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 一更君 真相之下,五味雜陳

454. 一更君 真相之下,五味雜陳

俞星臣要說的那句話是——

「難道你們串通好了不成?」

當時俞星臣便覺著龐一雄跟赫連彰之間彷彿有什麼「默契」,只是影影綽綽想不明白。

直到龐一雄懷疑楊儀對他的診斷,也是串通起來一唱一和哄騙他的,這才提醒了俞星臣。

俞星臣最初把目光投向龐一雄的另一個原因是,在赫連彰行刺這件事上,龐一雄才是真正的得利者。

本來,若是沒有赫連彰在前的話,龐一雄很可能就是兵備司副指揮。

如今卻是赫連彰炙手可熱。

事實上,赫連彰出事之後,連帶兵備司都被戴知州敵視,而身為救了知州的人,可想而知龐一雄將來必定扶搖直上,越眾而出。

最初赫連彰醒來后,並不着急供述別的,反而把事情兜攬在自己身上,俞星臣詢問晁大通,得知龐一雄曾救過赫連彰性命,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赫連彰才絕口不提別的。

而龐一雄也深知赫連彰的為人,知道赫連絕不會出賣自己。

赫連彰已經醒了,在他的房中,晁秀在內守着,晁俊挨着門站着,扭着手不肯靠前。

楊儀昨天晚上不在,本不知情,可胡太醫嘴快,早告訴了她。

這會兒裏頭晁秀道:「俊兒你過來。」

晁俊身子搖晃,慢慢地蹭到裏間,晁秀道:「向彰哥道歉。」

努了努嘴,晁俊耷拉着腦袋:「大哥,我錯了,等你好了,任憑你打罵,我給你賠罪。」

榻上赫連彰歪著頭看着他,輕聲道:「我怎麼會怪你,我像是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淘氣著呢。」

晁俊眼圈微紅,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赫連彰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俊兒,不許哭了。」

聽了這句,晁俊越發撲在床邊,嗚咽起來。

晁秀兒輕輕地撫摸他的肩背:「別哭了,你哭不打緊,彰哥的傷還沒好。別叫他難受。」

晁俊聞言吸吸鼻子,爬起來往外走。

正楊儀跟俞星臣在門口,晁俊呆了呆,問俞星臣:「大人,我聽說戴知州來了,父親在跟龐校尉比武,是怎麼回事?」

俞星臣沉默:「現在沒事了。」

晁俊突然道:「龐校尉不會……是壞人吧?」

俞星臣問道:「你為何這麼說?」

晁俊道:「這個時候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比武,何況是龐校尉刺傷了彰哥哥的。」

「你果真有些小聰明。」俞星臣一笑。

晁俊瞪圓了眼睛:「龐校尉真是壞的?可……」

「可什麼?」

晁俊獃獃道:「他怎麼會是壞人呢。平時對我們也很好。」說着又回頭看了一眼赫連彰。

俞星臣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笑:「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假如一個人是大周人,卻濫殺無辜,那他是個好人么?假如一個人是北原的人,卻為了大周百姓出生入死,你說他可是個壞人?假如讓你選擇,這兩個人,你願意跟誰在一起呢?」

晁俊眼神閃爍,囁嚅道:「當然是……北原的人。」

俞星臣道:「古人云:『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假如一個人生於斯長於斯,用大周之風俗禮儀行事,那他就是周人。明白嗎?」

這一句是出自韓愈的《原道》,用以評點孔子的《春秋》。

晁俊不知不覺肅然起敬,就彷彿在學堂面對夫子:「明、明白了。」

俞星臣知道他未必這麼快明白,但這孩子聰明,遲早會清楚。

他說完之後,才發現楊儀正望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俞星臣站直了些:「怎麼了?」

楊儀轉開頭:「沒什麼。」

這時侯裏間晁秀兒請楊儀入內。楊儀咳嗽了聲,對俞星臣道:「俞大人不是有話要問么,看赫連校尉精神尚佳,你且問之。」

俞星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謝。

赫連彰不認得俞星臣,晁秀兒道:「大哥,這是京城內來的俞監軍。」

「監軍?」赫連彰幾乎要起身,晁秀兒跟胡太醫忙制止:「不可動。」

「且勿動,」俞星臣道:「我有幾句話,請赫連校尉如實回答即可。」

「什麼、話?」赫連彰有些許緊張,手抓在褥子上:「我才聽聞,將軍在跟龐兄、過招?為何?」

俞星臣望着他的臉色,心中轉念。

他回頭看了眼門邊的楊儀,想到她之前不肯答應他引蛇出洞計策……便是怕稍微有個閃失,反而害了赫連彰。

如今赫連彰好不容易稍微穩定,萬一再刺激到他。

俞星臣臨時決定換一種方式。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俞星臣的聲音溫和,垂眸。

晁秀兒,胡太醫,甚至門邊的楊儀都疑惑起來,連赫連彰也怔問:「故事?」

俞星臣頷首道:「有兩個人,同為軍中好友,關係甚密,其中一人還救過另一人的性命。」

剛一開口,在場的人幾乎都猜到了他嘴裏的兩人身份。

赫連彰喉頭微動。

俞星臣道:「很快,其中一人即將陞官,而另一個卻依舊籍籍無名,在這種情形下,那人肯求對方幫自己一個忙。那就是合力在他們的長官面前演一齣戲……」

晁秀兒靠的最近,眼中透出駭然之色,抬手捂住嘴。

赫連彰皺眉,閉上雙眼。

俞星臣道:「大概是念着他素日情分,以及當初救命之恩,所以那即將陞官的人便答應了,他們的計劃是,假裝刺客去行刺他們的上司,然後另一人便出面解救,如此一來,自然可以讓上峰對他另眼相看,日後必定重用。」

他掃了掃赫連彰的臉色:「他的兄弟一心要幫他,哪裏會想到,他其實是另有算計……」

「不不,」赫連彰顫抖著出聲:「別說了,不是的。」

俞星臣道:「不是什麼?」

「龐兄、龐兄不是有意的。」

俞星臣揚眉:「事到如今你還替他說話?」

晁秀兒忍不住開了口:「大哥,俞監軍說的是真的?是龐校尉攛掇你去假裝刺殺戴知州,他好趁機在知州面前立功的?」

「不是,不是,」赫連彰呼吸稍微急促:「跟他無關,是我,是我自願……是我主動提出的。」

俞星臣望着此刻仍舊想要給龐一雄打掩護的赫連彰,想到了晁大通所說的那句「你不懂軍中的情誼」,到底是赫連彰自己執拗如此,還是他真的不懂?

幾乎被人一劍殺了,還要顧及兇手如何?

俞星臣本是推測出了事情的真相,想要來跟赫連彰核實,心想既然真相呼之欲出,赫連彰應該不會再隱瞞。

沒想到他竟如此百轉不回。

晁秀兒卻道:「什麼自願,什麼你提出的……你哪裏有那種心思,那種鬼主意自然是他……」

「秀兒!」赫連彰喝止。

他稍微用力,震得傷口疼痛,臉色立變。

胡太醫急忙上前。

俞星臣搖搖頭,到了外間。楊儀從頭到尾聽得明白,但仍納悶:「事情真如你所說,是他們兩個合謀?」

「十有**。」

「那龐一雄為什麼會改變主意,要殺了赫連彰,是故意的?」楊儀看向俞星臣:「但如果是故意,為什麼赫連彰不肯揭發他?」

俞星臣道:「龐一雄的心思不難猜,利欲熏心,嫉妒成性,或者還有別的不可說的緣故……讓我費解的是赫連彰的反應。」

兵備司,前衙。

龐一雄離開后,有幾個武官圍住了晁大通。

「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

「赫連不是真的要去刺殺知州對么?那他為何要這麼做?」

「明明龐一雄打不過赫連,怎麼反而是赫連差點被殺死了?」

「是不是龐校尉……」

歐成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聽得一腦門漿糊:「誰來告訴我真相!」

晁大通吼道:「都閉嘴!」

同樣迷糊的還有戴知州。

對付他,就不能簡單地讓「閉嘴」了。晁大通請戴知州到裏間落座,把對於龐一雄的懷疑盡數告訴。

「俞監軍推算,龐一雄恐怕是早就預知此事,所以才趕去的及時,而且他在打鬥中他也認出了赫連彰。卻仍是下了殺手。」

戴知州從方才「案件重演」,兩個侍從被打暈開始,其實已經有點懷疑了。

他忖度:「就算、就算認出來,但當時以為是刺客,下了殺手也是有的,本官想不通的是,那赫連彰到底想幹什麼?難不成是故意嚇唬本官?」

晁大通道:「彰兒是個實心之人,恐怕被人當刀子使了?」

「你是說他被龐一雄利用了?」戴知州轉的倒是很快,「但龐一雄為何要這樣?」

晁大通道:「這兩日知州大人不是很寵信龐校尉么?他要的恐怕是這個。」

戴知州目瞪口呆:「什麼?他是想……想藉機上位?豈有此理!」

就在此刻,門外一聲暴喝:「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姓龐的毒計,我找那狗養的去!」

晁大通猛地站起:「歐成!」

門外腳步聲急促,迅速遠去。晁大通跑到門口,見一名侍衛苦着臉道:「將軍,剛才歐校尉脅迫我們,非要在這裏聽……」

晁大通扶額,回頭對戴知州道:「戴大人,請恕我暫時失陪!」

龐一雄先前出了兵備司,想自回家去。

走到半路,背上的癢越發厲害,他伸手抓了一會兒,不知碰到哪裏,頓時疼得鑽心。

整個人眼前發黑,幾乎從馬背上摔下來。

「不、我才不相信,什麼附骨疽,不過是生了個瘡而已。」他咬牙強忍,喃喃:「你們想要聯合起來騙我說出真相……不可能。」

他自言自語,打馬過長街。

今日天色尚好,風不算很大,此刻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龐一雄行到一半,目光瞥見路邊上的葯館。

放慢馬速,最終他翻身下地,將馬兒栓在葯館門口,徑直進內。

裏間的大夫給他診了脈,又細細端詳他的臉,道:「軍爺的脾胃虧虛……近來身上可有不適?」

龐一雄心頭咯噔,勉強鎮定:「沒什麼大礙,就是背上生了個小瘡,時常做癢。」

大夫疑惑,請他除衣查看。看了會兒,從外頭也看不出什麼來,便道:「這……應該是一時的熱毒。如今用些人蔘健脾湯,理中丸……補養脾胃,有益於中氣,吃幾日再看看。」

龐一雄聽他不提自己背上的瘡,又是放心又是懸心:「那,這瘡可無礙?」

大夫又沉吟:「這個,可以暫且用『青黛散』,拔除火毒,應該奏效,你先用一兩日瞧瞧效用。」

龐一雄吁了口氣,心想:「可見他們確實是騙人。」

於是趕忙拿了幾包葯,回到家裏,叫跟班給熬了,又用青黛散覆在背上。

正才敷了葯,喝了半碗,便聽到外間一陣吵嚷聲:「姓龐的,你好毒的心腸!」

龐一雄起身披衣,聽出是歐成。

說話間歐成已經從外沖了進內,指着他道:「原來真的是你害了彰哥,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說,我今日便打死你!」

龐一雄冷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是赫連彰這麼說的?還是你聽別人說的?告訴你,除了赫連彰指認,別人的話,我一概不認,你也少扣帽子。」

歐成道:「將軍說的,還能有假?」

龐一雄哼道:「將軍也是被人蒙蔽了!你這莽夫,只管聽人說!」

歐成道:「好,那我聽你說,你給我發個誓,倘若是你謀害赫連彰,那……那就讓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的窩囊!」

所謂「天打雷劈」,龐一雄倒是沒看在眼裏,可那「不得好死死的窩囊」,他沒來由地有點抵觸。

因為一瞬間想到楊儀的那句「無藥可救」。

他呵地笑了:「我問心無愧,沒必要跟你說這種誓。」

歐成怒道:「你還說問心無愧,我看你是做賊心虛!」他見龐一雄要轉身,便衝上去:「站住,你給我說明白!」

龐一雄惱他糾纏,回手一拍,歐成跟他對了一掌,龐一雄踉踉蹌蹌倒退出去。

歐成正要乘勝追擊,身後門口有人喝道:「你這莽夫還不住手!」

原來是晁大通跟眾人及時趕到。

姚慶眾人也衝上前攔著歐成:「別衝動!事情還未水落石出。」

而此刻,對面的龐一雄望着晁大通等,本要說話,可卻突然捂住嘴,身體發顫。

緊接着,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指縫中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眾武官跟晁大通見狀,都驚呆了。

歐成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雖然有一股蠻力,但自忖這一拳並沒有用上十分力道,怎麼威力這樣大?

龐一雄靠在門邊,張手,發現手掌上竟是一灘紫中泛黑的血,觸目驚心!他的眼前發暈,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神再看,還是一樣。

「這、這……」龐一雄儘力穩住身形,但四肢卻一陣僵冷,同時,臟腑突然間痛不可當,他忍不住「啊」了聲,彎下腰去。

有人及時過來扶住,是晁大通:「怎麼了?」

龐一雄疼的無法出聲,而且,那種痛開始從內到外地散開,就像是身體中有個長滿刺的筍子,直直地往外戳出去,將要從他背上破開一個洞。

晁大通看他臉白如紙,又看見那紫黑的血,定神:「快帶他回兵備司!」

楊儀聽說消息,趕出來查看。

望着昏迷的龐一雄,以及他嘴角的紫血,楊儀無語。

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無話可說。

張太醫則道:「這、這是……」

楊儀道:「他的身體已經虛虧,先前應該常常會有不思飲食,四肢麻痹之感。這會兒大概是喝過什麼補益的葯,但體質已是虛弱不能受補的了,故而血氣上沖,血色如此,便是疽毒入骨的證明。」

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臭氣,她皺眉:「看看他的背。」

晁大通親自動手,將他翻了過來,解開衣裳,才脫下外面棉衣,就看到裏頭的中衣已經被洇濕,一股微臭的氣味散發出來。

眾人都駭然,索性把中衣割開,才發現原來那個不起眼的小瘡口,此刻已經裂的碗口大小,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怎會如此……」連晁大通一時都震驚色變,不敢相信。

張太醫面如死灰:「這、果真是附骨疽,外頭雖看着無妨,裏頭早就潰爛……」

楊儀望着那瘡口周圍似乎有些粉末,道:「這應該是敷了拔毒的葯,這瘡不用藥則已,一用藥,自然就把疽毒給引了出來……」她重重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

姚慶在旁小聲道:「永安侯,真的不能、救了嗎?」

雖料到龐一雄害了赫連彰,但畢竟曾是手足,見他如此慘烈,簡直叫人心裏五味雜陳。

楊儀搖頭:「他的脾胃潰壞,疽毒入骨,肌理都敗壞了。請恕我無能為力。」

晁大通,歐成包括龐一雄他們都是武官,尤其是鎮守在北鎮,馬革裹屍,司空見慣。

所以龐一雄聽見歐成說「天打雷劈」時候,只做等閑,反而後兩句不能接受,但偏偏……

半個時辰后,龐一雄醒來。

這時侯不用再聽診斷,他自己已經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赫連……真醒了嗎?」他面色平靜,第一句竟是問的這個。

晁大通垂眸:「醒了。」

「他……」龐一雄的唇動了動。

晁大通料到他要說什麼:「他確實並沒有提起你如何。半個字也不曾說,甚至……在俞監軍詢問之時,他說是他的主意。」

眼睛都濕潤了。水火交加,不知是個什麼心情。

龐一雄笑:「他實在是蠢極了。」

晁大通抿唇。

龐一雄想了想,道:「我真討厭他,明明是個夏人,因為給將軍收留,居然會那麼……那麼鋒芒畢露的,不,也許不是討厭,是嫉妒。」

晁大通垂眸。

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晁大通只是默默聽着。

龐一雄的目光惘然,片刻忽然道:「對了,我喜歡秀姑娘,可是秀姑娘卻說她已經心裏有人了,如果她喜歡的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又是他。最可恨的是,那個傻子竟然說什麼當她是妹子,不會對不起將軍……我覺着他是在跟我炫耀。」

晁大通的眼睛瞪了瞪。

龐一雄笑起來。

他心中嫉恨已深,故意跟赫連彰說,戴知州對自己有偏見,升職之路艱難。

又趁機提出行刺的計劃。

赫連彰起初不肯答應,但被他一再懇求,許諾萬無一失,赫連為龐一雄前途着想,勉強應允。

原本約好了,兩人只是假意對打。

總之讓戴知州看出龐一雄的赤膽忠心且又英勇無雙,自然對他改觀,然後赫連彰假裝不敵,逃之夭夭,此事自然天衣無縫。

赫連彰一心想要幫龐一雄,但哪裏料到龐一雄卻是想利用這個機會,一石二鳥。

晁大通聽完后,問了一句話:「你要害他,只是因為嫉恨?」

龐一雄皺眉,終於道:「我、是武官……到底有點過不去,雖說夏人已經被滅族,但必定是異族人,我天生討厭他,其實當時救了他的性命……不過是當時本能,此後反而時不時懊惱。覺著不該去救他,那樣還算是一了百了。」

晁大通隱忍不語。

龐一雄眼神凝滯,半晌又道:「我曾經想過,也許有朝一日會死在戰場上,可卻想不到,竟然是這樣,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何必費盡心思干這些齷齪的事,為什麼不能光明磊落轟轟烈烈地戰死沙場,如今聲名狼藉,手足厭棄,真中了歐成那句誓。

晁大通深深呼吸,終於說道:「我不懂別的,只知道從小到大,彰兒都是我們的人!這點毋庸置疑。不管是什麼出身,你是寇賊也好,是流民也罷,甚至是異族,只要是能夠在大周的疆域上並肩抗敵,保家衛國的,就是我們的同袍兄弟!」

龐一雄,以及門口處的歐成姚慶等武官,聽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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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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