完，長身而起，望着天邊的明月悵然道：「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做將軍吧。要我去忽悠手下的將士為我去送命，我真的做不到。我也不認為，這些年輕的將士們為了大宋的王庭拋骨異鄉是理所當然的。」

林韻寒撲閃著黑寶石般的大眼睛，仰望着郭稼的臉，好奇的問道：「將軍，你既然不喜歡打仗，那你當時是為什麼選擇成為軍人的呀？」

郭稼看林韻寒依舊坐着，為了說話方便，重又坐在大漠清涼的沙地上，回憶道：「那時候我還小，才十五歲，還不懂得世事的艱難和無奈，還以為騎馬當了將軍就可以打敗蒙古人，收復大宋的中原故土。當時我可沒有想到，打一場仗會有這麼多的人犧牲；就算是知道，也只是書上的數字，不像親眼見到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兄弟突然死在戰場上這麼震撼。」

林韻寒拿着酒杯，靜靜的望着郭稼那並不太英俊但卻很有魅力的臉，詫異的問道：「將軍，我還以為你之所以從軍是受了郭大俠的影響呢，原來你小時候就有馬踏中原的志向呀。」

郭稼見林韻寒說的認真，苦笑道：「什麼馬踏中原？我可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當時是看我爹守襄陽守得辛苦，就想着要是能打敗了蒙古人，我爹不就可以不用守襄陽，和我娘一起回桃花島了？所以就千里迢迢的跑到夔州來，誰知道這一走就是七年，不但沒有收復中原故土，讓我爹回到桃花島，連我自己也是有家不能歸了。」

林韻寒淺然一笑，美若夜開的幽蘭，幽幽的說道：「將軍，你的想法倒是和我有些類似。我之所以跑到夔州找將軍，也是因為我爹的生平志向難以施展，我不忍看他整天寄情山水，悶悶不樂，想要借將軍之手實現我爹的願望。」

郭稼將空空的酒碗放到一旁，悵然說道：「林侍郎他素有大才，朝廷要是能用他的主張，也不用我們這些不懂什麼大道理的粗魯軍人人遠走他鄉了。」

林韻寒啞然失笑道：「你這話說的可不實在。你要是不懂什麼大道理的粗魯人，那世間還有什麼聰明人嗎？」

郭稼摸摸鼻子尷尬的說道：「其實我這人很笨的，還很懶，我小時候可是被人家稱為是不爭氣的小頑童呀。」

林韻寒眨眨眼睛，狡黠的問道：「這話是香怡說的吧，虧得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郭稼抬頭看看天上清冷的月光，嘆口氣道：「是呀，是香怡說的。這都好多年了，香怡她也該長成了大姑娘了吧，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桃花島，在做什麼呢？」

林韻寒臉色微變，突然問道：「將軍，你和香怡有多長時間沒見面了呀？」

郭稼沒想到林韻寒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低頭仔細的看了看林韻寒秀美的臉，見她的臉頰上有些紅潤，也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吧，襯得她的臉更加的白嫩，俏生生的恍如月中的仙子。

林韻寒此時正認真的注意郭稼的神色，眼光正好和郭稼的目光相遇，她俏臉一紅，嗔道：「你盯着我幹嘛,我臉上又沒有花？」

郭稼趕忙將目光移開，尷尬的咳嗽一聲，掩飾道：「這個，自從我離開桃花島后就和香怡見了一面，仔細想想那也是三年前的事啦。真的是很久不見了。」

郭稼到現在還摸不透林韻寒的脾氣，見她一會兒像一個善解人意的大家閨秀，一會兒又想一個嬌慣的大小姐，還真是變化莫測。

他心中暗想，還是小師妹香怡好，總是那麼的溫柔可人，從來不沖人發脾氣。只是這麼多年沒變，她的脾氣可別變了，要是變得像林韻寒這樣讓人捉摸不透，那可真是一件麻煩事。

林韻寒拿起酒杯，淺淺的喝了一口酒，稍作猶豫，試探著問道：「都七年不在一塊了，那你想她嗎？」聲若蚊鳴，細小難聞。

林韻寒問完后又有點後悔，感覺問的太露骨了，他那麼聰明，還會聽不明白嗎？一時害羞的低着頭，不敢看郭稼的臉。

卻沒想到郭稼又倒了一碗酒，正眯着眼睛一邊喝酒一邊回憶香怡的樣子：這麼多年沒見，香怡的樣子也變得模糊了，郭稼只能想起一個淺淺的輪廓。

不過小時候的那些事，郭稼還記得很清楚。香怡呀，她的性子太弱了，從來不大聲說話，一委屈就哭鼻子，害得郭稼經常驚慌失措的哄她高興。

郭稼這個人，就是見不得女人哭。只要香怡一哭，他的心就亂了，平時的那些小聰明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連一句哄人高興的話都想不起來啦，只有急的臉紅脖子粗，到最後還得香怡反過來安慰他。

今天的月光這麼美，不知道香怡有沒有在觀賞月光呢？桃花島的月亮總是那麼美，月光也總是那麼柔和，不知道何時能再見呢？

林韻寒等了半前不見郭稼說話，偷偷抬頭看看，見郭稼在一邊喝酒一邊望着月亮傻笑，根本就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一時氣結，嗔道：「將軍，你怎麼不回答我的話呢？」

郭稼回過神來，摸摸鼻子尷尬的說道：「你剛才問我什麼了？我一時走神沒聽清楚，真是不好意思呀。」

林韻寒很是惱怒，貝齒輕咬紅唇，扭過頭去不理郭稼。

郭稼哪裏遇見過這樣的情形，一時不該怎麼辦，只好學着故事裏的主人公的樣子，搖頭晃腦的說道：「今夜月色正好，不知能不能約林姑娘到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