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孺子牛 （二）

新生對分科概念及意義說不清道不明，歸根到底還是對形式政策不夠了解，如果他們了解到一中各年級統共就兩個文科班，隨大流最好辦事，沒什麼好糾結的。

「快吃吧，快上課了。」誠博這次是着實急了，大夥一看，還差10分鐘8點。

日堯食量最大，他塞了滿嘴的食物和大家向教室衝去，下了台階，操場上許多火急火燎的人皆在往教室趕，看來開學還很是需要適應。偌大的操場成排的籃球杆如鋼鐵森林般駐立，李健興奮的喊：

「真想擱著籃球場打一輩子籃球啊。」

耳邊清風如絲，眼前綠樹叢蔭，空氣像淘洗過一般清新。

咯噔咯噔，幾個人手忙腳亂地衝到四樓，班裏黃兮兮一片軍訓襯衫反光。幸虧代班不在，日堯這次可不想再以宿舍的名義挨訓了。

日堯就昨天的位置坐下，認出了昨天晚自習和自己坐在一塊的是被大家尊稱為「阿哥」的姜偉，桌子上放有一張課表，上面寫着軍訓期間的課程安排：

星期一物理英語星期二語文數學星期三物理化學星期四語文英語星期五數學物理星期六英語化學

日堯還在想今天是星期幾來着，才突然反應過來，

什麼？星期六還要軍訓，星期六還要補課！

晚自習的厭倦情緒又來了，他沖自己的同桌難以置信地確認道：

「星期六還要上課？」

「是啊，變態吧，沒事，我們早就習慣了。今天是星期四，語文和英語，不知道語文老師變不變態。」

兩個人嘀咕著，教室前門已經進來了一位身材中等偏瘦面容頗為年輕的男子，他留着一頭精緻的三七分中長發，七分邊上的頭髮柔順的在前額打半個圈，俯首在側鬢，眼鏡一副，白色中袖襯衫一絲不苟，黑色長褲挺直。

看起來十分穩重又散有一些書生稚氣，整個人文質彬彬極了。這樣一位冰清玉潔詩人般的男子一進來班中女生眼光大部分便被拽住顧不得嘰嘰喳喳了，一時班中一片安靜，彷彿男神下凡。

「早上好大家，我是你們新來的暑期語文代課老師，我叫王逸鳴，我負責你們暑期期間古詩詞鑒賞與分析的教學，希望在我的課堂里，你們能學有所獲。在這裏提前祝大家軍訓愉快，高中愉快，希望我們能一起度過一個充實的暑期。」

短短几句話，溫和語氣，文質發音讓人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他走上講台又在黑板上工筆秀凈地書寫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盯着這位極具親和力的老師，他的年輕和他的沉穩似乎不相一致，他嘴角略帶弧度，微笑將新教室其間固有的一分生疏溶解，大家一致很有興趣的望着講台，希望他再說點什麼。

「我看到剛才有同學還有些犯困的直點頭，個人覺得將你們難得的畢業暑期剝奪實在是有些不太人道，但是沒有辦法，中國在教育上一貫是自覺笨鳥先飛的邏輯，我臨時任命，那就爭取把自己的語文課弄得有趣些，」

聽到終於有老師對學生的境遇感同身受，班裏的女同學們如遇知音般的都嘟著嘴直點頭，男生聽了也很是舒服，好感不覺升溫，只是日堯還納悶：這語文課怎麼樣才能弄得有趣些呢？

「這樣子，因為今天是你們開學的第一節課，想必大家彼此之間也比較陌生，我先從我開始自我介紹一下，然後大家也做一下自我介紹，全班互相認識一下也比較好。那麼，我叫王逸鳴，來自新疆塔城，家中獨子，畢業於新疆師範大學漢語教學學院，專業中文語言教學，個人興趣愛好的話，喜歡古典，繪畫，略通陶藝，私下裏偶爾製紙自娛，尤愛，雖然自己的創作水平不是很高，但暇有練筆。喜歡森林，高山。家中父母康健，告別單身，有一個非常相愛的女朋友。」

如果說前面的充其是一些雅好，最後一句話一出全班瘋狂了，

「偶像！」「大神！」「牛！」

崇拜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對相愛這個字眼敏感了將近十幾年的初生牛犢們對什麼也比不過對愛情的好奇，班裏們的男生們對這位身形稍為渺小的年輕男教師頓時肅然起敬，女生群里則明顯有些遺憾的「捶胸頓足」。

全班的表現讓老師也吃驚的滿面春光，他揮手示意大家鎮靜，嘴上不住說「我不知道你們對這個話題這麼感興趣。」「看來大家都很期待愛情」「等等，再等等，你們現在還小。」「等待，學會等待。」

等待，學會等待。

嘈雜環境大家趁機添亂，日堯獨獨聽清：等待，學會等待。的確，有些願景強求不來，可等就一定能等來屬於自己的嗎？

在年輕教師多次的「鎮壓」下，班級從一片嬉笑中穩靜下來。王老師滿臉微笑的站在講台說：

「看來在這個話題上我們可以聊的東西有很多，下次，我們邊學詩詞便賞析古今愛情話題。好現在大家依次來做個自我介紹，想到多少說多少，就從右邊開始。」

這個開局很美妙，一如日堯在宿舍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柳暗花明又一村又一村可見應情至深，在一開始遭遇了一位不十分和藹可親的老師帶來的十分不愉快的經歷后，誰又能知道自己現

在也攙和在人群里看大家歡笑自己也笑的燦爛呢，少不經事，過眼雲煙，如果有能將不快爽快拋卻的本領，那麼高中三年應該會好過許多，何止高中，整個人生應該應該也是如此。顧不得設想人生了，這會他正琢磨著自己如何能作一篇得體而又能給大家留下一些良好映象的自我介紹。

第一排一對同桌為誰第一個站起來起了推諉，老師拉起來一位小不點女生，「你先吧，就你先。」

扎著兩條小馬尾的女生耍起小性子扭著身子站起來，

「大家好，我叫蒲嬌驕，今年14了，我是來自哈密的，是家裏的獨生女，我喜歡--報聽音樂，最喜歡的是跳皮筋，我雖然個子小，但是我體育很好的，班裏面要是有誰敢欺負我，我一定不會怕他的。」

14歲，跳皮筋，不害怕，名叫蒲嬌驕的小女生自我介紹一說完，全班像開水一樣滾開了。跳皮筋，這是多麼久遠的一個遊戲了啊，聽着言語便還是一個孩子的聲音。14歲，才14歲，日堯想着自己也不過才16，班中竟然還有比他小兩歲就已經上了高一的人，還是女生，彷彿她也自知弱小似的早早做好宣言，這其中的不害怕里應儘是小憷憷了吧，日堯不禁為自己剛來那陣的扭捏害臊起來。

聽她言語有些直白欠婉，老師替她圓場到：

「不會，不會，我相信大家有緣聚在一起，都會很好很珍惜彼此的相處的，大概班裏面就你最小了吧，大家都要照顧着她點啊。」

然後便該她的同桌了，也是女生，別人穿軍訓服都是掖在褲子裏，她不，她把寬大的軍襯衫整個就直颯颯的敞在外面，袖口還別緻的挽起來仿戲袍樣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日堯撇著身子遠遠望去，嗬喲，改造能力很強嘛，剛發的軍襯衫她就已經用什麼東西把衣邊給裁起來，將直角襯衫做成了倒角休閑裝，整個穿起來，一件土不拉幾的米黃色竟活生生穿出了寬大輕鬆的清新靚麗，班裏不止日堯一個人對這位人小鬼大注目不止。

「大家好，我叫鞏鈺，鞏固的鞏，鈺是金字旁加一個玉，我來自石油城克拉瑪依，我喜歡的東西有口風琴，音樂和幾米的漫畫，個人也比較喜歡畫畫，就是畫的不太好，最想成為一名設計師，雖然我知道很難，但我會去努力，謝謝大家。」

班裏不由的對自知想要做什麼的小女生響起了鼓舞和認可的掌聲。大概是向來沒有這麼明確徹底的考慮過，當有人提出來時，大概許多人都會面臨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的問題，鞏鈺突然而又適時的開了一個頭，日堯也陷入自己想要幹什麼的思考，

真見鬼，自己竟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該死，這會一時半會還真冒不出半點想法！

小王老師對鞏鈺的坦誠做了表揚並對她進行了鼓舞，接着是後面的同學，一時間教室里其樂融融，妙趣橫生。這許多人里，日堯大概了解到了班裏不少的有趣同學。他們其中有對樂器特別感興趣還有十分在行的，又對烹飪料理十分感興趣想做一名高級廚師的，也有的鐘情於，有的痴迷於影視。一路聽下來，其中有些同學的發言很是映像深刻，就好比昨天被代班指派為班委的朱曉潔同學，她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可誰知道她鋼琴竟然已經過了六級！她的是希望能夠學好英語，將來有一天能去國外深造。這又是班裏第一個拋出出國概念的同學。再比如說自己宿舍的魏平同學，他體格雖不算壯實，但是跆拳道級別已經到了，這給好多人無形敲了警鐘，這個小個子可不敢隨便惹。同宿舍的李健比較實在，他也並沒有說太多興趣愛好啦之類的話題，只提了一點，希望能遊歷天下打好河山，結實天下英雄好漢這一點，頗具男子氣概，贏得班中男生好評。還有就是一位名叫楊薇的女生，她的發言最讓全班糾結了，正如她的名字一樣，「人薇言輕」，聲音之柔弱硬是讓全班屏氣凝神的才聽清楚自己的興趣愛好是讀書寫字，希望有一天能做一名像小王老師那樣和藹可親的教師。小王老師開玩笑說做老師你得有一副大嗓門才行，以前他說話都是文里文氣的，現在和他爸媽聊天兩個老人家直喊耳朵疼。然後便是給了她一些鼓勵和建議，還辯解說自己現在是年輕力壯，和藹可親不甚貼切。

班級和睦氣氛在全班同學的熱情參與下旗開得勝，雖然目前還冠以二排名號，但一伙人坐在其中敞開樂懷，哄然起笑，很是打消大家彼此之間的芥蒂。通過大家的自我介紹，什麼人什麼性格俱表一二。搞笑派當以范致遠、牛澤悅之類為首，一個硬要說「據考證自己是范仲淹第幾代第幾代後人」，一個涮自己「偶爾脾氣不好發個彪啥的，但絕對檢疫過了，肉質沒有問題，請大家不要叫他瘋牛之類的，他媽媽會不高興。」青澀派王琥、李嫣之輩，一個一邊發言一邊撓頭，說到急了大家都害怕他把頭皮揭下來；一個說話也是小聲，說話聲音越說越小，頭越抬越低，都讓人覺得她好像睡著了。大家都比較關心的俊男靚女之輩日堯也是悉心觀察，女生中張旭紅、張瑩瑩容貌頗為出眾，一個淺眉溫眸，昵聲細語美得沉靜，另一個齊肩短髮，薄唇貝齒美得伶俐，都是瓜子臉，皆皮膚白皙。男生里大頭周恆，同舍誠博皆是眉目端正清秀之人，不過一個白一個黑。其實要論起來，這一概年輕子弟皆是朝花六月，青蔥時段，都是貴的一派青春氣息，竟也難以具體分出個伯仲來。馬上就該輪到日堯自己做介紹了，前面該文的文該笑的笑差不多都說全了，日堯一時半會也不知該怎麼表達。看一眼手錶，一個小時竟已過去，班裏許多想認識想了解的也差不多都有了一個大概，只是冥冥之中日堯仍覺得落了什麼似得不得釋懷。坐在日堯前面的一個瘦高個男生站起來輪到他做自我介紹，一開口便把全班注意力拉過去了：

「大家好，我叫**，我先澄清一下啊，我和台灣那位半毛錢關係也沒有，我絕對擁護祖國領土統一。」

開場白把大家逗樂了，怎麼會這樣巧。此班深藏有腹黑啊，日堯笑着想。

「大家不要看我黑，其實我是內心很純白的一個人，」

順着他的話，全班俱抬起頭打量，黑，果真是黑，日堯坐在後排，注意到他的側頰，他的耳朵，他的脖頸，以及他的手都是一身均勻的黑，看來是基因的問題，和這的氣候沒有關係。「有人比我還黑，好平衡啊」，日堯一陣自戀。

**好像是被盯得不舒服了，趕緊嚷道：

「絕對不是沒洗澡的緣故啊，哎呀，你們不要這樣看我撒，我知道我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你看我嘴這麼大，初中我們班同學都叫我李大嘴，在這我希望大家不要叫了，我不喜歡。」說罷還扭捏作勢。

這下子全班都被他逗癲了，哪有人這樣做自我介紹的啊，這又是王婆賣瓜，又是自爆其短的，矛盾一詞就是為他生的吧。又順着他的提示大家往他的面部一看，寬，的確是寬，那一張大嘴黑紅黑紅的，確有烤腸風範。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也被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逗樂了，抱着手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我喜歡的東西有籃球，足球，尤其喜歡詹姆斯，哎呀姚明不行，打來打去就那麼幾個動作，還不如我花呢，我就是矮，高點的話肯定是華人驕傲。」

班中男女大多不過是一米五到一米七五之間正態分佈，像日堯姜偉一帶180左右的人也不算眾多，那**站起來明顯180的樣子還喊矮，班裏真正矮的人眼神明顯「熾熱」起來，這是現場版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啊，**一席話就給大家表演了好幾個中華典故。他接着說：

「還喜歡打dota，就是，就是那種集防禦性，謀略性，攻擊性於一體的網絡遊戲，班裏面應該有男生喜歡玩吧，到時候咱們組團啊。嘿呀就是網費太貴了，打個遊戲，經常把人餓的前胸貼後背的。」

班中明顯有男生亢奮起來，沒玩過的聽着他介紹也饒有趣味的樣子，語文老師聽話題不對趕緊勸到：

「這個咱私下說，私下說，你看你還有啥想說的，咱們給後面的同學留點時間?」

「哦，對哦，再說點啥也沒啥了，嗯，喜歡學習，喜歡看書，喜歡認識新朋友，其他的沒啥了。」

大家都覺得最後一句話說的好牽強，日堯看他發表完了，正準備起身，**又蹭的一下子站起來：

「我剛才忘了說，老師說他都脫離單身了，恭喜老師啊，我還沒脫離，我單身，有意向及時聯繫啊。」

全班哄堂大笑，李氏幽默將全班擊的「一拜塗地」，這等」沒皮沒臉」的同窗許多人還是第一次遇到，雖然說得都是些自己想說又不敢說的，可皆被他嬉笑怒罵的說出來，心裏是又鄙又笑：好一個人來瘋啊。

笑過之後，該輪到日堯了，這一陣鬧鬧得日堯把想說的全笑亂了，壓力頗大。乾脆就直抒胸臆吧：

「大家好，我叫王日堯，來自本地鐵廠溝鎮新農村地區，個人十分熱愛那裏的山水，希望有機會能邀請同學們去那裏遊玩。興趣愛好的話也是書籍音樂之類的，書裏面很喜歡《紅樓夢》，音樂的話尤其喜歡音樂劇類型的，雖然也沒有看過多少。個人想要實現的目標，和大家說的差不多，希望考上理想的大學，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希望能夠找到對的人，將來能多花時間和家人在一起，名字『日堯』是取老媽名字中的『曉』字來的，所以也想要好好孝敬老媽。嗯，大概就是這麼多，謝謝大家。」

沒有設想的慷慨激昂，也談不上文采斐然，只是些平平淡淡，卻也道出了不少日堯內心希冀。喜歡的職業，對的人，和家人在一起，說似簡單，卻也要盡了人世幸福，這是日堯當前察不出的自己的輕浮。

或許是投眾所好吧，聽到這樣的真情告白，卻像是將自己想要表達卻沒能表達的都道盡了，班裏響起了一片鼓勵肯定的掌聲，日堯聽的耳根發燙，而他也樂得想，幽默搞笑自己可能缺法，精誠所至自己還是有一些領悟。

再輪到同桌姜偉陳述自我介紹，班裏大抵興緻已經飽和，姜偉也只是剪短告知了一下自己家住瑪納斯，家中姊妹三人，有兩個姐姐，喜歡籃球，nBA，斯諾克，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就像是聽了一長串色彩各異的童話故事，二排同學對彼此好奇的對象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課堂輕鬆地將同學們就帶到了9：20，到了快下課的時間。一堂課上的歡樂，大家皆是意猶未盡的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