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 二更君 狼煙起

455. 二更君 狼煙起

赫連彰的情形只要善加保養,便不至於反覆。

至於他的心天生在右,楊儀也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典籍里也毫無記載,因此竟也不知是否會跟常人一樣。

不過赫連彰以前都沒什麼異樣或者不適,想來不至於有什麼。

此處的事情了結,楊儀便想儘快去威遠關。

俞星臣勸道:「此刻不如去武威,威遠的情形不知如何,且小侯爺也未必就在威遠,他既然想要救那個穆不棄,一定是追蹤他的行跡而去,不管他找不找得到穆不棄,最終還是要回武威。你要往別處去,還可能走差了路。」

何況北境跟別的地方不同,匪寇橫行,又有外患,雖有三百護衛,也不能掉以輕心。

俞星臣說完,有些擔憂地看着楊儀。

他覺著以楊儀的脾氣,未必會聽自己的。

誰知楊儀稍微思忖,竟道:「也好。」

她竟是這樣「從善如流」,俞星臣很是意外,定睛看她。楊儀卻已經轉身去找胡太醫跟張太醫。

江公公隨着楊儀,且走且說道:「大人……我、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楊儀疑惑:「公公什麼事?只管說就是了。」

江太監笑道:「不是別的,我想讓大人幫我診個脈。」

楊儀剛要上台階,聞言止步:「診脈?是不是哪裏不適?」

見她一臉緊張,「不不,」江公公連忙否認,又道:「我……是因為看着那個龐一雄、竟是那樣……心裏也有些發毛。」

楊儀聽他說無礙,才放鬆,先端詳他的面色:「我看公公不至於有什麼不妥的。放心,回頭我細細替你聽一聽就是了。」

江太監見她願意,十分高興:「大人簡直如同神人,怎麼就能斷的那麼准呢?張太醫沒看出來,聽說那個龐一雄還去看過別的大夫,得了那一堆葯,卻也無用,真是……要他早點遇到大人,豈不是就好了。」

楊儀輕輕一嘆。

雖然他們要離開衛城,但赫連彰的傷勢,楊儀尚且不能完全放心,畢竟他天生心室在右,傷勢且重,不曉得後續會如何。

若是有空閑,她定要多留幾日觀察明白。

可惜。

不過幸而胡張兩位太醫同行,還有幾位醫學生。

楊儀便跟他們商議,想請張太醫留下照看兩日,等赫連彰當真穩定下來,再去武威匯合。

冷不防張太醫對胡太醫調侃道:「你先前不是跟我說,十萬個人里都未必找出一個心在右邊的,你想多守兩日么?不如你留下。」

胡太醫道:「那倒也成。」便看楊儀的意思。

其實他們兩個誰留都可,楊儀便任憑他們兩個選。胡太醫就笑道:「那自然是我的了。」

張太醫道:「你別只顧高興,也不是留你在這裏玩兒的,可要替永安侯好生看着赫連校尉,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放你的心,」胡太醫拍拍瘦弱的胸脯:「我豁出性命看着他,如何?」

張太醫頓時皺眉:「咱們都是學醫的,你能不能忌諱點兒,不要總是把死啊豁命之類掛在嘴邊。」

「正是因為學醫,才知道說說無妨。」胡太醫笑。

張太醫點了點他:「隨便你吧,我怕你說的多了,也就成了真。」

胡太醫嗤之以鼻。

俞星臣聽說后,對楊儀道:「既然是這樣,那就分五十人留下,若是此處安穩,也可以護送胡太醫前往武威。」

這提醒了楊儀:「那不如留一百。」

俞星臣笑道:「不至於。五十足夠。」

眼見時候不早,倒要趕緊啟程才是。

晁大通打起精神,親自相送,戴知州也同行,一直出了城外四里。

俞星臣正欲讓他們迴轉,卻聽到犬吠聲,而他身邊的小乖也一激靈爬起來,趴到車窗邊上,歪著頭叫起來。

外間,晁大通正欲過來話別,聽見犬吠,又看到楊儀的車駕中,車窗口上探出豆子黑乎乎的頭。

狗子竟是看向他,狂吠不止似的。

晁大通還以為這狗子是不知怎麼了。戴知州則握著自己的帽兜道:「永安侯的狗兒也是難得一見的靈犬……難不成是捨不得衛城。」

晁大通聽了這句,不知怎地回頭看了眼。

這一眼,驚的他的三魂七魄離體,當下急忙勒住馬兒:「全隊隨我回城!」

他竟然來不及跟俞星臣和楊儀告別,調轉馬頭,打馬狂奔。

此刻晁大通帶出來的,有一百餘精銳,本來不知將軍是何意,等到轉頭看時,頓時也悚然驚動,毛髮倒豎。

原來身後的城頭上,竟冒出一點青色的煙痕!那正是北境這裏的將士所最望而生畏也最怒髮衝冠的……狼煙!

戴知州看他忽然跑了,叫道:「晁將軍你幹什麼?」跟着回頭,望着那一點如同黑雲似的廊檐,戴知州一口氣上不來,幾乎跌下馬兒去:「回城,回城!」他聲嘶力竭叫了幾句,也跟着揮鞭打馬。

此刻靈樞也發現了,趕忙去跟俞星臣告訴。

俞星臣一聽便知道不好:「快停車。」

當楊儀俞星臣一行轉頭返回,還未到城門,晁大通已經衝到了兵備司。

等他們也趕到的時候,只見兵備司門口士兵林立,戴知州跌坐在門口處,不知是因為往回跑之時顛簸太過,還是別的緣故,垂著頭只管吐。

俞星臣來不及詢問他怎樣,一路向內,看到地上血跡斑斑,正有兵備司的人在抬屍首,另有負傷之人,發出低吟。

楊儀跟張太醫等慢了一步,猛地看到這場景,恍入噩夢境中。

突然間,張太醫如夢初醒似的叫道:「胡知方!」攥著袍子向內衝去。

楊儀本來正想去看那傷者,猛地聽張太醫喊了一聲,血都在瞬間彷彿冷了。

姜斯從下車開始便面色凝重,亦步亦趨不離左右,江太監察覺楊儀發抖,忙道:「不至於有事的,胡太醫聰明的很……他肯定躲了,我去探聽探聽。大人別急。」

張太醫飛奔進內室,直衝赫連彰的病房而去,他知道多半胡太醫是在那裏的。

而越是靠近他越是害怕,因為路上也時常看到受傷或者死去的士兵,進門檻的時候他差點被腳下踩着的血給滑倒!

江太監從后趕來,扶了他一把:「別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穩住。」

此刻一個士兵經過,江太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胡太醫呢?」

那士兵認得是永安侯的人,不敢怠慢:「是有細作突然發難,那位太醫……像是在裏間。」

兩人聽說胡太醫無礙,各自放心,忙向前去。

才走了幾步,就見胡太醫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他低着頭,正在看自己的雙手。

張太醫喜極而泣:「你這犟驢,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的……」

胡太醫竟置若罔聞,張太醫趕到跟前,猛地看到胡太醫的雙手全是鮮血,臉上到頸間,乃至半邊身子,鮮血淋漓。

「你受傷了?」張太醫驚魂,破了音。

江公公看情形不太對,便問道:「胡太醫,你怎麼了?」

胡太醫抬眸,雙眼獃滯:「死了。」

「死了?誰死了?」張太醫問。

江公公卻屏住呼吸,邁步向內走去。

身後,胡太醫道:「死了,死了……歐校尉死了,赫連校尉也……」

張太醫覺著自己變成了一尊冷的塑像:「什麼?什麼……不、不……你說笑的是不是?」

胡太醫看着自己的手,喃喃:「死了,死了……」毫無預兆,他的眼淚一涌而出。胡太醫雙膝一屈,向前跪倒在地,嚎啕。

張太醫一把扶抱住他,卻被他帶的也跪了下去。

這會兒江公公已經到了門口,他向內看去。

他看見了一具屍首,陌生的臉,不是官兵打扮,這讓他略略放心,但很快他看見一個熟悉人,歐成。

那個見了面就出言不遜的大個子,粗莽的叫人恨不得打他的人,被兩個士兵扶住,安放在擔架上。

江公公極快地眨了眨眼,好像也要讓自己的腦子轉的快一些。

他覺著,歐成應該是受傷了,他的傷在……眼睛亂轉,江公公看到歐成的傷,脖子上,一道令他看着都頭皮發麻的深痕,血肉模糊。

江公公沒法再想,而只是身不由己地挪動眼珠,目送著士兵們把歐成抬了出門。

他其實想讓自己問問……歐成怎樣,或者想要讓人去請永安侯來,可是……

他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沒用的!

那個討人厭的粗莽漢子,卻又很快向自己道歉的憨直武官,就這麼……死了。

怎麼可能。

江公公立在原地,能動的彷彿只有眼珠。

而在裏屋,江太監看不到的地方,另是一番情形。

晁大通直挺挺地站着。

在他腳邊上,秀兒緊緊地抱着赫連彰。

她沒有開口,只是閉着眼睛輕輕地搖頭,好像在抗拒這個局面,或者怕一睜開眼,就會看到令她無法承受的。

晁俊立在旁邊,少年胸口起伏,眼中的淚珠一串串滾落,但他咬緊牙關,竟沒有哭出聲。

先前,就在楊儀等啟程、差不多出了城門的時候,兵備司門口,一名臉色微黑的士兵問道:「京城內來的太醫可還在?」

另一個道:「當然,特意留下來的,得照看着赫連校尉。」

黑臉士兵笑道:「那位永安侯妙手回春的,赫連校尉一定不會有事。」

另一人聞言,便有了精神:「對啊,說起這位永安侯來,實在是叫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昨兒來的時候看到是那樣的女子,大傢伙兒都呆了,沒想到竟如神人一般,非但穩住了赫連校尉的傷情,而且,能夠直口斷人生死。你能信?」

「是啊,路上……咳,我也聽人說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士兵雖見他面生,但聽他語氣隨和,便道:「就是龐校尉啊,原來他身患絕症,但別的太醫跟城中的大夫卻都當面看不出來,永安侯一眼就瞧出了不妥,本來大家都不信她,誰知龐校尉突然間就病發了,嘖嘖!真是慘的很!也真是準的很了。」

黑臉士兵道:「永安侯果然不愧是永安侯。對了……可知她在這裏要呆幾日呢?」

另一個士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呆幾日,永安侯已經走了啊。」

黑臉士兵愕然:「什麼,你剛剛不是說在裏間的?」

那士兵道:「我是說,永安侯特意留了一位太醫在照看赫連校尉……」解釋了這句后,他看着黑臉的士兵:「對了,我看着你很是臉生,你是哪個隊的?」

「我……我來此有點事。」黑臉士兵明顯敷衍了一句,邁步向內跑去。

那士兵猛然醒悟過來:「站住,到底是哪個隊的?這裏不許亂闖!」

他叫着衝上去,黑臉士兵臉色一沉,揮手射出一道暗器!

士兵猝不及防,低頭看時,胸口已經多了一枚小小的匕首。

他的嘴巴張了張,抬頭看向那沖向裏間的黑臉士兵,終於用盡全身力氣叫道:「有人……闖衙!」

周圍的士兵們被驚動,頓時都沖了上來。

而就在黑臉士兵跟兵備司眾人纏鬥之時,此刻在後衙之中,胡太醫從赫連彰房中走出來,回頭看了眼,笑道:「哎呀,真是羨慕,恨不得自己也年輕個幾十歲。」

原來,因為龐一雄說破了赫連彰跟晁秀的事情,之前晁大通私下詢問晁秀。

晁秀竟承認了自己喜歡赫連彰,之前還想跟晁大通說明。

但是赫連彰怕他的身份……不適合,又怕晁大通生氣,所以不肯。

因為這件事,晁秀十分傷心生氣,而晁俊聽見她說的那句話,正是因為兩個人吵架的時候她說的。

晁大通聽晁秀自己說明,嘆氣。

本來,若沒有這件事發生,沒有龐一雄出事,他確實是會加倍震驚,興許真的會如赫連彰擔心的一樣生氣。

但是現在晁大通的心境已經變了,世事無常,何必強求。

既然晁秀跟赫連彰兩人情投意合,又是自己的女兒跟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畢竟不是親生的。

而且,假如赫連彰成了自己的女婿,他的身份反而比「兒子」更妥當些。

晁秀見父親肯答應,喜極而泣!趕忙回去告訴了赫連彰。

赫連彰跟她兩情相許,只怕對不起晁大通才咬牙,如今聽說晁大通竟答應了他們的親事,瞬間就彷彿傷都好了幾分。

晁秀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兩個人情意綿綿,恨不得立刻傷愈成婚。

看的胡太醫羨慕不已。

他感慨著出了門,卻見歐成走來要去探望赫連彰。

胡太醫攔着他:「這會兒不要去了,沒得打攪人家小兩口。」

「小兩口?」歐成驚愕:「哪裏來的?」

胡太醫嗤地笑了,又露出神秘笑容:「當然是赫連校尉跟秀姑娘,他們反正已經……成親還不是遲早晚的?」

歐成探頭向內看了眼:「真不能進去?」

「不成。」胡太醫揣起雙手。

歐成無奈:「那我待會兒再來。哼。」

胡太醫抿嘴一笑,便要去廂房裏暖和。

才走到門口,便聽到歐成隱隱說道:「等等,你且慢,我怎麼之前沒看見過你?」

胡太醫疑惑地回頭,卻正看見讓他汗毛倒豎的一幕。

歐成的面前站着一個身着士兵服色之人,歐校尉還在等他回話,那人道:「我、自然是……」他的聲音很低,說話間卻突然毫無預兆出手,一刀深深戳進了歐成的腹部。

胡太醫的眼睛瞪得溜圓,簡直要以為他們是在開什麼玩笑,但目之所及,卻是鮮血從刀柄處緩緩流淌,而歐成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那殺了歐成的人則飛快轉身,大步向內衝進來。

胡太醫看着他的動作,氣質,突然想起那荒野中捕食的狼,哪裏是什麼士兵?

他本能地想藏起來,又想大聲叫嚷示警,但他第一次面對這種情形,越是着急,越無法出聲。

那人卻反而看見了他,眼睛眯起,竟向著他掠過來。

胡太醫尖叫了聲,聲音奇怪的不像是他自己的,想要逃,雙腿只顧哆嗦,整個人向後跌了個四仰八叉。

那人掠到跟前,向內掃了眼:「永安侯呢?」

胡太醫哪裏還能開口,只顧結巴,那人彷彿不耐煩:「永安侯到底在哪裏?說!」

胡太醫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那人大概是知道問不出什麼,抽出腰刀向著胡太醫砍落。

胡太醫正等死,那人的手勢一停,身形晃動,竟向前跪落伏倒。

原來他后心處,則插著一把腰刀。

而在門口,是趕過來的歐校尉,他望着胡太醫,臉色扭曲,卻是因為痛楚跟驚怒:「快藏起來……」

胡太醫直直地看着他腰間,那匕首刺得這麼深,一定是傷到內臟,他怎麼還能站起來?

「我我……」胡太醫想說「我給你看看」,但歐成卻猛地轉身,「快來人,有刺客!」

胡太醫透過他的身形向外看去,又見數道身影錯落!

裏屋。

赫連彰正因為聽見了外頭歐成的喊叫,警覺地拉住晁秀。

猛然看到一個面生之人掠入,赫連彰道:「你是誰?」

那人擰眉:「永安侯呢?」

赫連彰還未開口,晁秀起身站在床前,恍若無事般:「你找永安侯做什麼?她在後面小書房裏,你可自去。」

那人面露疑惑之色,目光游移,忽然道:「小丫頭,想騙我,永安侯出城了是不是?」

晁秀道:「你不信,何必還問我。」

那人冷笑:「永安侯雖然走了,但你……是晁大通的女兒對么?」

晁秀道:「是又怎樣?」

「既然來了一趟,那自然得帶點東西離開。」

那人說着獰笑,猛然揮刀斬向晁秀。

剎那間,赫連彰揪住晁秀,將她往旁邊一甩,同時抬手。

原來他在電光火石間摘下床頭的長劍,竟及時地抵住了對方這一刀。

那刺客顯然極為錯愕:「你竟然還能……」

晁秀也叫道:「彰哥……」

赫連彰摁著床邊起身:「你是什麼人,為何找永安侯。」

此刻外頭的打鬥越發激烈,刺客眼神一厲,揮刀再上!

赫連彰是從小習武,根基極其紮實,人不動,右手刀法如風,那人竟無法前進一步。

誰知晁秀的心在滴血,不錯,確實是情形危急,但赫連彰的傷本該靜養,又豈能妄動?何況是這樣拚死之戰。

何況這裏有刺客,那不知晁俊現在哪裏,有沒有危險。

偏偏屋漏偏逢連陰雨,赫連彰跟那名刺客相鬥之時,又一人沖了進來,徑直掠向晁秀。

晁秀後退一步,勉強閃開,舉起桌上一個匣子扔過去!

赫連彰悶哼了聲,臉上被刀刃劃破一道血痕。

他本來是坐着,此刻猛然站起,刷刷數招,威力大增,那跟他對敵之人猝不及防,吃了大虧,捂著胸口踉蹌後退。

赫連彰着急要來救晁秀,晁秀卻叫道:「彰哥你別動!」

眼見那人已逼近了晁秀,赫連彰深深呼吸,將手中的劍用力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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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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