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有一苗
周全的家看起來有些破舊，三間青灰sè磚瓦房，一個隔開了的小廚房，房子周圍被青木籬笆包裹着，還有一小塊種滿青菜的小園子。
他抽了抽鼻子，感受着高考失意后僅存的家的溫暖，一步一頓緩緩走了過去。
菜園的菠菜青翠yu滴，長勢茂盛，佔了很大一片。
這是他家從爺爺輩就留下來的好習慣，說什麼菠菜營養價值高，含大量的鐵和維生素，對人的身體有好處，遂世代相種。
周全的爺爺早在他八歲的時候就仙逝了，聽人說，這是一位學識淵博，為人謙和的老人。
說實話，他家祖上並非慶豐鎮原居民，而是五十多年前，他爺爺從外面走進來的。
當時慶豐還是個小村落，村民世居桃源，不知世事，於是外面來的人就變成了稀罕物，大家爭相跑過來，看個稀奇。
聽說要定居，更是爭相幫忙張羅著房子和住所。
而五十多年下來，房子留下來了，可人卻早已經走了，周全穿過菜園子，心底如是想着。
「爸，媽，我回來了！」他抹了抹眼角，習慣xing的裂開了嘴，一邊朝內屋跑，一邊笑着大聲說道。
「全娃子，回來了？」裏屋傳出一道略顯疲憊的女人聲音，裏面走出來一個衣着樸素，農民打扮的中年婦人，臉上有着還未擦乾淨的水漬，驚喜說道：「快……快進屋！你爸農忙還沒回來，快躲起來，這次考試不管它，咱家帶把兒的苗苗就你一個，考得再差也不能讓他給打壞了是吧。」
「媽，沒事兒，我爸打我也是為我好，高考沒考好，是我的原因，該打！您坐下來歇歇，我去倒杯水。」
周全上前抱住了母親陳帆紅已顯老態的身子，面上一陣心疼，脫口說道「家裏就只剩我，我還沒什麼名堂，您不讓我提……我知道你們心裏面會更壓抑，更傷心。老姐走了……就剩下我一個，我拼了命，也要讓你們過上好ri子，才是！」
「有這份心就行了，乖，既然說出來了，那就快去給你姐上柱香。」陳帆紅眼圈一紅，單薄的身子躬得更低，緊緊抱住兒子的肩膀，粗糙的手掌輕輕的撫上了他的臉頰。
「嗯，不急，我倒杯水給您。」周全擦了擦淚，轉身走到裏屋拿起一個玻璃杯，在角落蹲了下來，抓起水瓶就手腳麻利的倒滿了水，回頭遞給了陳帆紅。
「姐，在天有靈，保佑我以後的路越走越遠，能夠走得順暢，走的平安……還有啊，記得保佑爸媽身體好，不要受什麼大病小病，一輩子健健康康的，小弟今天高考回來，給你上香了！」
說着，周全把點燃的香插在了香爐裏面，接着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磕了好幾個響亮的大禮，身子伏在地上念叨許久，這才站起身子。
旁邊的陳帆紅欣慰的點了點頭，抽空看了眼牆上掛着的鐘，碎碎念道「這會兒你爸也該忙完了，身上背的東西多……你先玩會兒，我去看看他，給他搭把手。」
「等一下，媽，讓我去！」周全看着剛忙完才回到家，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的陳帆紅，急道：「多大點兒事？你兒子有手有腳的，讓我去。」
說着，他趕緊從裏面搬了張椅子，又倒了杯水備好，接着攔下了母親，急忙跑出門外，臨時又回頭笑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爺爺留下來的書放滿了整個書架，老媽有時翻翻看看，有時候怎麼也荒了？」
「好小子，還教訓起我來了。」陳帆紅臉上泛起一絲別樣的神sè，催促道「我曉得兒子的一片苦心，這樣，我在家看會兒書，等着你們爺倆回來吧。」
「就是就是，那我去了，媽。」周全眼睛笑的眯成了兩彎月牙，這才揮了揮手，走了出去。
「唉……老了還看什麼書，飯還沒做呢。」家裏就剩了陳帆紅一個人，這時候也不慌著，在屋裏收拾了一番，她思來想去，又默默道：「小雨媽那邊還有沒有肉？菜園子剛有了新菜，孤女寡母的，這麼些年也不容易……得趕緊送些過去才是。」
……
夏ri的微風習習，入夜的晚風更是涼爽，周全走在巷道里，還在思考着以後的出路，冷不丁迎面撞上了一個肩挑農具的老翁，招呼著道「邱大伯，回家啦？今年稻子長得咋樣？」
「嘿，混小子回來了？多長時間沒見，壯了啊。」邱大伯揚了揚眉毛，忽然一臉詭異表情的笑了笑，說道：「今年考得咋樣？沒整個倒數第一回家吧？我說你小子怎麼凈不學好，我剛轉角看你家那小雨正躲著哭，是不是你欺負了人家？」
「我可告訴你，人家姑娘長得那麼水靈，你要是再不知足，我家那小子可就要上門去月華家提親了，到時候可有得你後悔的。」邱大伯刁民出身，一身**氣，話還沒說完就上前抽了周全一耳刮子，笑眯眯的說道。
「不行，她是我娘胎里就內定好了的媳婦，誰也搶不走！」周全呲牙咧嘴的咋呼著說道。
說完，他猛地一驚，連忙問道：「小雨哭了？在哪裏哭？怎麼會這樣，不就說錯了兩句話么，至於嗎。」
「你倆肯定沒什麼好事，混小子，你自己看着辦吧。」邱大伯氣的忍不住又想抽人，見周全一副思索表情，哼了一聲便走出了老遠。
等周全回過神，人早就不見了。
「遭！忘了問在哪哭着。」周全一拍腦袋，嘆了一口氣，也沒大事吧，小雨應該沒這麼小氣。
心裏這般解釋，這才想着自己該辦的事，連忙抄近路跑出了鎮口，遠遠望見了他爸身上掛滿了農具，緩緩走了過來，他躊躇片刻，連忙迎了上去。
「爸，讓我接着。」周全看着眼前面容堅毅卻已老態，身材魁梧卻已略顯佝僂的父親，鼻子一酸，大聲說道：「你背那麼多用不着的東西幹嘛？家裏又不是要餓死人，你犯得着每天拼了老命的幹活么？總的給自己留一條命吧。」
「說得真像那麼回事兒，我問你，考試考得咋樣了？」
周文濤，即周全之父，有一個很書香的名字，卻生來一副魁梧的身板，說話時嗓門大得出奇，一裏外都能聽得到他的吼聲。
他瞪着一對牛眼，又接着道：「別以為你出來幫個小忙就能糊弄到我，小心我把你吊起來狠狠地抽！看你這表情我就曉得，沒考好是吧，準備好挨揍吧，啥也別說了。」
「咳咳，爸，讓我先說兩句。」周全尷尬的笑了笑，身子一哆嗦，小時候的yin影長大了依然去不掉，見了老父親立馬被嚇住。
他小心的慢慢醞釀着說道「這次回來我也是想好了的，家裏農活一輩子干不出個名堂，還又苦又累的。那真正有錢人，都是商人出身，然後入仕發達」
「所以呢……我想出門去跑跑路子，看看外面有什麼賺錢的法子，讓我也好混出個名堂，給您二老養著，您說，是不是……」
「滾！」話還沒說完，周文濤立馬吹鬍子瞪眼的放下農具，伸手掐住周全的脖子，拎起來惡狠狠地說道「老子給你說過多少遍了？儘早斷了你那出山的念頭！不準再想着！」
周文濤臉上漲得通紅，眼裏卻滲出一絲絕望，像是想起了往昔那不堪回想的過往，痛心疾首的說道：「你這毛都還沒長齊就想着飛，你飛什麼？飛哪？山裏面有吃有喝的，你還有什麼毛病？給我滾開，老子累死也不要你幫忙，啥事都不曉得的糊塗蛋！滾！」說完，他一把推開了周全，頭也不回的朝前大步走着。
「憑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出去了？我就是要出去！就算你是我老子，你也不能阻攔我……追求ziyou的權利吧？！」
此時已是黃昏，郊外農忙的人家這時候也陸陸續續的扛着農具朝家裏趕，見了這爭的面紅耳赤的兩父子站在路口大聲爭吵，認識的忙上去勸說，不認識的也面露同情神sè，不停的拉扯著掘強的周文濤，老一輩的人有權利，更是連聲數落着他。
「回家！」周文濤面sè黑了下來，伸手從人群中抓住周全，一把拉了出來，回頭朗聲對着眾人說道：「謝謝鄉里鄉親的各位關懷，我兒子出了毛病，鬧脾氣呢！」
說着，不顧眾人的勸阻，周文濤狠心的一把掐住周全，走出了老遠。
後面跟着一群熱心的鄉親，這時候也停下了腳步，皆對着眼嘆了口氣，散了開。
不多時，鎮子裏各家便升起了炊煙，而回到家的周文濤父子的故事，這才剛剛拉出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