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

呆兒看見天上的流星劃過,拖着很長很長的尾巴,把整片天撕開一道大口子,火從這道口子中瀉出,還未落到地上便已早早熄滅。她看見閃人眼睛的白光,一瞬間讓無月的夜亮如白晝,雖然這裏的夜晚本就亮如白晝,聽到震耳欲聾的巨響,像是咆哮,或是哀嚎,但其實更像是貨車啟動發出的轟隆聲。一會兒過後,流星消失了。呆兒歪著頭,剛才她許了個願,希望自己可以變聰明,因為她實在不想被人叫作呆兒了,她有她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是……額,她自己也想不起來了。看我幹什麼?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是這麼叫她的。

呆兒離開陽台,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睜著,橫七豎八睡不着覺。她眨巴眼睛,眨巴一下,兩下,三下,她數着數着就忘記是幾了。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睡不着。她對着自己唱離魂曲,沒有用。她啃指甲,沒有用。她側着身子,沒有用。她咬頭髮,沒有用。最後她搞來搞去,為自己編了個催眠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她自己,故事的開始是那顆飛過的流星。

2

那天運氣好,心情也好,所以我說,心情好,運氣才能好。那天還碰到了流星,乖乖,八輩子都不一定能見着的東西,這肯定是個吉兆,是祥瑞。可是我那晦氣的好兄弟王不準說,那根本不是什麼流星,那是條龍。我說你瘋了吧,不對,不對,不能這樣說,他一直都是瘋瘋癲癲的。我說,你怎麼證明呢。他指著跟我說,你看,你看,那個是不是龍爪子,那個是不是龍尾巴,那個是不是龍頭,那個是不是龍角,那個長的細的,是不是龍鬚。我也指著那光點,說就那麼點大,你能看見什麼?他嘴硬說我就是看見了,你沒看見嗎?多大一隻!我說只有你能看見,全世界就你能看見。他還想指,結果發現那玩意兒已經落下山來呱呱墜地了。

「別,別指了,沒有了。」我說。

「咱們去它落下的地方看看。」他擺出要衝過去的架勢,被我攔住了。

「行了行了,那東西估計都在大氣層里燃燒殆盡了。」我抬着他的胳膊,他亂甩的胳膊差點打到我。「咱哥倆別爭論這個了,走,咱來吃點鐵板魷魚。」我領着他到路邊攤子上。

「甭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看見了。」他還在犟。

「不是,你現在咋眼神這麼好呢?你考試的時候咋看不見我的試卷?」我火氣上來了,越說越生氣。

他不說話了。

我們前面有一個人,這個人慢吞吞的,等了老久,等的我快睡著了。

「你看他用的現金,不是掃碼,這年頭不多見啊。」王不準湊到我耳邊跟我說。

「哎呀,你管人家幹嘛。」我非常不耐煩。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在胡說八道。

「你不好的預感多了去了,到頭來你不覺得咱們都挺悲劇的嗎?」

「為啥?」他問我。

「因為你。」我說。我忙着和他浪費口水,竟忘了前面那人已經走了。這時候,老闆突然叫起來:「他媽的混蛋,給我冥幣糊弄我!」老闆憤怒地追了出去。王不準也像條瘋狗一樣去追老闆,都怪我一時半會兒疏忽大意沒看住他。沒辦法,跟過去。一頓顛簸之後,王不准他停下了,我差點沒剎住栽他身上。

「為什麼停下?」我問王不準。他說他看見老闆停他就停了。我又上前去問老闆為什麼停,

老闆朝斜上方一瞥,說:「你看。」

我看了,看見一塊牌子,上面寫着的最後兩個字嚇我一跳:公墓。

「剛才那人,已經死了。」老闆愣在原地,目視前方,手裏緊緊攥著那張冥幣。

3

我去,真有天地銀行。如果這些事情不是親眼所見,我大抵是不會信的。這一刻,我渾身發抖,渾身發冷。我反思,我檢討,我不該說那些胡話。天上沒有龍,我瞎說的,胡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感覺這嘴皮子快過腦袋瓜子,直接脫口而出說這是龍在墜。實際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覺得這是世界對我滿嘴跑火車的一種警示。我得管住我這張爛嘴,不要再讓它蹦出這些低俗的字詞。

和老喬分別,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條河道。學校和我家所在的小區之間隔着一座濱河公園,它依著古護城河而建。這條窄窄的河道繞過學校,繞過小區,也不知道流向哪裏,據說下游是一大片荒灘石子灘,反正我沒去過,也沒見過。

公園低矮的灌木叢里突然竄出來一隻貓,嚇得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跳了一會子才逐漸平復下來。我左邊看,右邊瞧。在渾濁的河水裏,有什麼東西似乎在閃閃發亮。我對我自己說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了,這明顯是旁邊路燈照的,照的河水波光粼粼的。話是這麼說,可我總覺得,水裏漂着什麼東西正順流而下,感覺它還裹着一層黑色膠袋。哎,哎,這想像力不要用錯地方。於是我加快步伐走回了家,你問我為什麼用走不用跑?我已經跑不動了。

回到家后我立馬滾進屋裏,癱倒在床上。自那以後,我一直都是神經兮兮的狀態,心裏的弦綳的太緊,累了,現在我需要放鬆。我閉上眼睛,頂上的燈亮着,亮堂的光有些礙我的眼,但我已懶得去摁下那個開關。閉上眼睛,過往的有的沒的真的假的回憶跟放混剪似的在我腦海中一幀一幀駛過。我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我感覺我的視覺在上升,雖然我暫時把眼睛閉了起來。這種感覺好像是靈魂出竅。但我猛地深呼吸一口氣,把魂兒拽了回來。魂兒這東西可千萬不能丟。

我一時間想到,我大舅以前給我講過一個據他說是他親手經歷的事。那個時候我還小,才八歲吧。我記得很清楚,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太懂。

大舅年輕時曾在一家加油站工作,而且那個加油站很偏很遠,不是在市區的,是建在國道附近的。平時也沒幾個人,大舅就在那裏工作。一天夜裏,來了輛車,大舅記得很清楚,是輛黑色的車,車身上還貼著各色的布條啥的。車裏人問他,沒有油卡,給現錢行不?大舅說當然可以。車裏人遞過兩張紅票子,說加二百塊錢的油。大舅看也沒看就收了。加完油,車開走了。大舅拿出鈔票一看,這上面咋畫的是玉皇大帝?再一看頂上的一行字,天地銀行。大舅想起剛才那車上貼滿布條,那是接死人骨灰盒的車。誰沒事開接死人的車?除了,死人自己。講到這時,大舅額頭上都是汗。

媽媽開門進來,問我今天咋回事,撞鬼了?我說是。她沒說什麼,走了。

我大舅還給我說過一個,這個不是他親身經歷的,是他認識的一個貨車司機給他講的。貨車司機運貨為了能省點過路費,總愛挑一些偏僻人少的鄉下小道走。一來收費少,有的路段甚至就沒有收費站。二來,因為人少,所以路上的車少,不堵車。有一次,司機經過一個收費站,當時他手裏沒零錢,就給了收費站一張一百塊錢的,結果收費站找給他厚厚一大沓。當時他也沒仔細看,手伸到窗外,拿上錢就開走了。路上偶然瞅了一眼,找的錢怎麼是玉皇寶鈔。當時他心想完了,開到陰間的路了。當時司機戰戰兢兢地開了一晚上的車,沒敢停,也沒敢減速。一路上,他都覺得自己在兜圈子。到了太陽出來,他才算鬆了一口氣。大舅說,給他講這個故事的貨車司機也是從同行那裏聽來的,同行又是從哪裏聽來的呢?不得而知。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做了個噩夢,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壞事情一定會接二連三地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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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藍白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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