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節 名譽怎麼丟的怎麼拿回來

四十二節 名譽怎麼丟的怎麼拿回來

&nb)雖然霍縣的確是一撥反賊,沒有官府上的麻煩,但家裏卻不願意就這麼過去,狄阿鳥心中也有鬼,沒敢直接回家,到了城外住下,住到阿媽心裏軟,才回家聽她教訓。不過,他是充滿驕傲的,順便自覺自己蕩寇的英雄之舉可以讓擺脫被人笑話的尷尬,起碼對自己而言是有心裏依憑。但令人鬱悶的是,壞事傳千里,他的蕩寇事迹只通過譚成校尉在轄軍當中流傳,而且是傳著傳著就斷了。他分析,這個事兒主要是離朝廷太遠,不引人注意,沒有形成話題,自己還應該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是個理想遠大的少年英傑,而不是小皇帝可以侮辱的弄臣奴僕。

幾天後,霍縣就跟來要投奔他的人。

投奔的人三天兩頭來到,是越來越多,他們帶來消息,劉建武的弟弟劉建德襲擊縣衙劫囚失敗,發誓要給哥哥報仇。

狄阿鳥一聽說,立刻花重金聘董老為教頭,選練二十名壯士練習武藝,以防備敵人尋仇,雖天熱也不懈怠。但他心裏也在嘀咕,劉建武已經定性為反賊,被抓后受審,他弟弟又這麼激動,難保不被郡里花大力氣整治,也許一兩個月後不被抓,也立腳不住,亡命天涯不見蹤影,關鍵就是這一兩個月。

長月這邊一天熱過一天,滿世界都是人和狗在樹陰下伸舌頭,人們逮了水一桶水一桶地灌。天熱就伴隨着旱。

直州靠長月這邊已經數日沒下雨了,太陽呼呼地吐了六七日的火,把大地的水分榨了個精光。狄南良曾託人送到一所鄉下莊園,花流霜看龍藍采生產之後一直體虛,城裏也顯得太熱,住住倒可以,就留幾個家人看門,帶着大小搬了過去。人搬到莊園去,狄阿鳥是去嶺上還是回家中間路途方便多了,不用過城門,時候一到就入不了城,白天他把主要時間放到自己開出來的嶺地上,晚上回家。

他為鼓舞士氣,拿出做表率的樣子,隨董老漢訓練,日早、夕晚從來不缺,穿亂石,角力,排列演拳。

這一片的荒山被耕出地,坡下又種了秋熟,如同一塊世外樂土,但隨着春上長月換防,整備,獵場里也被屯了兵。

他們知道這裏住了人家,時常來打擾一番,沽點酒,雇個人縫補而已。董雲兒就順勢在山坡上搭了家野店,賣自己家的酒,偶爾也滿足、滿足西面抄近路去長月的旅人。這一天傍晚,朱溫玉和倆兵士坐到山背面坡上頭的樹蔭底下吹嘴皮子;狄阿鳥則和自己的壯士們圍坐到坡下頭的樹蔭底,聽着董老漢傳授武道,來了幾個軍漢。

跟着董老漢習武的一幫人懷疑狄阿鳥的刀法和武藝是跟董老漢學來,不知吹哪一陣風,嚼起了舌頭。董老漢卻笑着說:「你們問一問他。」他自己左右一找,見狄阿鳥正拿着草帽打瞌睡,很想稱一稱狄阿鳥的斤兩,大大諷刺一番,慫恿說:「他那點本事,毛躁得很,也就對付你們行。」

狄阿鳥樂呵呵地說:「其實我的刀法不毛躁,刀如其人,人如其刀,你挑釁我,我也不生氣。」

董老漢向他發出邀請,說:「那來試試!」

圍場駐軍中,常有幾個軍官軍漢來喝酒,會在閑時站在一旁看,有時手癢下場現手絕活,和董老漢玩兩手。

狄阿鳥看到幾名軍漢,招呼說:「這裏有個自大狂賊,自稱天下無敵。你們誰與他試試。」

幾個軍漢走過來,為首的長得就像個黑面無常。他沒有問誰「天下無敵」,反倒與董老漢是一夥的,向董老漢笑一笑,一聲叫出來,卻是「老師」二字。狄阿鳥一辨認,果然平日沒見到過,這才知道自己竟喊了董老漢的徒弟來與老師比,想必人家也不會替自己扛一扛的。董老漢錯過身子,在軍官耳朵邊低聲地說話。

那軍官嘴角起了笑意,用犀利的眼神掃過面前的這些人,點點頭,高聲喊道:「來,哪個跟我試一試?」

狄阿鳥裝不下傻了,只好起來,提着自己的竹刃,四處獻笑,口裏卻嘟囔:「以大欺小。」黑臉無常作了個「請」字,自己接過董老漢手中的竹刃,提前就在場地里遊走。

狄阿鳥站到他的對面,微微行禮,客客氣氣地說:「大叔要讓一讓我,我今天才十五歲。」

「黑臉無常」受董老漢所託,臉上沒什麼表情,低沉地問:「戰場也讓敵人讓你嗎?」他剛說完,狄阿鳥已經趁他不備,劈出銳利的竹風。那人知是狄阿鳥麻痹自己,連忙揉過身子,呼地一低,直直地一刀,竹尖帶着威勢,銳響一聲,狄阿鳥劈的角度很小,飛快地收回,跳到一側,兩人也沒有交擊,面對面各自遊走,這又撞到一起,兩把竹刀架在一起,雙方都想挑開對方,就相互拼着力氣,突然,狄阿鳥使了個怪招,不知道怎麼一揉身,將刀背在背上護住背部,等「黑臉無常」招式用老,手臂垂下來,失去刀劈的空間,把自己的刀丟了,一手叉過對方持兵器的那個胳膊,另一手抓住對方肩后的衣裳,腿一挑,到了對方腿后再一沉,一個扯拽絆摔。

董老漢覺得狄阿鳥無賴,明明比刀法,卻變成了摔跤,冷哼一聲,不知他沒了竹刀怎麼比,叫了個「停」。

可根本無用,那狄阿鳥纏上了就結不了套,「黑臉無常」試着下蹲穩住重心,狄阿鳥一個狗窩身,也降低自己的重心,硬生生地又把他頂起來,往自己下絆的腿上靠,再一發力,一拱一扭,「啪」地摔個腳不離地……董老漢看得直皺眉頭,懷疑若是自己,老骨頭頂住頂不住。摔倒了,黑面無常想靠身量翻過來,卻別狄阿鳥死扣一條胳膊,一個旋身腿也用來鎖他胳膊了,他繞過黑面無常的頭頂到另一側,另一隻手往黑臉無常襠里掏,去偷「桃」。黑面無常用剩下的一隻手去護,大叫認輸。

「偷桃」都用上了。景象慘不忍睹,不光董老漢覺得不中看,連一邊崇拜狄阿鳥的弟兄們也笑得厲害,狄阿鳥若無其事,放棄再抓「桃子」,起身拍打衣裳,高聲爛笑。

董老漢卻宣佈說:「三局兩勝,再來!」

黑面無常面紅耳赤,再也不肯比試。董老漢卻心性大發,笑道:「你去上面休息。我卻是食其祿,擔其事,還要教練教練他們。」

董老漢用腳挑了刀,只叫了聲「來」,就招呼了過去。

狄阿鳥知道自己不躲,一頓敲是免不了,慌忙拾竹來格,回身格擋一下。兩人戰到一處,旁邊的人聽到兩人竹子相交的劈啪聲,卻看不輕兩人的步法移動。幾下下來,兩人分開,遙遙站住。董老漢點點頭,說:「橫挑豎切,迅急有力,無所拘泥,還算可造,只是刀法太過簡練,做不到圓潤自如,須知曲而不直,前後貫通,方為武學至理。下一刀就能叫你刀折人敗,信不信?」

狄阿鳥笑道:「你以為我就這兩下子呀,我厲害的還沒使出來?!」

「就像剛才給你斗龍哥的那一手?」董老漢問,「那都是無賴手段。他是沒有防備,又見是平時切磋,讓了你一回。」

狄阿鳥兩眼眯縫,將纏柄在胸前掄了個半圓的圈,收刀在懷,緩緩走動,毫不在意地說:「是嗎?剛才叫求饒的可是他。」突然,他刀一挽,凌空翻轉,只劈董老漢頭頂,大吼道:「那就叫你見識一下我自創的刀法吧。」

董老漢算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起刀式,詫異不已,後退一步,往他手腕上挑去。狄阿鳥快速地移動,騰地上來,又自懷中後手出刀刺,等董老漢後退,身子一側,換手勁再刺。

這一式和無賴沒關係,側步展翅,倒有幾分俠客風範。董老漢大吃一驚,這是槍術中常見的「出寸」槍,靠還手之力而後進,卻沒想到狄阿鳥竟然這麼怪異地用刀使出來,還嫻熟無比,直刺不僵,中間並無破綻。

他一時大意,差點被刀刺上,連忙又退,卻見狄阿鳥翻了身,刀從上至下剮了過來,不用刃上某點吐勁。

不得已,他帶着看一看狄阿鳥到底玩什麼花樣的心思,便繼續後退。

狄阿鳥突然回身,他怪異不已,只愣著瞅,卻不追擊。

狄阿鳥呵呵笑來,說:「我的回馬刀,你沒機會見識了。」說完,大吼一聲,擰身回來,刀從腿間起,借身形回來,在上空蓄滿,猛地劈下,董老漢接住,只聽的竹兵相交,咯噔一響,還來不及看一看,狄阿鳥抽竹回來,擰了往前刺,然後極不可示意地恢復自己的簡單刀法,上侵下抹。

董老漢慢慢明白他為何不願意跟人比試了,覺得他是一刀比一刀怪,橫豎不成理,不是密不透風的招式,卻跟鬥雞一樣走得飛快,靜動結合,配合些劍兵對盾的翻身套刺,槍兵的搶中路一線,又多出幾分短兵器更容易臂指的精準,時不時還會以慢打快,刀上的剮勁綿綿不絕,時而還后發制人,以快打巧,相互換擊,再加上五花八門的不連貫怪招,若真和人動手,高手也一不小心身上就多出窟窿,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惜愛。

狄阿鳥耍了十來招怪把戲,回頭笑話董老漢:「是誰說一回合就讓我刀折人敗的?」

「看看你都有哪些伎倆,要是沒有了,那就下一刀!」董老漢說。

狄阿鳥在旁邊歡呼中笑一笑,卻說:「我還有最厲害的一刀,叫萬流歸宗,要死人的!」

董老漢看他慢慢地閉上眼睛,收刀在身側,不由微微點頭,覺得他的武藝已經漸漸入流,可以不靠眼睛而側重於感覺,剛一凝神,狄阿鳥慢慢進身上來,接連換了幾個姿勢,氣勢壓人。

董老漢警覺,還真從他身上看到點高手的味道,便相信了他說的那種要死人的說法。但他還是漫不經心地站着,等狄阿鳥出手這一刀。

狄阿鳥慢慢地移動,刀不斷地小幅度地變換,突然猛地一睜眼,吐了一口痰,簡練而平淡地劃過一刀。

竹身沿最近最短的距離,以最快的速度綳出一條線,最後在董老漢的心思中壓成一個點。董老漢心中暗贊,表現卻故意顯得輕鬆,隨手在破空中迎擊,以點破點。兩點交抵,一聲裂竹聲,狄阿鳥的竹刀寸寸皆斷,一直裂到手邊。

「這麼厲害?!」狄阿鳥駭然,「后招還沒有使呢?」四周安靜一下,人們都用着吃奶的勁力鼓噪。狄阿鳥卻發愣地看住自己的竹刀,仍有點兒不敢相信,不服氣地說:「我用了直刀,若是彎刀,你一定破不了,刀不斷,我就往下壓刀,用刀根沖翻你。」

「你不該吐那一口痰。」董老漢邊擦頭上的痰,說,「真正的高手哪那麼容易就因一口痰被你搶去先機,反累你自己的動作緩了一線。」

「還有,就是你缺乏招式的練習,無法能真正運刀自如。充其量是個軍中好漢,難以向刀道發展。」董老漢帶着懷念的口氣說,「這也難怪,你還沒有見過真正的高手,又怎麼能體會刀勁的不可思議?不過還算可教,起碼知道勢不可太猛,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彎,跨不可太剛……要不是能做到這點,你哪些斷招,就被人破得一點不剩。」

他說一大通,見黑面無常怔怔發愣,懷疑自己的至理,道:「因材施教嘛。你們在軍中作戰,招式不可繁複,簡練實效是最好,我教你們時,只能督促你們簡練些、有力些,標準些,而人家在這一點上已經做到了,只是太過簡練,過猶不及,不再是武學……」他拿出狄阿鳥翻刀的架勢,側平舉,慢慢地把胳膊拉得平直,一下刺出去,反覆兩下,忽而加快速度,說:「你們都注意,這就是狄阿鳥架勢,拉剮、平削、直刺,完了,太簡潔,太有效……只是可惜呀,可惜,這小子是練刀的材料,卻只能往軍中發展,成不了刀王。」

黑面無常順手拿來一隻竹刀,念叨說:「勢不可太猛,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彎,跨不可剛——」說完,他比劃了兩下,苦思冥想。

董老漢讓他奔自己來。

黑面無常連忙上前,用狄阿鳥的那一式上來刺。董老漢一讓人,順手敲掉,刀就逼近他咽喉處,輕聲說:「你不下幾天功夫,比不上人家的犀利,要是人家,我很難敲偏,還沒有敲偏,就穿胸而過。而且你這動作發力過度,幅度過大,收不住,隨後就是破綻。」

狄阿鳥也連忙蹦上來,要自己試試。董老漢不敲了,側身一轉,狄阿鳥的刀尖過去,狄阿鳥連人帶竹到了他旁邊。董老漢一推刀,把他推得仰面朝天,笑道:「其實你自己也明白?!步子得小,刺不能刺到底,腰不要太死太硬,但還不夠,你看到了,我不硬接,順勢一引,他就危險了。」

黑面無常連忙說:「誰能像老師這樣,恰當地一引?!」

董老漢示意一下狄阿鳥,笑道:「他就能。」

狄阿鳥愕然,比劃一下董老漢的動作,董老漢就讓黑面無常試一試,黑面無常一試。狄阿鳥照做了董老漢動作,引竹來懷,呈現出和董老漢差不多的架勢,只是還沒有董老漢那樣自在。董老漢重複狄阿鳥的動作,將一腳後退,反覆踩兩踩,讓人看他踩住的位置,然後提竹側划,往後退腰,順勢一側,雙手捧竹,推一道弧線,說:「人家沒一絲多餘,簡練到這般,也很可怕!」

狄阿鳥盯着他,扭了幾扭腰,哈哈一笑,說:「我們有區別嗎?!」

董老漢說:「有。我是捉着你的刀勁走,你不是,若能控制住你的刀勁,你還能進步,雖然沒法成為一代刀王,但起碼可以做到軍中稱雄。你這一路刀法,說是招式,比招式自由——古怪得很,不知是不是你家刀法的特點?!」

他笑着說:「軍中講求簡練實效,一刀斃命,往往並不功於精巧。而江湖中以准,狠,毒,連貫為主,走了偏鋒。至於刀王,則能夠控制住刀勁,要柔則柔,要剛則剛,剛柔並濟,聽風知勁兒。阿鳥你用的刀法,算是一種怪刀,一般人還好,當真遇到了刀王一樣的高手,沒有用武之地。」

狄阿鳥啞然道:「我的刀法怪?!你的刀法才怪呢,我一紮一碼地拚命,你卻像妖怪。」

董老漢笑道:「我這是練出了聽勁。你的勁在哪,兵器一挨就知道了,借了你的勁兒,你還是好著的,起碼不會我一發緊就東倒西歪。回頭我給你講講怎麼聽勁,看看你能不能別闢捷徑,有一番成就。」他看看天色,讓人散掉,只與狄阿鳥和他那弟子說話,說:「習武者,上乘者保家衛國,中乘者行俠仗義,下乘者,強身健體,因而也分出三種武學。比如石骰,他學過拳,你覺得他的拳怎樣?花里胡哨,給姑娘捶背都未必起癢,就是強身健體用的,打一打,活動、活動身骨;至於中乘境界,則輕盈迅捷,求巧求走,不會游斗不成大俠;而上乘武學則剛猛有力,不求精準,只求殺傷,那是以命搏命的沙場悍氣……除了這三種武學,還有一種武學,就像天機山魁首薊河嶽,所習武學是為求仙問道,治氣修身,尋求世間真諦,這種武學提氣縱身,可逾人能,殺人於無形。我所說的刀王,就是以刀叩道,精研一生,將刀法至理推研出來,到達這種程度。」

天機山是儒門聖地,魁首乃是當代大儒,卻因為皇帝要限制儒門傳承的分封和權力,要收儒門為官學,不許他們興辦學社,自主培育儒生而起兵,若不是起兵時機不對,選擇朝廷外敵剛退時……結果,薊河嶽自以為選擇了朝廷最虛弱的時候,卻違背了天下人希望戰爭早日結束的願望,否則,他們說不定他們能夠利用在天下士人中的影響,很難撲滅。

「殺人於無形?!薊什麼要有這種本事,還自殺?!」狄阿鳥輕蔑地說。

他有心炫耀,笑着說:「是我阿爸帶了三千輕騎,摧朽拉枯,飛快蕩平,他們聚起來的幾萬人不夠我阿爸沖陣的。」

董老漢表情嚴肅起來,說:「天機山也是儒將頻出,只是紙上談兵的變多了,人心又不在他們那兒,無人相助而已。我給你們講的是他的武學,而不是戰爭。他治內不修外,沒有實戰經驗,即使懷有此種手段有何用?朝廷上雖然宣佈他是自殺,但是江湖傳言,花山大謝宗師上山和他談了一夜,他自盡了的。也許是謝道臨論道贏了,他自盡而死,也許是謝道臨出手殺了他也不一定。」董老漢說,「最可怕的是,也是我要給你說的,就是那些和謝道臨一樣將搏鬥和練氣融為一體的,他們才是真正的高手,軍中有,民間有,雖然很少,卻是真正的無敵呀。」

狄阿鳥看野店到了,外面散落着幾片瓦,拉過董老漢,而自己將瓦片垛起。

董老漢看他提氣牛哼,臉越憋越紅,擢手成掌刀,終於大叫一聲,掄手向疊瓦砍擊,再看下面,瓦片應聲而折,此人拍手,不可一世地炫耀:「練氣嗎?怎麼樣?是不是這種?!」

董老漢看他一臉陶醉的樣子,不忍心打擊他,只好說:「不錯的硬氣功。」

狄阿鳥怪笑着往店裏跑,大聲喊著要吃的,卻被董老漢叫住。

「知道我怎麼破你刀的嗎?」董老漢提了半片瓦讓他看,他是一直想讓狄阿鳥來問的,可狄阿鳥偏偏不理會,也不感興趣。

「這麼一說,也是硬氣功?!我知道呢,集氣於一點嘛,點破線,線穿塊兒。鋸能斷刀,刀能斷甲。」狄阿鳥回頭叫了句,轉身就跑進店了,去找吃的。

不一下,董老漢就聽到女兒和他爭吵的聲音,無奈不已,心說:這傢伙就是不肯上進。他看看手上的瓦片,不是衝擊的碎紋,是齊齊斷開的,不由微笑着點了點頭。黑面無常也和幾個農漢上前觀察,給董老漢說:「老師收了個好弟子,沒想到越是關門弟子,越能繼承老師衣缽呀。」

是呀。

若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也算合適。

董老漢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他這時才奇怪地問黑臉無常:「你怎麼有空過來?」

「不知從哪來了一批馬賊,襲了宣化,太后帶國王陛下退往錦門,被圍困在那裏幾日。朝廷要募兵去救!我提了職,剛募了百十個饑民,卻分不出身,想要老師去幫忙訓練幾天。」黑臉無常說。

「募兵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齊備,去救援怎麼行?!」董老漢大吃一驚,「我也只是個武教,傳授一二武藝,哪能編排行伍,演練陣形?!」

黑臉無常面色難看,嚼著下巴認同董老漢的話:「唉。也是。教他們武藝遠沒有讓他們不在半路逃跑重要。」

董老漢憤色道:「長月的兵不動么?要募也要找軍戶來,找些不知武藝的市井泥腿,未習兵刃,不是拿百姓的性命開玩笑嗎?」

「親王自己的娘,他怎麼來救,咱是管不著的。但是我要跟隨將軍去救陛下和太后呀!」黑面無常凜然道,「位卑不敢忘憂。斗龍一直記得老師的教導,此番定當忠君報國。勝負不說,唯志氣不可丟。」

「好樣的!」周圍的漢子紛紛讚歎。

董老漢曾和風月說過,準備把狄阿鳥拉起來的一杆子人送往軍中,聞言回頭,看一看一張張赤誠的面孔冒出來,問:「你們也要去?!」

「得要我們瓢把子願意。他要願意,我們就一起去。」一個漢子說。

「好!我就代你們問問他。」董老漢說,說完拉那叫介斗龍的黑臉無常進店。一進店,他就瞄了外頭一眼,又在裏頭掃視,見無人接近,小聲給黑臉無常說:「你若能說服這小子去幫你,說不定就不是問題了。別看他歲數還小,卻是將門虎子,嘴上我老嘲弄他,但心裏卻是清楚,他武藝不錯,尤知兵法。」

黑臉無常大吃一驚:「老師認為他兵法好?可以幫我將流民?」

他的意思明顯,是在說:「他會行么?」

董老漢笑笑:「老師能住上現在的房子那是多虧了他,若非他號令流民,調遣有序,哪能這麼快在荒地上起房屋?不要小看他,讓他幫你,一定錯不了。」

狄阿鳥正在偷食,他看董雲兒進了裏面的柴房,慌忙捏了燒好的下酒菜,往嘴巴里填了咀嚼,聽到有人進來,猛地一轉身,急咽食物下肚。

董雲兒又端了兩盤菜出來,不依不撓地趕人:「你怎麼還不回家?又蹭吃的,有你這樣的東家嗎?沒事就蹭飯?今天沒你的飯。」

「天都黑了。」狄阿鳥含糊不清地說,「明天你早早地說。我就回家。我說實話,你燒的菜也不是很好吃,別以為我是見到好吃的,想留下蹭東西。」

董雲兒給介斗龍笑了一笑,放下盤子,回身捏住狄阿鳥的嘴巴,說:「你敢說你嘴巴里什麼也沒有?」

「我是在試毒。皇帝身邊呆久了。嘿嘿!哎。你這裏好肉好菜的,誰買了帶來的嘛,怎的,我買的我還不能吃?」

狄阿鳥看隱瞞不住,回了一句,扭個身,坐到董老漢身邊,咀嚼下咽,摸了酒壺就要對着嘴順喉嚨。

董雲兒給他奪下,擰着他耳朵問他:「你怎麼就不知道什麼叫害羞?你買好酒好肉好菜,那你給的錢還少了呢。」

「好啦!」董老漢也一臉笑意,趕董雲兒出去,問狄阿鳥,「毒試完沒有?咱們可以吃了?鳥大瓢把子!」

「瓢把子?!」黑臉無常晃着手指頭,指指外面,再看向狄阿鳥。

「大名鼎鼎的烏鴉爺呀。你到江間郡那一帶一打聽,保證人人知道。」董老漢揶揄說,「人家單槍匹馬,可了不得着呢?」

狄阿鳥聽得高興,連忙抱拳,連連點頭,很地道地謙嚷:「客氣,客氣,浪有虛名。有用得着的地方,儘管開口就是。」

「借兵怎麼樣?」董老漢笑眯眯地說,「皇帝被圍困,借你的兵去救駕怎麼樣?」

狄阿鳥正拔找著菜,突然停住,表情越來越嚴肅,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叫一聲:「爺正尋思著,名譽怎麼丟的怎麼找回來。這小皇帝雖然不怎麼待見爺,但爺卻不能不管他嘛,我得出兵!你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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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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